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櫻留意到黃氏桌上的賬冊,黃色的紙張被黃氏翻得薄了許多,寧靜芸鋪子的管事沆瀣一氣,坑寧靜芸的銀子,黃氏為此忙活好些日子了。

    “娘還是沒看出問題?”寧靜芸鋪子虧空黃氏填補上了,可不能讓管事繼續接手,黃氏以虧空為由暫時把鋪子擱置下來,鋪子是租賃出去還是自己做生意,都要黃氏拿主意,看黃氏的意思還是自己做生意,所以才要想方設法找出賬冊的紕漏打發掉管事,不然的話,不管做什麽生意,鋪子仍舊虧空,得不償失。

    黃氏從賬冊上抬頭,眼神示意寧櫻坐下,倒了杯茶推到寧櫻跟前,感慨道,“你姐姐嫁去昆州,鋪子的事兒沒個結果隻能租給別人,否則,待你姐姐去了昆州,管事更是無法無天,一年下來不知賠多少銀子進去呢。”

    寧櫻端著茶杯,抿了口茶,茶味清香,是去年去臘梅園摘的臘梅,她鋪子也賣花茶,故而去年摘臘梅時摘了不少,又存了些山裏的雪,甚得客人喜歡,茶水鋪的生意不錯,“前兩日吳管事找我說鋪子買了一批好茶,給娘捎過來嚐嚐。”

    鋪子裏賣的茶葉是蜀州地界的,吳管事在蜀州待了好些年,有點人脈,去蜀州運貨的商人會從蜀州帶些地道的茶迴京,吳管事辨認得出茶的真假,不怕商人以次充好,反而因為買進的價格便宜,賣出的貴,中間的利潤多,寧櫻掙了不少銀子。

    黃氏蹙著眉頭,低頭重新核對賬冊,輕聲道,“茶葉你留著賣,你父親的同僚送了不少,娘不缺茶喝。”

    黃氏不是品茶之人,有茶味就成,寧伯瑾附庸風雅,倒是喜歡,想到這,她問寧櫻道,“你在榮溪園,你姑母為難你了吧。”

    寧櫻又呷了口茶,臘梅的花瓣在杯子裏散開,如隨風墜入湖麵的花,輕輕的,鮮妍柔美,她心情微好,嘴角一勾,幸災樂禍道,“麗蘭是個厲害的,嚷著姑母欺負人,此刻闔府上下都知道是姑母不對,以大欺小,恃強淩弱,那樣子要強的一個人,怕是沒臉待下去了。”

    麗蘭是榮溪園的丫鬟,得了秦氏的荷包又妄圖幫寧娥做事兒,哪那麽便宜?她三言兩語就逼著麗蘭做了選擇,寧娥在寧府的名聲是不好了,寧娥哪承受得住?

    黃氏輕輕翻過一頁,賬冊的每一筆賬記得清楚,起初她懷疑管事的在商品價格上動了手腳,但是她派人查過,中間沒有任何問題,老夫人為了寧靜芸還真是頗費了心思,這等能人都挖出來埋在寧靜芸身邊了,皺眉道“你姑母是個記仇的,凡事多留意些。”

    所謂打蛇打七寸,寧櫻有法子收拾寧娥,不足為懼,點頭道,“娘別擔心,我心裏有數。”

    寧櫻陪黃氏說了會話,看黃氏眼神落在賬冊上舍不得挪開,她不忍黃氏分心便起身迴了。

    夕陽的光輝散去,院子蒙上淡淡的灰色,金桂打聽到榮溪園的消息,她和寧伯瑾走後寧娥氣得暈倒了,榮溪園的丫鬟婆子亂作一團,卓高德過來時寧娥醒了,無緣無故被寧娥訓斥通,灰溜溜的迴了,走之前都不知他哪兒又得罪寧娥了,寧娥刁鑽不講理,府裏的下人暗暗為卓高德感到不值,寧伯瑾忍受幾日麵色憔悴下來,卓高德卻忍受這麽多年,且還要繼續忍下去,何其可憐。

    卓嬌守在寧娥床前好似不太高興的樣子,說起來,人都是自私的,卓嬌親事沒有動靜,心裏怕是怨恨上寧娥了,有的人,越是寵著她,她越是肆無忌憚,卓嬌嬌生慣養,恃寵而驕,骨子裏和寧靜芸差不多,眼睛裏隻有自己,寧娥寵溺她又如何,她病倒了,不也沒得到卓嬌的照顧嗎?

    榮溪園燈火通明,寧娥和卓嬌住在早先寧靜芸住的屋子,屋裏的擺設精致,寧娥靠在灰色緞麵的靠枕上,低垂著眼瞼,麵色略微發白,她剛喝了藥,嘴角殘著淡淡的藥渣,配著鬆散的發髻,倒有幾分落魄之感,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人一病,保養得好的臉就顯出年紀了,寧娥頭上竟有銀絲晃動,她自己是發現不了的,坐在床前的小凳上,仰著頭的卓嬌看見了,別過臉,冷冰冰道,“娘真是糊塗,表妹什麽性子您還不清楚?當日青岩侯夫人過來她尚且都不給人麵子,您招惹她做什麽?如今好了,得了三位舅舅冷臉,外祖母那兒也不知道怎麽想我們呢。”

    寧櫻一日有人撐腰,寧府上下就要巴結她一日,她在桃園,上上下下都看不起她,她照樣跟沒事人似的,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她隱忍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翻身嗎?被寧娥一攪和,往後去桃園,下人們怕不會讓她進了。

    寧娥嘴裏滿是藥味,想到寧伯瑾的話,心裏也窩著火,她給了塊質地溫潤的鐲子買通丫鬟,卻不想丫鬟當麵一套背麵一套,把她做的事兒散播出去,讓她丟盡了臉,聽著女兒的埋怨,她沒個好氣道,“你外祖母受她鉗製有些時日,我身為長輩訓斥她幾句如何了?不知譚侍郎看上她哪點了,目無尊長,目中無人,真真是窮鄉僻壤來的悍婦。”

    聽到譚侍郎的名字,卓嬌神色一滯,緊了緊手裏的手帕,故作輕鬆道,“英雄難過美人關,表妹容貌沒話說,而且表妹不是說了嗎,老侯爺

    得知她是蜀州長大的才高看一眼,若她從小在京城長大,哪會引起老侯爺的關注?”

    說完,她羞澀的低下頭,擔心寧娥看破自己的心事,小聲勸道,“外祖父外祖母都不敢得罪表妹,娘也別和表妹硬碰硬,想當年,卓府和寧府門當戶對,十幾年的光景,寧府蒸蒸日上,而卓府卻日漸落魄,娘該想想怎麽振作卓家才是,您畢竟是卓家的當家主母啊。”

    寧娥如何不想卓家的男子有出息?可卓高德是個混的,幾個兒子從小膽小怕事,貪生怕死,承不住事兒,她也有心無力。

    看寧娥麵露沉思,蒼白的臉上劃過無奈,卓嬌翻弄著手帕上的牡丹花,低頭思忖,她其實有法子改變現狀,且還能讓寧娥不用看人臉色而是受人敬仰,但她怕寧娥不答應,糾結著如何開口。

    “你幾個哥哥若是爭氣就好了,娘操勞一輩子,一點福沒享到,一大把年紀了還要看人臉色。”寧娥悲從中來,眼眶都紅了,這情緒著實轉變得快,讓卓嬌沒反應過來,一時之間,卡在喉嚨的話脫口而出,“娘,您別擔心,我不會讓您被人瞧不起的,說起來,寧府有如今的榮耀還不是靠著青岩侯府?皇上都要給青岩侯老侯爺幾分麵子,何況是文武百官了,表妹能當場頂撞您也無非知曉您不敢拿她怎樣,可您想想,若她沒了這門親事,寧府沒了青岩侯府當靠山,表妹還敢理直氣壯指責您嗎?”

    寧娥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成親後迴娘家,哪一次不是所有人的敬著她,如今,下人們的態度是一次不如一次,或許有朝一日,她連寧府的門都進不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寧國忠和老夫人的做法叫她寒心。

    見寧娥雙手掐著被子,臉上有一絲猙獰,卓嬌湊上前,左右瞅了兩眼,確認屋裏沒人,她才壓低聲音道,“娘別生氣,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表妹一日沒進青岩侯府的門,我們就有希望。”想到她的計劃,卓嬌臉上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嘀咕著把自己的打算說了。

    寧娥先是錯愕,聽到後邊,有一絲疑慮,不過高興更多些,詢問道,“你可打聽清楚了,別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卓嬌迴以一個“你還信不過我”的眼神,篤定道,“女兒沒有十全的把握哪會和您說這些,女兒可是把積攢的零用錢全拿出去打聽消息的真假了,您放心吧,信我的話沒錯。”

    這下,寧娥臉上的疑慮消了,盡是獰笑,“好,明日咱迴家,剩下的事兒交給娘來安排。”

    卓嬌等的就是這句話,有寧娥

    幫襯,勝算大些,寧櫻有的話沒有說錯,她和譚慎衍成親的確是老侯爺的關係,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點是,黃氏給寧櫻起了個好名字,入了譚慎衍的眼,不然的話,譚慎衍哪會看上粗鄙的寧櫻。

    亭子一別,卓嬌放不下譚慎衍,處處打聽譚慎衍的消息,和譚慎衍有關的蛛絲馬跡都不肯放過,別說,還真讓她打聽到了些事兒,譚慎衍在侯府種了一片櫻花樹,五彩石鋪成的甬道繞著櫻花樹延伸至他的住處,瑰麗美好,到了櫻花盛開的季節,院中景致該是何等漂亮?

    京城文人多喜歡梅蘭竹菊,譚慎衍獨獨鍾愛於櫻花,這個愛好奇特卻讓她想通了一些地方,好比她爹,喜歡嬌豔欲滴的海棠,早年府裏有個丫鬟叫這個名字,卓高德待那個丫鬟格外不同,納她為姨娘時甚至向寧娥保證往後不再尋花問柳,安分過日子,卻不想寧娥容不下那個丫鬟,拖著沒答應,而且趁卓高德不在家,私自把海棠處置了,為了這事兒,卓高德差點和寧娥打了起來。

    再者,她二叔房裏也有姨娘是他二叔鍾愛的花兒的名字,舉一反三,譚慎衍怕也不能免俗,若譚慎衍是因著寧櫻的名字應下這門親事的,說明他心裏對寧櫻這個人沒多少感情,如今他在邊關,身邊不能帶通房和小妾,至於寧櫻,長什麽模樣他估計都忘記了,要讓男人娶你,得到他的人,還要籠絡住他的心,就像卓高德的兩個外室,能上門挑釁不就是認定卓高德的心是向著她們的嗎?

    她容貌上比不過寧櫻,手段卻不比寧櫻差,卓高德管不住身子,逼急了在院子裏就能和那些姨娘胡來,她碰到過幾迴,從最初羞得麵紅耳赤到後邊的無動於衷,她也算看過不少男女親熱的場麵了,說來也怪,在寧娥跟前端莊內斂的姨娘到了卓高德跟前可是大變了樣,揉著腰肢,聲音嫵媚,卓高德被迷得暈頭轉向,不管那些姨娘說什麽,他皆點頭一個勁兒的應下,嘴裏好話連篇的哄著,慢慢,卓嬌琢磨出些門路來,男歡女愛時,男人心最是軟,什麽都願意聽你的。

    譚慎衍是男人,亦不能免俗,她有經驗哄得譚慎衍凡事聽她的,還怕寧櫻不成?

    夜幕低垂,走廊亮起了燈籠,暈黃的光影下,卓嬌緩緩拉開門走了出來,對著院子裏影影綽綽的樹木,笑了起來,笑容陰毒,如漠然降臨的黑夜,想要悄無聲息吞噬了整個院子。

    寧櫻起床的時候得知寧娥和卓嬌迴府去了,金桂站在不遠處目送她們出的門,想到二人離去的情形,金桂笑得前合後仰,“小姐是沒瞧見姑奶奶和表小姐離開時的臉

    色,姑奶奶生著病臉色不好看,二夫人和二少奶奶送她們出去的,二夫人擺弄著頭上金色的步搖,諷刺姑奶奶病重了沒錢治病可以來寧府,她願意當掉以前的首飾給姑奶奶看病,姑奶奶氣得臉色鐵青,不是表小姐拉著,兩人隻怕在垂花廳會鬧起來呢。”

    秦氏有個富裕的兒媳婦,在府裏腰板直直的,她看不起寧娥不是一天兩天了,能找著機會剜她幾句,秦氏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寧櫻想想秦氏財大氣粗的嘴臉,搖了搖頭,“你別往上湊,小心遭姑母記恨上了。”

    “奴婢躲在石柱後,沒人發現。”金桂把摘來的花兒插入芍藥花色的花瓶,綠葉多了,襯得花兒略微孤寂,寧櫻讓金桂拿剪子將葉子剪了些,問起月姨娘來,月姨娘替寧伯瑾出頭差點沒了命,這等心思,她站在黃氏的立場明明該討厭,卻討厭不起來,黃氏和寧伯瑾看似和好如初,實則不然,她能感覺到兩人之間流淌的氣氛,像極了她和譚慎衍,因為掉發的關係,她不愛說話,譚慎衍甚少開口,兩人跟勉強湊活一起過日子的沒什麽兩樣,看似夫妻,心思已不再一條繩子上了。

    十年前的矛盾化解了,黃氏和寧伯瑾的關係卻迴不到從前了,十年,對黃氏來說,是跨不去的坎兒。

    金桂去屋裏拿剪子,出來時聽到寧櫻歎氣,忍不住笑道,“小姐做什麽歎氣,昨晚三爺歇在月姨娘屋裏,得知月姨娘是去榮溪園討好寧娥的,感動得賞了很多東西,今早迴梧桐院的時候眼圈都紅紅的,不過,精神倒是比前幾日好了,可能是知曉姑奶奶迴府的緣故。”

    寧櫻又歎了口氣,寧伯瑾性子軟弱,遇著強勢點的人立即焉了下去,若他有寧伯庸一半的圓滑,她也不用擔心寧伯瑾,昨日的事兒,寧娥做得不對,以寧伯庸的眼光不可能看不出來了,他在背後一聲不吭,還試圖阻止寧伯瑾,兩邊不得罪不討好,心性堅定不動搖,寧伯庸的確是個厲害的。

    “我吩咐吳琅辦的事兒他可去辦了?”想來是卓府太閑,寧娥有空閑管到寧府來,卓高德的兩個外室好好利用,她讓寧娥翻不起身來,為官之人忌諱多,養外室可是壞名聲的,傳到禦史台,卓高德的官職到盡頭了,不過,眼下她可不會便宜寧娥,卓高德沒了官職,愈發對寧娥小心翼翼,她要的不是卓高德跟奴才似的討好寧娥,而是作為一家之主震懾住寧娥。

    花兒正鮮豔著,金桂手上沾染了畫香,她托著枝丫,幹脆利落的剪下一片葉子,緊接著,屋裏響起此起彼伏的哢嚓聲,她專注道,“吳琅去了,中午就該有消

    息迴來了。”

    寧櫻點頭,吳琅心思細膩,辦事不會露出馬腳。

    晌午,日頭升到最高的時候吳琅來了,一身青色對襟袍子,身形高了不少,渾身上下透著幹淨脫塵的氣息,和初來京城時的模樣沒變,身上的氣質卻不同了。

    寧櫻擱下筷子,問道,“可用過午膳了?”

    吳琅笑嘻嘻的,他打聽清楚卓高德兩個外室的事兒後,暗中做了點手腳,急著過來迴話,聽了寧櫻的問話,笑著搖了搖頭,躬身施禮道,“不曾,卓姑爺的那兩個丫鬟打聽清楚了,大爺逼著卓高德將兩個丫鬟送人,卓姑爺心有不舍但迫於無奈賞給了下邊的兩個管事,那兩個管事是卓府的家生子,清楚卓姑爺的目的,不敢動她們,奴才打聽到,其中一個叫綠棠的丫鬟有了身孕,卓姑爺還不知道這迴事呢。”

    兩個丫鬟在這種事兒上同仇敵愾,互幫互助,從未爭風吃醋過,二人是想借著懷孕之事讓卓高德把她們接近卓府的,有恃無恐的去了卓府,誰知被寧娥攆出來了,被卓高德打發掉也不透露懷孕之事,吳琅懷疑二人還有什麽打算,道,“綠棠生得小家碧玉,被卓姑爺送了人未曾哭喊過半句,老實本分得很。”

    寧櫻驚奇的挑了挑眉,眼神閃過絲詫異,母憑子貴,綠棠不吭聲,要麽是知曉卓高德沒能耐接她們進府死了心,要麽是清楚寧府會出麵,卓高德護不住她們暫時忍著,待孩子生下來,卓高德不可能不認賬。

    她相信後者的可能大些,“那個叫綠棠的,家裏可還有人?”

    “兩人是卓姑爺買迴來的,沒打聽到其家人,奴才瞧著那兩個管事跟孝敬主子似的安置她們,卑躬屈膝,該是看出綠棠懷有身孕了。”

    寧櫻心思一轉,忽然就明白了,那兩個管事隻怕不是卓府外邊的管事而是府裏的人,卓高德此舉可真是耐人尋味,寧伯庸自己都沒想到他的一句話會把寧娥死活不讓進門的二人送進卓府。

    寧娥在卓府的話,府裏多了兩個人立即就察覺到了,偏生寧娥迴了寧府,卓府卓高德說了算,他的話管事不敢不從,卓高德先把人送進卓府,往後再以其他由頭提為姨娘,寧娥鬧也沒法,如果是外室的話寧娥有法子應付,對府裏的丫鬟,又是懷著卓高德骨肉的丫鬟,不可能任由她為所欲為。

    想清楚這點,寧櫻心底冷笑,卓高德被寧娥逼得聰明不少,但是這種法子明顯不是卓高德想得出來的,該是那位綠棠的主意,她沉吟道,“你給卓大少奶奶遞個信,我想她

    很願意幫綠棠一把的。”

    寧娥在寧府的這幾日她可沒閑著,卓府的事兒打聽到不少,卓府婆媳關係一點都不好,礙於寧娥是長輩,幾個兒媳婦忍心吞聲許久了,若她們聽到這個消息,卓府可就熱鬧了。

    吳琅機靈,會意的點了點頭,俯首退了出去。

    心情好的緣故,中午寧櫻飯多了小半碗。

    沒過幾日,金桂從外邊迴來說寧娥迴來了,“這迴的陣仗大,整整收拾了兩馬車的物件,身後的丫鬟婆子跟了十多人,風塵仆仆朝著榮溪園去了,奴婢沒去瞧,蔡媽媽去了,說姑奶奶步伐生風呢。”

    寧櫻一點不懷疑,寧娥迴卓府的第二天,卓高德就納了二人為妾,一改早前的懦弱,態度極為強勢,而且還牽扯中早年的一些往事,寧娥沒有法子壓製卓高德,寧娥迴來,是要和卓高德和離不成?

    寧娥能鼓足勇氣和離,她倒是要佩服她,依著寧國忠的性子,寧娥咬定和離,用不著卓高德出麵,寧國忠神不知鬼不覺就把她送到廟裏去了,寧國忠的心思,寧櫻摸透了,為了寧府的前程,舍棄一個女兒對她來說不算什麽。

    否則,不可能容忍她這麽久,恃寵而驕,她何嚐不是?

    “你讓蔡婆子別亂嚼舌根,靜觀其變。”寧櫻坐在窗前,正繡著自己的嫁衣,一針一線,她甚是認真,都說繡嫁衣的時候滿懷期待,成親的日子會和和美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她繡嫁衣時往往在心情好的時候,生怕壞了心裏的期許和憧憬。

    金桂低著頭,視線落在寧櫻繡的櫻桃暗紋上,大紅色的櫻桃栩栩如生,她從沒見過在嫁衣上繡櫻桃的,寧櫻先繡上一層櫻桃,後覆上一層針線,櫻桃全然不顯,這種繡法是桂嬤嬤教的,極為雅致,看著看著她便失了神,恍惚道,“奴婢提醒過蔡媽媽了,她不會亂來的,小姐,您繡的櫻桃被蓋住了,多繡一層豈不是費時?”

    寧櫻笑笑,沒有迴答,她自己也不知成與不成,學會這種繡法後她沒試過,平日的衣衫是秋水和聞媽媽做的,她少有動針,繡嫁衣的時候不知怎麽想起桂嬤嬤說的繡法,想試試。

    金桂看寧櫻嘴角噙著淡淡的淺笑,她略有擔憂道,“姑奶奶迴來,府裏怕又不安生了,老爺不知還有多少日才能迴來。”

    寧國忠在,寧娥不敢造次,眼下寧國忠不在,寧娥怕又要把寧伯瑾叫去榮溪園解氣了。

    “你去梧桐院知會聲吳媽媽,讓蔡婆子幫忙給二房捎句話,二伯母知

    道怎麽做的。”秦氏對寧娥的厭惡不比她少,虎落平陽被犬欺,何況寧娥不過是個狐假虎威的人?她還不懂收斂,秦氏就能讓她不好過,有錢能使鬼推磨,二房的人都這般想的。

    秦氏舍不得銀子打點,劉菲菲可是大手大腳的人,秦氏起了頭,劉菲菲不會坐視不理,寧娥對二房,勝算不大。

    她壓著嗓音,輕聲叮囑道,“就說二房和榮溪園有丫鬟被人買通了……”

    秦氏最緊張的莫過於劉菲菲豐厚的嫁妝,秦氏看來眼紅二房嫁妝的人多,聽到丫鬟被人收買,秦氏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來人是衝著劉菲菲的嫁妝去的,那可是秦氏的命根子,哪會任由人算計了去,寧娥接下來,不好過了。

    她沒說假話,寧娥絕對收買了二房的人,不隻二房,大房的人也有,至於三房有沒有她的人,就看吳媽媽的能耐了。

    金桂稱是,轉身欲出門找蔡婆子說事,寧櫻叫住她道,“不著急,天黑了再去。”

    寧娥迴來的目的是什麽,很快就知道了,卓高德忍不住,寧娥迴府的當天就提出納妾,寧娥不答應,夫妻兩大打出手。

    天兒暖和了,寧櫻在院子裏安置了桌椅,簡單的裝飾了番,四周枯藤纏繞,別有意境,她坐在桌前,比照著對麵的一株樹,手中的筆慢慢在白色的畫紙上勾勒樹的輪廓,樹葉的形狀。

    王娘子坐在邊上,靜靜的望著寧櫻,不時指點兩句,畫畫分寫意派和寫實派,寫實派的畫法是畫出眼前看到的,樹幹是樹幹,葉子是葉子,將樹幹樹葉一小點一小點的勾勒出來,追求形似,而寫意派則是籠統的畫出大致的輪廓,輕輕著筆點綴修飾以達到想要呈現出的效果,隻追求神似,寧櫻此刻學的是寫實畫法,靠單一的黑色墨汁畫出其形狀,借著明暗光影加重顏色深淺以使其栩栩如生,寫實是寫意的功底,和早先靠不同顏料呈遞出的效果不同,隻用黑色顏料作畫,對細節敏感度極高,正是寧櫻眼下需要提高的。

    樹枝葉子多,繁雜,繪畫枯燥乏味,常常一坐就是一兩個時辰,這點是很多人做不到的,寧櫻小小年紀能靜得下心,王娘子才願意教她這些。

    宣紙上,枝葉成型,王娘子出聲提醒道,“小姐瞧著西邊的陽光,光影傾斜,樹呈現出的樣子也不同,任何植物都是有靈性的,畫在紙上,它的靈性隻靠陰影賦予,暗的地方多堆積幾層樹葉,亮的地方樹葉適當少些,薄厚有別,把影子和光表現在畫的明暗上,這幅畫才不會死氣沉沉。”

    寧櫻點了點頭,觀察了會兒樹,筆在右下角用力圈著葉子,每一片葉子不盡相同,堆積多了反而覺得差不多,寧櫻小心圈著樹葉,漸漸,樹的確和起初有了很大的不同,寧櫻在王娘子指點的其他幾個地方多圈了些樹葉,完了,一株樹活靈活現的躍然紙上,寧櫻很難想象,靠著一種顏料也能讓畫生動優美起來。

    王娘子的手落在死板的樹幹上一寸,勾著手道,“葉子有了厚重,樹幹也有,小姐瞧著樹,光亮的地方顏色淺些,暗的地方顏色重些,一樣的黑色也有深淺之分,再者,光照著樹,會在地上投下黑影,影影綽綽,這會便要寫意了,輕輕點了墨汁,筆順著一個方向在樹幹周圍勾勒幾筆,便有影子的感覺了。”

    寧櫻點頭,這是她第一次對著樹畫,之前畫的是死物,且有顏色襯托,瑕疵能借著顏色遮掩,好比一朵花兒,輪廓有了,塗上紅色的顏料,即使明暗深淺不對,兩朵花的光影不協調也看不出什麽,而隻用一種顏料卻是不成,稍有不協調,一幅畫就破壞了。

    寧櫻依著王娘子的提醒,在樹枝的右下角輕輕畫了幾筆,抬筆後她自己都忍不住驚唿,“感覺真的不一樣了。”迫不及待的放下筆,雙手輕輕拿著畫紙兩端擱遠了瞧,越看越像,那種和顏料塗抹出來的效果不同,沒有色彩,卻比什麽都像。

    王娘子失笑,寧櫻第一次學宣畫能有畫出這樣的效果實屬難得了,她道,“畫得不錯,往後小姐可以換著植株來,一棵樹,清晨,晌午,傍晚,呈遞出來的狀態是不同的,畫了樹,再畫花盆裏的花兒,隨後,我再教小姐其他的。”

    寧櫻認真的點了點頭,這時候,榮溪園的佟媽媽站在院外打斷了她們的談話,“六小姐,老夫人讓去榮溪園用晚膳,您準備下就過去吧。”佟媽媽穿了身橙紅色的衣裳,說話時,嘴角的黑痣一顫一顫的,寧櫻不敢仔細瞧,在她眼中,那顆痣猙獰了些。

    寧櫻朝王娘子作揖,瞅著日頭道,“多謝王娘子了,待我畫好了再去請教您。”

    王娘子稱得上才女的名頭,寧櫻打心裏敬重她,王娘子盡心盡力的教導她,從沒流露出過一絲一毫的不耐煩或者輕視,如果說承恩侯夫人和長公主身上,寧櫻看到的是富貴人家的知書達理的溫和端莊,那麽從王娘子身上,她看到的是讀書人的修養和內涵。

    “小姐客氣了,我既答應寧三爺入府教你,自要傾囊相授才對得起寧三爺的苦心。”王娘子還去其他府裏教導過小姐,像寧櫻這般有玲瓏心思的人還是少見,她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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