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夜不停的誦經聲縈繞獅子山頂,青色的道文投影字字連綴,披掛在金色的琉璃瓦之上。拂進的冷風撩動經幡,飄打的夜雨叩響風鈴,一草一木無不透出玄之又玄道門風範。


    唯一美中不足的一點,便是那坍塌的山門,黑底金字的牌匾斜插在碎石堆之中,像是壘起一座不知道葬誰的孤墳。


    咚!


    一隻巨腳踏碎‘墳塋’,龐大的黑影填進山門崩塌形成的空缺。


    身軀足有丈高的黃巾力士手持一柄巨鐧,渾身披掛的兜鍪鱗甲璀璨生輝,落腳地動山搖,裹挾著一股風雷般的雄渾勢頭壓向通往道觀的山道。


    “何方妖孽,敢犯我茅山觀雲觀。”


    李鈞抬眼眺望,嘴角挑起一絲笑意。


    他倒是有段日子沒有錘過這種傻玩意兒了,竟沒來由有些懷念。


    力士催壓而下,武夫踏階迎上,兩道身影眨眼間便撞到一起。


    金鐧掄成一道耀目光影,朝著身前攔腰橫掃,鎖定的目標卻驀然消失,隻是掃飛了大片雨點。


    這頭由兵序改造而來的黃巾力士明顯靈智不低,一擊落空之後並不慌張,隻見他頭顱四麵同時張開一隻械眼,瞬間在側後方抓到了李鈞閃現而出的身影。


    鏗鏘聲起,力士手腕宛如無骨,詭異向後擰轉,調轉的鐧身直戳李鈞麵門。


    哢嚓。


    金屬崩斷的裂響聲中,力士的右腳踝被李鈞一腳踹斷,驟然失衡的身體跪倒在山門前,連帶捅刺的鐧身猛然一偏,在毫厘間擦著李鈞的耳邊掠過。


    李鈞右手並指如刀,掌緣竟散發著一股如同利刃的鋒銳味道,對準力士的脖頸就要斬下。


    就在此刻,連片的破空聲在道觀內響起。


    密密麻麻的符篆飛射而出,處於激活狀態的符體散發出各色靈光,在雨水中暈染成一團模糊光芒。


    “麻煩。”


    李鈞散掌成爪,反手扣住力士的胸甲,竟直接將對方掄了起來,淩空掃爆所有襲來的符篆。


    砰!砰!砰!


    金篆的銳利、土篆的渾厚、火篆的狂暴


    接二連三的爆炸將本來隻是被轟出一個豁口的觀雲觀山門,連同兩側數丈的牆壁一同徹底炸塌。


    橫輪一圈後,再被貫在地上的力士模樣淒慘無比,一身美觀強過實用的鎧甲破破爛爛,裸露的械心上刻滿了青色的道門文字,如同一張蛛網罩在械心之上。


    咚..咚..


    械心如同沙場陣前擂動的戰鼓,一陣快過一陣,有暗紅色的絲線從中蔓延而出,竟有了超頻的趨勢。


    “竟然還能超頻,這個茅山確實有點門道”


    李鈞的目光沿著甲胄縫隙往裏瞧了兩眼,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後雲淡風輕的抬腳踏下。


    轟!


    剛要掙紮起身繼續降妖除魔的黃巾力士猛然向下一墜,身體深深陷入地麵,鼓噪的械心被李鈞一腳直接踩爆。


    李鈞抬腳一掃,黃巾力士龐大的身軀炮彈般飛進道觀,將一座偏殿直接撞成廢墟。


    轟隆隆的倒塌聲令人心驚肉跳,可那惱人的嗡鳴聲卻依舊還在頑強作響,一枚枚符篆不斷被激活升空,聲勢頗為駭人。


    李鈞虎目一凝,一股源自薪主基因的威壓激蕩開來,頓時衝出一片失聲驚唿,懸浮在空中的符篆兀自顫動,最終還是失去了控製,跟隨雨點從半空跌落。


    四品內功,震虜!


    喧噪一時的觀雲觀恢複了短暫的平靜。


    “閻老板,真沒想到你我今夜竟然會在這裏見麵,當真是世事無常啊。”


    話音從道觀深處飄蕩而出,李鈞邁步直入,在一座燈火通明的恢宏主殿前看到了麵帶微笑的劉途。


    他的身前左右擋著兩道身影,其中一個正是李鈞在獅子山下見過的茅山道序郭丘,另一個則是一名樣貌陌生的黑袍老者。


    郭丘和黑袍老人身上都給李鈞一種極其厭惡的感覺,竟與先前被他一腳踩死的黃巾力士有些相似。


    是儒序印信.


    李鈞眉峰一挑,笑道:“茅山的人你居然都敢打上印信,劉途,你難道就不擔心那些道爺下山索你的命?”


    “神仙下了山,可就未必還能是神仙了。而且在儒序的經史典籍裏,可沒有半個‘神’字,不讀自然就不信。”


    直到此時,劉途依舊是一身淡然氣度,頗為隨興的坐在道殿及膝高的台階上,目光饒有興致的看向李鈞。


    “一個人在麵臨抉擇的時候,促使他做出選擇的理由無外乎就是兩個。一個是現實利益,另一個則是道德熱情。”


    劉途朗聲問道:“李鈞,你今夜不去中部分院,而是選擇上獅子山,究竟是出於哪一個理由?”


    李鈞似乎也不著急動手,抬腳踢起武服袍角,將前擺攏進腰間,在一塊橫呈的巨石上大馬金刀坐下。


    “你想不明白?”


    “我想不明白。”


    劉途搖了搖頭,坦誠道:“我想過劉典會按耐不住,率先向我發難。也想過劉仙州會利欲熏心,臨陣反水,把我賣給張家謀求更大的利益。我甚至算到了郭丘會坐地起價,向我伸手索要黃粱權限。所以今夜我在這裏,不止是為了暫避風雨,同時也是為了守株待兔,看誰會主動跳進我布下的這個陷阱。”


    “唯獨你,確實是讓我出乎意料。”


    劉途真心實意問道:“到底是什麽事情讓你對我起了殺心?難道是顧璽那個廢物漏了馬腳?還是劉典開出了什麽讓伱無法拒絕的價碼?”


    “沒你想的那麽複雜。”


    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語,卻隻換來李鈞一句輕蔑的迴答。


    “很簡單,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放過你,我猜你也是這種想法。”


    劉途不置可否,繼續追問:“那為什麽你的第一個目標不是與你有深仇的劉典,也不是你答應那些明鬼要殺的劉仙州,反而是我?”


    李鈞平靜道:“因為你讓我感覺最不爽。”


    “不爽?就因為喜惡感覺,所以要來殺我?荒謬。”


    劉途搖頭失笑,顯然無法接受李鈞的這個理由。


    “你們儒序做事靠這裏。”


    李鈞伸手點了點太陽穴,繼而指向自己的胸口:“我們武序做事是看這裏。”


    “沒想到你居然也是一個沒腦子的莽夫。”劉途嗤笑開口。


    “玩陰謀詭計不一定就是聰明,從心而動也不一定就是蠢貨。”


    李鈞笑了笑,說道:“殺人看的是結果,不是過程。既然大家注定你死我活,那為什麽不從最想殺的人開始?”


    “你死我活?你憑什麽?”


    台階上,劉途神情傲然,語氣輕蔑。


    “為什麽你們這些人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始終不相信我有能力掀桌?是不願意,還是不甘心?”


    劉途冷哼一聲,再也維持不住那副虛假的儒雅麵目,獰聲罵道:“泥腿子!”


    “罵的好,今天正好是中元節,看看我們這兩個泥腿子和偽君子,到底是誰去當孤魂野鬼。”


    李鈞雙手撐著膝蓋站起身來,篆刻古樸山紋的暗金色甲片從脊背開始浮現,纏腕覆肩,猩紅的獨眼在眉心浮現,銀白的長槍落入掌間。


    一股勢不可擋的鋒銳氣焰衝天而起,如一座刀林戟陣憑空立起。


    杵著一柄厚背大刀的老人似有所感,垂落的頭顱緩緩抬起,一雙沒有眼白的漆黑眼眸之中,浮現的‘劉’字分外紮眼。


    “劉途。”


    李鈞並未著急動手,而是朗聲喊道:“我跟你扯了半天的淡,你是不是也迴答我一個問題?”


    臉色鐵青的劉途吐出一個字眼:“說。”


    “劉典在什麽地方?”


    “你不知道?”


    劉途的臉色越發難看:“你摸不到他的位置,卻能找到我在這裏?”


    話音落地,不待李鈞迴答,劉途的目光便落在黑衣老者的背上,麵露恍然道:“原來是他.”


    “一個道理,就像天闕也沒想到他已經選擇了放棄抵抗,受了你們劉家的儒序印信。”


    李鈞感歎道:“洪聖門主張長風,老前輩你晚節不保啊。”


    “劉典如今就在獅子山下,和他那迴魂的舅舅把酒言歡。”


    劉途笑道:“你要是能活著下山,可千萬別放了他。”


    “一言為定。”


    長笑聲落,破空聲起。


    猛然撞在一起的刀槍互抵角力,炸開的不止是震耳的轟鳴,還有道道吹飛雨點的氣浪漣漪。


    剛一交手,李鈞就察覺到了對方身上的異樣。


    一股澎湃浩大的力道沿著槍身湧來,和李鈞淬煉而出的鋒銳勁力相互碰撞,竟和眼前的刀槍之爭一般無二。


    毫無疑問,這同樣是一門技擊武功!


    不過張長風的勁力在強度上顯然不如李鈞,僵持不過瞬間,就被鋒銳勁力直接衝散。


    張長風口中發出一聲低沉悶哼,果斷選擇抽身後退,一片迷蒙寒光卻緊跟著追進眼中。


    厚背長刀纏身流轉,拉開一片密不透風的防禦刀網,卻依舊耐不住兇惡如龍的照膽長槍左右翻動。


    李鈞手中長槍硬生生撕開刀網,抽開張長風手中長刀,掀起一聲尖銳厲嘯直奔對方頭顱。


    退無可退,擋無可擋。


    眼看就要被一槍貫顱,張長風卻做出了讓李鈞心頭一驚的動作,左手五指握拳,迎著襲來的鋒芒悍然轟出!


    鏘!


    槍尖點上拳鋒的瞬間,爆起的卻是一陣意料之外的金屬聲響。


    李鈞的臉色驟變,他感覺的很清楚,自己爆發而出的鋒勁在衝散對方凝聚在拳頭上技擊武功之後,卻沒有如預料那般摧枯拉朽撕碎整條手臂,而是如同迎麵撞上一塊鋼鐵重盾,手感生澀無比。


    對方竟然還有一門鍛體武功?!


    李鈞心頭驚訝未落,異變又生。


    張長風一身衣袍突然炸碎,一具漆黑甲胄覆蓋全身。


    後手著甲的蒼老武夫轉刀反壓長槍,屈膝前蹬,刃口貼著槍身刮出一片火花,直斬李鈞持槍的手腕。


    接連遇變的李鈞反應依舊迅猛,果斷抬腳踢在槍身中段,將厚背大刀高高彈起,順勢擰腰轉身,拽迴同樣拋起的槍身,挑殺身前。


    張長風蹬地一竄,腳下發力,整個人騰空躍起,雙手持刀欲要力劈而下。


    蟄官法,十成!


    食龍虎,龍虎齊至!


    李鈞當機立斷,狀態全開,身軀立時龐然如鬼神,氣焰炸沸,手中大槍掀起一陣駭人勁風,撞向對手胸口。


    電光火石間,張長風漆黑一片的瞳孔瘋狂顫栗,隻來得及將長刀往胸前一立。


    隻聽‘鐺’的一聲爆響,張長風手中的長刀被霸道的鋒銳勁力直接衝成漫天橫飛的金屬碎片,整個人如同斷線風箏飛落遠處。


    李鈞腳掌一碾,展開身法登嶽就要追擊而出,一鼓作氣將對方碾死。


    可就在這時,暴雨如注的天穹驀然響起一聲聲暴烈無比的雷鳴。


    一股森冷寒意驀然直躥頭頂,李鈞堪堪邁出的右腳急轉落地,踏出一個崩裂深坑,脊背彎曲如張弓,右臂蓄力如拉弦,手於背同時繃直。


    長槍如銀龍升空,直奔天穹。


    轟隆!


    一道粗壯如水桶的雷電同時劈落!


    銀龍身軀瞬間崩裂,炸開的雷光淹沒投影的青色經文,將整座道觀照成一片慘白。


    卷積如漩渦的雲層下,郭丘雙手恰訣,一身道袍迎風鼓噪,神情肅穆宛如降世仙人。


    頭頂危機剛過,身後惡風又來。


    張長風如同一頭狂暴的野獸,腳尖一點便貼了上來,重拳轟向李鈞的太陽穴。


    “他媽的”


    李鈞暗罵一聲,放棄先殺郭丘的念頭,同時迸步朝前,兩個同樣裹覆在甲片之下的拳頭狠狠撞在一起。


    拳鋒磕碰,手肘互倚,竟比剛才兵械搏殺更加血腥激烈。


    “馬爺。”


    頭頂有雷霆蓄勢待發,不願意繼續纏鬥的李鈞抓住機會閃開對方一記鞭腿橫掃,口中低喝出聲。


    馬王爺心領神會,竟瞬間主動脫離李鈞身體,鬼魅般繞身到張長風身後,雙臂繞肩纏頸,形成捆縛之勢。


    張長風口中發出低吼,發力想要掙脫束縛。


    馬王爺獨眼紅光似血,甲片與甲片磨擦出刺目的火花。


    李鈞搶身靠近,浪潮般拳影接連轟在張長風胸口,鋒銳勁力輕而易舉洞穿對方身上的甲胄,轟出一片擂鼓般的悶響。


    雖然有淬煉的鍛體武功護體,可李鈞的鋒銳勁力實在太過兇狠,隻見張長風口鼻噴血不斷,腳下勉強閃躲,雙手探出抓向身後的馬王爺,卻隻撈到了一片冰冷的雨水。


    馬王爺竟自行碎成一地甲胄碎片,以一個古怪的姿勢貼地流動,沿著李鈞的小腿重新著身而上。


    轟隆!


    雷光先至,隨後才是炸響轟鳴。


    倉促躲閃的李鈞被雷霆擦中左臂,崩裂的甲片下露出漆黑泛紅的血肉。


    李鈞將一口血腥氣生生憋在肺腑之中,身子猛然向後一仰,讓開張長風反擊而來的雙峰貫耳,馬王爺再次在身上浮起,胸甲裂開,主動將張長風的雙手一口吞下。


    咚!


    李鈞暴起的右腳踏在張長風的心口,沛然大力撞的他向後倒飛。李鈞閃身跟進,提膝再次轟在對方胸膛。


    張長風如同一支離弦之箭,口鼻之中鮮血噴湧,橫飛撞進那座恢宏道殿。


    還他媽沒死透!


    沒看到精通點的李鈞渾身戾氣沸反盈天,根本不管頭頂浩蕩天威,跟著衝進道殿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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