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崖山,瓦樓。


    漆黑一片的放映廳中,一根幽藍色的光柱貫穿而過,在前端的舞台上投影出一個光怪陸離微縮全息仙俠世界。


    刀光縱橫、劍影唿嘯,打得熱鬧。


    兒女情長、美酒嬌娘,柔情蕩漾。


    隻可惜這間麵積狹小的放映廳內隻有零零星星幾個觀眾,顯得一片空空蕩蕩,哪怕是演到精彩處,也沒有捧場的驚唿或者哀歎。


    在這個黃粱夢境深入千家萬戶的年代,這種以肉眼視線為媒介的深夜電影,早已經淪為極為小眾的娛樂方式。


    畢竟坐著看別人演神仙,怎麽可能有自己當神仙來的快活。


    唯一的優點,可能就是觀影的票價比最劣質的盜版黃粱夢境還要便宜一些,十塊寶鈔就能看一次。


    甚至膽子如果再大一點,也可以把這裏當做旅店來用。


    畢竟不少以帝國近代時期為背景的黃粱夢境中,都使用過這樣的橋段,銷量也還不錯。


    舞台下,不過剛到束發年紀的男孩摟著同樣及笄的女孩縮在角落中,指著剛剛從頭頂踏劍飛行的劍俠,語氣豪邁說著等自己攢夠錢買得起人造道基之後,也要和他一樣斬妖除魔,快意恩仇。


    女孩卻嬌羞的表示這世上根本沒有妖魔,而且有大明律在,也不準許有人快意恩仇。


    男孩頓時語塞,感覺顏麵大失,就連悄悄往下伸出的魔爪都悻悻然收迴。


    恰在這時,方才還意氣風發的劍俠才剛剛登上舞台,就被一名姿態瀟灑的儒生單手從空中抓下,連人帶劍被一同打成了碎片。


    看到這一幕,男孩眼中霎時有精光冒出,話鋒一轉表明劍俠也不過如此,自己要好好研習儒家六藝,以後當一個不靠芯片就能破鎖晉序的文武全才,治國齊家雙管齊下!


    說罷不再按耐手上的動作,嘴上和手上都要抓,都要硬。


    “儒家序列開了那麽多培育基因的夫子廟還不滿足,現在連這種不值錢的犄角旮旯都不放過了。這些玩筆杆子的書生,吃相還真是難看。”


    另一處角落中,一名麵如冠玉的俊美男人神色不屑的冷笑著。


    此刻若是有川渝賭會的人瞧見他的長相,恐怕立刻會驚唿出聲。


    無他,因為這個人赫然正是在重慶府消失許久的川渝賭會‘正將’,戚槐。


    “吃的難看,總好過以後活的難看啊。”


    坐在他旁邊之人倒是看的津津有味,口中稱讚道:“我倒是很欣賞儒家序列這種‘寧殺錯不放過’的做法,隻要有帝國百姓的地方,就有他們的同化和滲透。能做到這一步,也不怪別人如今能夠穩坐三教魁首的位置。”


    戚槐聽對方這樣說,連忙收起嘴角的不屑,賠笑道:“大人您說的是,是我眼界淺了。”


    能讓昔日堂堂的賭會‘正將’如此謹小慎微的伺候,說話之人的身份自然也不言而喻。


    丁桓笑道:“這也沒什麽眼界的淺與不淺,畢竟戚槐你是出身帝國本土的純正明人,又常年生活在重慶府這種好地方,自然對儒家序列的同化滲透感觸不深。”


    “如果有機會,你可以去帝國各大罪民區看看。到了那裏你就會明白什麽叫‘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了。晉升為儒道序列的從序者,已經成為罪民區百姓心中唯一能夠改變命運的出路了。”


    “那其他序列?”


    丁桓侃侃而談,“坑蒙拐騙偷,賊寇匪盜娼,再加上還要有點本事才能當的法家訟棍,大家倒還有個位置。”


    戚槐心中不以為然,麵上卻是義憤填膺道:“辦完眼下這件事,小人就立馬就奔赴罪民區,畢竟那裏才是咱們鴻鵠的基本盤,怎麽可能任由儒家將那裏當成基因田?!”


    “那倒也不用急這一時半會,畢竟這次組織要在重慶府建立分部,還少不了伱來主持。”


    丁桓拍了拍對方的肩頭,“重任在肩,大局為重,為罪民區百姓爭取自由的事情隻能委屈你暫時先放一放了。”


    “全憑大人您安排。”


    “帝國有句老話叫識時務者為俊傑,”丁桓笑道:“戚槐你確實是個難得的俊傑!”


    此刻,舞台上激戰正酣。


    風流倜儻的讀書人在斬殺了劍俠之後,又誅滅了十惡不赦的妖魔,鏟除了蠱惑人心的僧人,肅清了橫行霸道的武夫,懲治了草菅人命的貪官。


    最終左擁右抱,摟著械女嬌娘,拂衣而去,深藏功名。


    “劇情是無腦了點,不過確實看的人熱血澎湃,要不是我怕脫了這身西夷的皮,忘了自己罪民的出身,不然都想去買身青衫學書生了。”


    丁桓伸了伸懶腰,朝著旁邊的戚槐說道:“既然電影也看完了,那也該辦正事了。要不然秦王那隻等著摔杯的手,恐怕都要舉酸了吧?”


    摔杯


    正準備起身的戚槐聞言,身體驀然僵硬。


    一股刺骨寒意縈繞全身,他一寸寸挪動腦袋,側頭看向麵帶微笑的丁桓,“隱王大人,咱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不就是讓你唱了出苦肉計,想把我這個鴻鵠西南地區的負責人誘殺在重慶府,拿我這顆腦袋去向新東林黨邀功?”


    丁桓淡淡道:“這麽淺顯易懂的事情,恐怕不會有誤會什麽。”


    砰!


    戚槐撐著座椅扶手的手臂突然感覺一陣無力,整個人不由自主的摔坐迴位置之中。


    他本不該這麽狼狽。


    作為一名貨真價實的序七高手,還是曾經執掌大半個川渝賭會的正將。


    戚槐自詡一身逢場作戲的本領就算沒有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但也不至於因為丁桓的一句話,就失態成這樣。


    可現在的情況就是,他根本無法控製心底激烈翻湧的情緒,隻能任由驚駭、恐懼、不安的表情赤裸裸的袒露在臉上。


    縱橫家序列啊


    到了這一步,再說什麽都是廢話了。


    戚槐無奈苦笑一聲,“您是怎麽看出來的,我應該沒有露出什麽馬腳吧?”


    “這場局從一開始我就沒相信過,你演的再好又有何用?”


    “為什麽?是我賠上一家老小的命不夠慘,還是秦王開出的條件不夠高?”


    “是風險和收益的巨大差異。”


    丁桓淡漠道:“在帝國眼裏鴻鵠可是反賊,是叛逆,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避而不及的禍亂根源!朱祐弘是什麽身份?皇親貴胄、帝國藩王。如果他不是腦子有問題,恐怕都不會願意和我們這種人勾結在一起。”


    丁桓笑著反問:“他總不可能天真到寄希望於鴻鵠推翻大明帝國之後,再給他一個藩王的位置吧?如果真是這樣,那我今天確實是誤打誤撞了。”


    戚槐悶聲道:“秦王殿下雖然是藩王,但同時也是一頭籠中雀!”


    “你是想說他是為了自由,所以決心要造自家的反?”


    丁桓啞然失笑:“可惜了,鴻鵠雖然倡導自由,但我從不相信自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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