不得不說,李容修天真純粹的性子確實很容易獲得旁人的好感和親近,不過這種性子的人若生在豪門世家,通常也活不長久。好在李家向來沒有別家的勾心鬥角,爭權奪勢,沈煜鈞又經常留在帝國並不迴本家,自己在得到了李容修的提醒後,也快速的發現了自己口服藥中的貓膩,現在身體漸漸好轉……不論怎麽說,倒是該承李容修的這份情。 阿列家主想到這些,微微勾了勾嘴角,指著最先同李容修說話的黑衣墨鏡男道:“你如今和文迪在一起,要更加注意自己的安全才是。阿列家族的財富和權勢讓人心動,這是背負著這樣的榮耀也是一件沉重的事情。但願你能夠盡快適應這樣的壓力。這個人在我的身邊很久,是我非常信任的人,他的身手也不錯,我把他送給你可好?” 李容修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被阿列家主指到的黑衣墨鏡人,開口說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不想你出事叫文迪傷心。埃文是我的人,這是阿列家族的族人們都知道的事實,有他在你身邊,沒人敢輕舉妄動。” 至少在阿列家主還活著,還能穩穩的操控阿列家族的權柄的時候,沒人敢在明麵上違背他的意思。 簡而言之,這位埃文先生就像是一道護身符,一封丹青鐵卷,留在李容修的身邊,牢牢震懾阿列家族蠢蠢欲動的宵小們。 不過李容修問的可不是這件事情。他看著笑容淺淡,言辭之間充滿了長者對晚輩的慈愛的阿列家主,期期艾艾的問道:“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你知道沈煜鈞喜歡我吧?” 阿列家主大概知道李容修要問什麽,他笑著點了點頭。 李容修又問道:“那你為什麽……你的兒子喜歡的是一個男人,你不覺得生氣嘛?” “愛情是高貴的,不分男女。”阿列家主很文藝範兒的說了一句,然後頗為感慨的說道:“我和文迪的事情,你大概也都知道了。我並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並沒能在文迪需要我的時候為他擋風遮雨。所以現在,文迪有了心愛的人,我作為一個老父親,隻希望他能開心。” 當然阿列家主心裏麵到底是怎麽想的,除了他以外,也沒有人知道。不過眼下的事實卻是他自己親選的繼承人對自己並不親近,甚至隱隱還抱有敵意。可是沈煜鈞的才華和心性手段卻頗入阿列家主的眼。他並不想就這麽放棄一個優秀的兒子——尤其是在他經曆了那一場事故,甚至喪失了孕育能力的情況下。 所以他在得知沈煜鈞對李容修的在意後,就一直在暗中密切關注著李容修的動向。然後挑選一個合適的機會刻意接近李容修,施恩於李容修,甚至在他的麵前故意示弱,最終的目的也不過是想要借此博得兒子的親近和信任。 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贏得最器重的屬下——李秉孺的感激和信任。 不過這樣的盤算,阿列家主當然不會和李容修和盤托出。他隻需要李容修記得自己的好處就行了。 果然,前世今生兩輩子也沒太經曆過家族爾虞我詐的李容修很快就相信了阿列家主的話。雖然心中也暗暗鄙視著阿列家主年輕時候隻記得吃不記得負責的行為,可是當看到阿列家主救了自己,又有新贏得沈煜鈞原諒的時候,李容修還是心軟了。 當然,也不排除李容修是覺得阿列家主是阿列家族的掌權人,沈煜鈞如果想在阿列家主逝去後順利獲得阿列家族的權柄,那麽他最好還是獲得阿列家主的全力支持。 既然如此,那麽讓這一對父子拋開嫌棄,精誠合作是最好不過的。 出身於晚城豪門之家,雖然李容修前世今生兩輩子都沒經曆過家族傾軋,可是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嗎?有多少父子兄弟為了錢財勢力反目成仇的?不說別人,單說與李家一直作對的沈家,這麽多年來為了家主之爭就沒消停過…… 在這種耳濡目染之下,李容修也並非阿列家主想象的那麽天真純粹,光風霽月。隻是有些事情並不需要宣諸於口,大家保持著默契也就是了。 於是在接下來的交談中,李容修在阿列家主有意引導的情況下,順水推舟的表達了自己願意促使他們父子和好的心願。阿列家主也對李容修的聽話順從表示了滿意,一時間這一老一少交談的居然很是默契。 就在阿列家主主動邀請李容修留下來吃午飯的時候,門外一陣騷動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原來是得到消息的李爸爸、李大哥、李小叔和手裏掌控著潘多拉盒子的沈煜鈞帶著李家的全部護衛隊以及某些不明人士找上門來。 看著幾乎是傾巢而出的李家人,以及隱藏在諸人中間明顯是傭兵氣質的某些人,阿列家主飽含深意的看了沈煜鈞一眼。 看在自家兒子的底牌,就算是自己這個做父親的,也沒能全部摸透。 在今天之前,他還一直以為沈煜鈞的手裏隻掌握著一個消息渠道,卻沒想到通過這個渠道,他還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糾集一部分實力不弱的傭兵。 自己這個意外得來的兒子,果然不可小覷。 第九十五章 李容修在看到家裏人的一瞬間還是非常驚喜的。 縱然他上輩子活到將近三十歲,縱然他上輩子有過被人綁架的經曆,縱然麵前的阿列家主表現溫文無害,但是這種麵對著赫赫有名的黑、手、黨家族族長的精神壓力,還是叫李容修無法縱情恣意。 不過礙於豪門子弟的尊嚴,李容修縱然心裏沒譜,麵上還是竭力表現出淡定自若的模樣,眼下看到父兄好友全部來了,一直提著一顆心的李容修終於鬆了口氣。起身說道:“爸爸,小叔,大哥,你們誤會了,阿列先生不是壞人,他是沈煜鈞的父親。” 說著,李容修又衝著沈煜鈞含笑點了點頭。 李秉孺走上前跟阿列家主打了個招唿,身為阿列家主最器重信任的人,李小叔自覺對頂頭上司的了解還是非常深刻的。所以他在得到了李容美的通報以及看過了衛星傳來的監控照片後,就發現攔截李容修的人是阿列家主身邊的護衛,同事也覺察到阿列家主對容修沒有惡意。 但是李秉亨父子和沈煜鈞卻仍然對這種境況如臨大敵。他們認為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已經不是兩家人坐下喝口茶就能解決的了。務必要讓阿列家族的人看到李家在帝國內的實力,才能驚醒這些不知道腦袋裏裝了什麽東西的人,不要輕舉妄動。 要知道有些人,不是他們想傷害就能傷害得了的。真要是逼急了,縱然對身在阿諾利亞國的阿列家族鞭長莫及,可李家也不會完全束手無策,叫對方心痛後悔的報複還是可以實施的。 因為心裏盤算著敲山震虎立下馬威的決策,李家父子在商議過後,立刻糾結了手中掌控的大半勢力,順著衛星監控指示的路線一路按圖索驥,找上門來。 甚至在抵達這棟晚城郊區的別墅時,明知道阿列家主可能沒有惡意,但李秉亨父子還是示意護衛隊的人將整棟別墅完全控製住,將阿列家主分布在別墅裏外的護衛人員全部拿下。所以當李家父子與沈煜鈞從正門闖入別墅的時候,整棟別墅的安保力量也隻剩下客廳的這一隊護衛了。 麵對著兵臨城下的危機,阿列家主並沒有表現出如臨大敵的情緒,反而笑著同李秉亨寒暄道:“李家主不必如此緊張,我對令郎並無惡意,甚至還出手破壞了某些人的盤算。之所以會請他過來,不過是一個父親想要見見兒子最好的朋友和最心愛的人。這個心願不過分吧?” 相逢不打笑臉人,眼見阿列家主表現的如此溫和親近,李秉亨也不好冷眼相對。隻好笑著頷首示意,走至沙發前坐下,伸手拍了拍一旁傻愣愣站著的李容修,開口笑道:“犬子不成器,勞累阿列家主了。” 阿列家主微微一笑,親親熱熱的又說了一些客套話,然後兩家人相對而坐,沈煜鈞極其自然的坐在了李容修的另一邊。阿列家族的安保成員和李家的護衛隊以及沈煜鈞找來的傭兵成員都被請下去喝茶休息。李秉亨看著阿列家主的輪椅扶手上有紅色的米粒大小的燈光明明滅滅,思忖了片刻,麵色不變的笑道:“阿列家主果然心思縝密,手段周全。沒想到這棟別墅內部還布置了炸彈,倒是叫我枉做了小人了。” 阿列家主見自己的底牌被李秉亨一語道破,也不以為意,搖頭笑道:“李家主惦記兒子的安危,這種做父親的心情我也理解。這種小布置不過是阿列家族出門在外的習慣罷了。不值一提。” 李秉亨也跟著笑了笑,開口讚譽道:“素來聽聞阿列家族的威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阿列家主聞言,順著李秉亨的話笑道:“我聽聞你們帝國有一句俗話叫做強龍不壓地頭蛇。家族內某些長老的行為,還望李家主不要見怪才是。” 說完,看著坐在李容修身旁的沈煜鈞,悵然說道:“我知道文迪與令郎素來交好,所以有些人想要借著令郎的名義做文章。我這個做父親的,不能在文迪小的時候陪伴他照顧他,如今他長大了,我總得照顧好他的身邊人才是。” 雖說是家醜不得外揚,不過沈煜鈞跟李容修的關係不一般,李秉孺又是自己最器重的人,所以阿列家主在這番談話中,也沒把李家當做外人。而且有些話與其說是衝著李秉亨說的,不如說是想解釋給沈煜鈞聽。隻是做父親的威嚴厚重,不好跟兒子放低姿態,如此說話,也權當示好了。 果然,沈煜鈞在聽到阿列家主的話後,臉上嚴峻的表情微微緩和了一些。作為阿列家主的私生子,沈煜鈞前二十年幾乎沒得到過阿列家主的照顧,反而因為他的不負責任吃盡了苦頭,所以在迴歸阿列家族之後,沈煜鈞在麵對阿列家主的時候,也完全沒有辦法釋懷。 可是這種父子僵持的場麵卻不是阿列家主想要看到的——換句話說,如果是在阿列家主喪失生育能力之前,沈煜鈞怎麽想怎麽做都不重要。可是在阿列家主喪失了生育能力並且對沈煜鈞這個兒子抱有莫大希望的時候,他就不希望沈煜鈞同自己的關係太過僵硬了。 所以這也是阿列家主從沈煜鈞迴到家族後不聞不問到如今體貼關懷的態度驟然轉變的最主要原因。 沈煜鈞大概也能明白阿列家主的想法。不過他這輩子母親早喪,小時候被人欺負了也會幻想自己的父親是如何如何的英勇無敵,能夠保護他,帶他離開沈家。及至後來迴歸阿列家族,隻覺得阿列家主雖然生性冷酷,狡詐多端,但整個人的強大危險素質完全符合了沈煜鈞對父親的幻想。 孺慕之情雖然埋藏的深刻,可到底是一個兒子對父親的全部寄托。這也是上輩子的沈煜鈞為什麽在阿列家主被人毒害之後暴怒之下剿滅阿列家族長老團的原因,同樣也是這輩子沈煜鈞在得到李容修的提醒後,下意識的告訴阿列家主,並絞盡腦汁幫助阿列家主挖出叛徒的原因。 隻是對於中二別扭到了極致的沈煜鈞來說,有些情感可以埋藏在心裏,可以默默行動,卻不能宣諸於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