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過天地,新郎牽著新娘進了……新房。

    “駙馬爺,該挑蓋頭啦!”送嫁女官說著吉利話,將鋪著紅綢的托盤端到景宜麵前,紅綢之上,一支金秤杆金燦燦的,更添喜慶。

    耳旁傳來淳哥兒嘿嘿的笑聲,景宜眼裏掠過一道淡淡的無奈,撿起金秤杆。

    新郎官的靴子轉了方向,靴尖兒正對他,蕭霆莫名緊張,想象不出景宜現在到底在想什麽。正心慌,秤杆尖兒突然探到了蓋頭下,蕭霆心跳加快,然而前一瞬還在試探鉤住蓋頭的秤杆,突然穩穩地往上移動起來!

    蕭霆的心,就好像也被那掛鉤鉤住了,跟著蓋頭往上移。

    從甘露宮到陶然居,蕭霆頂了足足半天的紅蓋頭,早已習慣了發紅的昏暗,眼前陡然一亮,他本能地閉上了眼睛,與此同時,耳邊傳來一片驚豔的吸氣聲,好像,還有人扯他的裙擺?

    蕭霆意外地睜開眼,本以為淳哥兒在搗亂,卻見小狼狗二郎不知何時湊過來了,狗脖子上係著一圈紅綢,上麵還帶著一朵大紅絹花,一雙烏溜溜的狗眼睛巴巴地望著他。

    蕭霆差點就想動腳了,不長眼的臭狗,這時候來湊什麽熱鬧?

    “二郎迴來!”淳哥兒盡量小聲地喊道,跑過來抱二郎,彎腰時忍不住又看了眼新嫂子,一看就又呆住了,手裏抱著不太老實的二郎,傻乎乎地盯著公主嫂子。蕭霆輕輕瞪了弟弟一眼,淳哥兒才嘿嘿笑,紅著臉走開了。

    打發了不相幹的,蕭霆不太自在地抬頭,想看看景宜的神情。然而他跟淳哥兒、二郎耽誤的時間太久,景宜已經收迴了視線,轉身將金秤杆放到托盤上,淡然等待女官進行下一步。

    在她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意,蕭霆又內疚了,她肯定是想當新娘吧?

    蕭霆低頭,對上一身大紅嫁衣,忽然有種他搶了媳婦衣裳的錯覺。

    “請公主、駙馬交杯共飲,百年好合。”

    女官又端了兩個紅釉酒杯來。

    景宜坐到蕭霆身旁,先拿了右邊的酒杯,蕭霆瞥見她動手,才抿抿唇,拿了左邊的,拿完飛快看了景宜一眼,再迅速低頭。景宜看在眼裏,料想蕭霆堂堂七尺男兒卻要被迫做新娘,肯定不滿,她也愧疚,先舉杯道:“公主,請。”

    聽到她平靜的聲音,似乎沒那麽脆弱,蕭霆心中稍安,轉過來,抬手與她手臂纏繞。離得太近,蕭霆忍不住又看了過去,景宜坦誠與他對視,希望蕭霆能看出她由衷的自

    責。可蕭霆沒看出來,一對上她的眼神,他就心虛,垂下眼簾,徑自去喝酒。

    景宜配合他,兩人同時喝完。

    “請公主、駙馬結發,永結同心。”

    女官拿著剪刀,從景宜、蕭霆頭上分別剪了一小縷,再請蕭霆打結。

    這個婚前女官都教過,蕭霆接過兩縷頭發,看著它們在手中糾纏到一起,蕭霆心裏對老天爺的憤慨稍微淡了點。不管怎樣,他與景宜是真的成親了,拜了天地,便是一輩子的夫妻,此生再也不會分離。

    用力緊了緊紅絲緞,蕭霆臉上多了一絲淺笑。

    天漸漸暗了,新房這邊一片寧靜,將軍府待客的正院卻一片鬧騰。除了蕭家的親朋好友,昭王、恭王作為四公主的娘家人前來送嫁,蕭霆以前的公子哥兒朋友們紛紛登門,景宜還請了徐廣新收的三個弟子過來。

    “恭喜。”陳恭謹端著一碗酒,與胡武並肩走來,笑著祝賀。

    “多謝兩位師兄。”景宜一仰而盡,舉止豪爽神態風流。她在宮裏沒有喝過酒,好在蕭霆這具身體的酒量早被他練出來了,景宜今晚已經喝了一輪,暫且還撐得住。

    “我也敬三哥。”十歲的譚世通不甘落後,端著一個小酒碗來了。

    “我替三哥喝。”淳哥兒突然跑過來,擋在景宜身前,大人敬酒歸大哥、二哥攔,小孩子歸他。與譚世通對個眼神,淳哥兒端起自己的小碗,咕嘟咕嘟喝,卻不知他的酒是摻了水的,摻得還特別多。

    景宜摸摸男娃腦袋,同樣喝了一碗。

    喝完了,景宜腦海裏一熱,再看客廳裏一桌桌仿佛在不停晃的賓客,第一次嚐到了醉酒的滋味兒。可她不知道現在該做什麽,肩膀上忽然多了一隻手,景宜迴頭,看到一張有些熟悉的麵孔。

    “霆生,現在咱們既是表兄弟,又是大舅子與妹婿,將來要多走動才行。”昭王穩穩地端著一碗酒,笑著道。

    景宜認出來了,這是她同父異母的二哥,昭王,今年二十三。她與昭王沒什麽交情,最深刻的記憶,是她七歲那年,昭王曾將她推入水中,再冤枉是恭王所為。當時恭王十歲,狡辯不過昭王,盡管父皇沒有追究他的“罪責”,恭王還是連她也恨上了,常常往她身上丟蟲子,直到去年年底,恭王出宮開府。

    這就是她的兩個兄長。

    看眼跟在昭王身後的恭王,景宜笑了笑,命阿順倒酒。

    “二哥,三哥,

    請。”高舉酒碗,景宜正要喝,手裏的酒碗突然被人搶走了。

    “霆生不勝酒力,這碗我替他敬殿下。”擋在景宜身前,蕭禦朝兩位王爺點頭致意,隨即仰頭喝酒,滴水不剩。

    昭王、恭王笑著飲酒,新郎官一看就醉了,蕭禦幫兄弟擋酒,不算不敬。

    蕭禦轉身,朝阿順使了個眼色。

    阿順立即放下酒壇,扶著主子去新房了。

    景宜肚子裏全是酒水,一開始沒醉,現在醉了,所有的酒意便都湧了出來,越走腿越軟,出現在陶然居後院走廊中,她整個人幾乎都靠在阿順身上。蕭霆聽到動靜趕出來,看到媳婦竟然被阿順占了便宜,氣得忘了身份,一邊衝過去一邊怒斥阿順:“狗東西快放手!”

    以前遇到煩心事,蕭霆就是這麽罵身邊的小廝的。

    阿順很久沒聽人這麽罵他了,盡職盡責地扶醉酒的主子迴來,雖然沒指望被貌美如花的公主誇讚,但也沒想到會挨罵啊。不過想到那是公主,再看公主瞪著眼睛母夜叉抓人似的步伐,阿順膽一顫,不由自主鬆手了。

    景宜踉蹌兩步,蕭霆及時奔過來,雙手扶她,但此時的景宜高大結實,蕭霆揣著嬌生慣養的公子心、用著甚少出門走動的公主身子,剛扶住景宜,就被景宜壓得往後趔趄,差點摔倒!

    阿順與跟過來的明心、明湖及時幫忙。

    “都滾!”不想讓阿順碰景宜,也不想讓兩個宮女碰他的男人身,蕭霆努力扶住景宜,怒瞪三人道,跟著一步一步,老牛拉車般艱辛無比地扶著景宜朝新房走去,期間幾次差點摔倒。

    進了堂屋,蕭霆抬腿反關上門,不想任何人再來打擾。

    明心、明湖麵麵相覷,怎麽覺得出宮後的公主,又有點不一樣了?

    “咱們公主,有什麽忌諱嗎?”阿順悄悄地問二女,以後大家住在一個房簷下,他想先摸清楚公主的底細,免得又無意冒犯公主,被罵狗東西。

    明心、明湖瞅瞅他,因為剛認識,二女誰都沒搭理阿順,況且也沒什麽好說的。

    阿順隻好灰溜溜走了。

    屋內,看出景宜要吐,蕭霆直接將人扶到淨房,他喝醉過,聞著那嗆人的味道,心裏隻有疼惜。等景宜終於吐夠了,人好像都輕了點,蕭霆正要扶她去內室,景宜卻閉著眼睛,胡亂地拉扯褲帶。

    蕭霆僵立了一會兒,熟練地幫她解開男人褲子,還想多幫點,景宜自己動手開

    始放水。蕭霆盯著她手,盯著……聽聲音不對,才發現景宜都灑恭桶外麵了,忙又幫她對準。

    一刻鍾後,蕭霆終於將扒去喜袍的景宜放倒在了床上。

    景宜穿著紅綢中衣,眉頭緊蹙,睡得並不舒服。

    蕭霆站在床邊看了會兒,感覺像在看自己,又好像不是。看了不知多久,發現景宜額頭有層汗珠,蕭霆迴想以前小廝是怎麽照顧他的,然後去外麵吩咐丫鬟們備水,再親手打濕巾子,替景宜擦臉。

    都入夏了,蕭霆卻怕景宜冷,用的溫水。

    溫乎乎濕噠噠的巾子在臉上遊走,擦去汗水與酒味兒,留下舒爽愜意。景宜忽然口渴,下意識去抓那隻搗亂的手,抓到了,她睜開眼睛。

    蕭霆乖乖給她抓著手,忐忑地看著她。

    他穿了一身紅衣,烏發高束與腦頂,上麵插著一支金鳳步搖,臉頰被烏壓壓的黑發襯得白皙細膩,嬌美的臉上,眉眼如畫,唇若塗丹,瞧著比剛掀開蓋頭時還要明豔。

    景宜很陌生,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自己,陌生到,覺得這個女子並不是她。

    “渴不渴?”蕭霆見她喉頭滾動,猜到她渴,壓下長談的衝動,先體貼問道。

    景宜看看別處,慢慢清醒過來了,鬆開蕭霆,想要起來。

    “躺著吧,我去給你倒茶。”蕭霆按住她,再戀戀不舍看她一眼,這才起身。新房裝扮喜慶,他穿著紅衣紅裙,背影纖細窈窕,景宜呆呆地看了會兒,搖搖頭,自己慢慢坐了起來。

    發現外袍沒了,景宜愣了愣。

    “給。”蕭霆端茶迴來,非常自然地坐在了她身旁。

    景宜木然接過茶碗。

    喝茶時,察覺一側蕭霆異樣的視線,景宜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個問題。

    今晚,她與蕭霆……要同床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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