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手上功夫恐怕不弱,連那個綽號叫什麽‘覡君’的都有三品實力,一手快刀耍的還算不錯。”


    守禦為沈笠遞上一杯新沏的熱茶,後者趕忙站起身來,恭恭敬敬雙手接過。


    “謝謝嫂子。”


    守禦輕輕點頭,並未說話,轉身便站到了鄒四九的身後。


    沈笠早就習慣了對方這種外冷內熱的態度,將茶水放在桌上,雙手貼著大腿,繼續說道。


    “不過我認為,我們眼下最大的麻煩還是我們在明,對方在暗。津門這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三教九流魚龍混雜,短時間想把他們找出來,並沒那麽容易。”


    “不容易也要辦,上麵已經把話遞下來了,隻要我們能把東皇會給解決了,想要什麽,那位大人就給什麽。”


    鄒四九笑道:“這可是一筆潑天的富貴,咱們兄弟今後能不能飛黃騰達,可就看這一次了。”


    沈笠看著鄒四九眼中迸出的精光,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他腦海中迴想起了就發生在不久之前的雨巷血戰,語氣擔憂道:“鄒爺,東皇會可不是易與之輩,甚至可能比以前的‘番徒’還要難對付,我們可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啊!”


    鄒四九聽出了沈笠的話外之音,笑問道:“哈哈哈哈,你是擔心我被那位大人開出的好處給蒙了心?”


    沈笠聞言,頓時著急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我們倆是過命的兄弟,什麽話都可以當麵直說,用不著這麽生分。”


    鄒四九擺了擺手,示意沈笠不要緊張。


    “其實我以前就跟你說過,我一直以來對江湖上的事情就沒有什麽興趣。要不是因為當年李祖對我有恩,在臨終之時叮囑我一定要照顧好天闕這幫兄弟,否則我根本就不會接受這個位置。”


    “隻是有句老話說得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鄒四九感慨道:“我們天闕這些年之所以能發展的這麽順利,兄弟們在津門不說能橫著走,但起碼也不會被人欺負,大家碗裏有飯,頭上有瓦,可不單單是因為我們敢打敢拚,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我們背後有大樹可以遮風擋雨。這一點,你心裏應該也很清楚。”


    “我知道。”


    沈笠重重點頭,他明白沈笠話中說的那顆大樹是誰,也知道對方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說的直白一點,如果沒有對方的照拂,天闕根本就不可能順利在津門站穩腳跟。


    更不可能在短短時間內,接連剿滅了‘倭幫’‘番徒’等一眾勢力,成長為如今在整個南直隸地區黑白通吃的大幫派。


    “李祖逝去之後,那位大人願意繼續關照我們,不過是看在李祖當年跟他結下的香火情分罷了。要不然以對方的身份,願意為他老人家辦事的人數不勝數,根本就輪不到我們。”


    鄒四九沉聲道:“可不管再深厚的情分,遲早也有用完的一天。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現在別人需要我們辦事,就算沒有任何好處,我們也必須要把這件事辦妥了,不管死多少人,也在所不惜,你明白嗎?”


    “鄒爺教訓的是,是我考慮不周。”沈笠悶聲應道。


    “不過這些話就不用跟下麵的兄弟說了。”


    鄒四九叮囑道:“你隻需要告訴他們,隻要能宰了這幾個不知好歹的外鄉人,不管是要金錢,還是要女人,我鄒四九有求必應!”


    “是。”


    沈笠沉默片刻,突然問道:“不過,鄒爺,您說那位大人都已經做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為什麽還會跟一個欽天監的監正鬧到需要桌下動刀子的程度?”


    “人心嘛,總是高了還想高,怎麽可能會有滿足的一天?”


    鄒四九笑了笑,搖頭道:“不過他們會鬧到這一步,我也沒有料到。隻能那個東西在他們眼中真的很重要。”


    “什麽東西?”


    “今夕是何年。”


    鄒四九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聽得沈笠一頭霧水。


    還沒來得及等他深思,就聽對方說道:“你不明白是正常的,連我也想不明白。要我來說,管它今年明年,過好眼下每一天,有肉吃有酒喝,那才是真的,其他的都屁話。”


    鄒四九話鋒一轉:“不過權勢到了他們那一步,普通的東西已經無法滿足他們了,自然要去追求一些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看不懂的東西。所以你也不用多想,我們現在隻要考慮如何把眼下這件事辦妥就行了。”


    沈笠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可是鄒爺,這個東皇會到底都是些什麽人?真就隻是一群殺手?”


    “說起來,這些人其實跟我還有點淵源。”


    “跟您有舊?”


    沈笠聞言不由猛地一驚。


    鄒四九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你也知道,我是帶藝加入的天闕。在這之前,我曾經在一個叫‘黃粱’的組織之中混過,一身技藝也是從那裏學來。隻是後來遇見了李祖,被他所救,這才改換了門庭,加入了天闕。”


    “黃梁?”


    沈笠麵露愕然:“難道就是幾十年前,那個傳聞中由朱明皇室支持成立,號稱能夠監察天下的黃梁?!”


    “對,就是它。”


    跟沈笠震驚相比,鄒四九倒顯得十分平靜,說道:“不過什麽‘監察天下’,那就是對外的一個說辭罷了。黃梁建立的真正目的,不過一樣也是為了鏟除異己。”


    “所以黃梁從建立初期,決定了不會有什麽好下場。被天下江湖群雄奮起圍攻,被打得四分五裂。要不是因為李祖,我恐怕也死在那場戰役之中了。”


    “覡君、山鬼.這些綽號聽著真是讓人懷念啊。”


    鄒四九似陷入過往的迴憶之中,自顧自道:“沒想到兜兜轉轉繞了這麽大一圈,最終還是要跟這些人分個生死,不過也的確是時候有個了斷了。”


    “鄒爺.不好了!”


    一名天闕漢子快步衝了進來,神色驚慌看著鄒四九。


    “慢慢說,天塌不下來。”


    漢子咽了口唾沫,竭力撫平了喘息:“我們位於城外的新安倉庫被人炸了,弟兄們死傷不少”


    “好膽!”


    沈笠拔身而起,厲聲道:“鄒爺,我現在就去處理,一定給幫裏一個交代!”


    “別著急,現在人恐怕早就已經跑了,你就算趕過去也無濟於事。而且,萬一你要是也被人依樣畫葫蘆,在新安倉庫蹲點,打你伏擊怎麽辦?”


    鄒四九抬手往下一按,示意眾人稍安勿躁。


    “山鬼殷溫,你倒真跟傳聞之中一樣,是個報仇不隔夜的兇狠性情啊。不過,這裏可不是你們東皇會的主場,而是我天闕的地盤。”


    鄒四九臉上露出淡淡笑意,微闔的眼縫中有冷光流動。


    “這場貓鼠遊戲,我有的是時間跟你們慢慢玩!”


    良公明控製飛劍從半空落下,兩隻腳剛剛站上山道,便不由自主向前一個趔趄。


    此刻剛剛從浮梁戰場返迴龍虎山的他,看起來神色格外萎靡,臉色蒼白如紙,似乎受傷不輕。


    山道兩側的道觀依舊熱鬧非凡,就地盤坐入夢之人比比皆是,所有人都沉浸在修行道法的歡愉之中,根本沒人注意到他。


    良公明掩嘴連連咳嗽了幾聲,接著重重吐出一口濁氣,仿佛才終於有所緩解,邁開虛浮的腳步朝著山上走去。


    “良道長,現在張天師他老人家正在跟李鈞交手,你怎麽卻在這個時候迴了龍虎山?”


    有人影出現,攔住了良公明的前路。


    “張清禮?”


    良公明認出了來人的身份,眉頭微皺:“本尊是奉了天師的旨意,特意返迴宗門坐鎮,你有什麽問題?”


    “當真是天師敕令,還是你臨陣脫逃?”


    張清禮語氣狂悖,半點不給良公明這位昔日的青城掌教任何顏麵。


    “張清禮,你不要太放肆!”


    良公明怒聲喝道,可話音剛剛出口,就像是牽動了傷勢,又是一陣急促的咳嗽。


    “你不過一個小小的序四,還沒資格在本尊麵前挑釁。要是想做落井下石的下作事情,讓你父親張崇誠自己來,你還不夠格!”


    良公明臉色陰沉難看,繼續拾階而上。


    “滾開!”


    張清禮似被對方的氣勢震懾,在良公明眼神的逼視下,老老實實的讓了開山道。


    可就在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良公明耳邊卻突然響起幽幽話音。


    “浮黎吃裏扒外,引外人潛入永樂洞天,意圖盜取天師他老人家手中的天仙席位。”


    良公明腳步不停,對張清禮的話置若罔聞。


    “可惜,他在那些人的眼中也不過隻是一條領路的狗,進門後就被人出賣的幹幹淨淨。讓我父親洞穿了道基,徹底身死道消了。”


    良公明腳步猛然一頓,卻並未選擇迴頭。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浮黎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可你要是在故意栽贓陷害,這件事絕對不會就這麽輕飄飄的揭過去。等天師返迴山門後,本尊一定會參你們父子一本!”


    “我等著。不過,到時候你隻用參我一個人就可以了,我父親是聽不到天師的斥責了。”


    良公明此刻終於迴頭,卻見張清禮正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腹部,臉上的神情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張清禮,你什麽意思?”


    “我父親也死了,被東皇宮的所誆騙,直到死才掙脫了夢境,清醒了過來。”


    張清禮手上古怪的動作,以及臉上浮現的瘮人笑意,看的良公明毛骨悚然。


    “浮黎是什麽身份,嚴東慶告訴了我爹,而我爹又告訴了我。”


    張清禮無視良公明渾身散發的寒意,自顧自說道:“我爹、浮黎、嚴東慶,他們這些人自詡聰明,卻從頭到尾都被春秋會耍的團團轉。最終丟了性命、斷了傳承、成了傀儡,沒有一個得償所願。”


    “有時候,我是真不懂他們為什麽要如此愚蠢。良公明,你是一個聰明人,你明白他們為什麽會輸的這麽慘嗎?”


    良公明眉頭緊蹙,一言不發,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張清禮的腹部。


    從那裏散發出的氣息,跟張清禮格格不入,卻又讓他覺得十分熟悉。


    “你吃了他?”


    “當然,意識支離破碎,已經無力迴天。要是讓這份序三道基也跟著枯萎凋零,豈不是浪費?”


    張清禮坦然承認,語氣平淡,將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論說的這般輕描淡寫。


    饒是見慣了各種人心醜惡的良公明,也不由怔在原地,片刻後才從緊咬的牙縫中吐出一句話。


    “你這個畜生!”


    “畜生?你錯了,你隻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張清禮絲毫不為所動,搖頭說道:“你迴答不出來他們為什麽會輸,那就讓我來告訴你,他們都輸在了一點,那就是不夠狠!”


    “道序的宗門和凡人的黑幫之間有什麽區別?根本沒有。仙人和賊寇之間也從沒有什麽本質上的差異,大家都是在爭在搶,唯一的差別隻是他們爭的是金錢富貴,我們爭的是與世長存,僅此而已。”


    “所以隻有真正心狠手辣之人,才有資格在這個世界生存。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良公明,這句話你明白嗎?”


    張清禮望著對方,咧嘴一笑:“你應該是明白的,要不然死的不會隻有浮黎,應該還有你!”


    “你到底想說什麽?!”


    良公明厲聲喝道,藏在顱中的神念卻已經悄然做好了勃發的準備。


    “我想說的很簡單,仙和人一樣,誰的拳頭大,才有說話的權利。什麽宗門,什麽傳承,那都是自己給自己套上的枷鎖,沒有半點意義。”


    張清禮一字一頓道:“而你,注定要是我張清禮崛起的墊腳石!”


    話音未落,山道上兩道迥然不同的劍光同時暴起!


    錚!


    劍鋒在毫厘之間悍然對撞,掀起的餘波吹出一道道暗藏的身影。


    良公明的身影向著山頂狼狽倒飛,無數點亮的符篆和法器在身後窮追不舍。


    “等殺了你這個叛徒,張天師自然會明白誰才是他今後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張清禮身影浮空而起,看著陷入圍殺之中的良公明,臉上神色冰冷。


    “良公明,真正該滾開讓路的不是我,而是你們這群沒用的老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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