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紅的雷光從天穹墜落,麵目猙獰的赤膊武夫從喧囂的煙塵中走出。


    當對方兇惡的目光落在身上的瞬間,尹季和林迦婆感覺是在直麵無可抵禦的天敵,一股前所未有的強烈危機感充斥身心。


    沒有絲毫猶豫,展開的稷場中血肉沸騰,朝著這具婦人外表的身體匯聚而去。


    已經死過一次的尹季再不敢有任何的保留,果斷接管這具身體,直接抽幹了自己稷場中的血肉精華。


    刹那間,原本幹癟的身軀瞬間拔伸近乎丈高,賁張的筋肉撐破了那件打滿補丁的破爛番袍。


    暴露出的身體通體赤色,血管般的鮮紅脈絡從額頭蔓延向全身,白骨交錯如同甲胄覆體,後頸至腰的脊骨刺出一列數寸長短的猙獰的骨刺,恍如身負百手。


    本是如妖似魔的恐怖麵貌,眉心處詭異的浮現出一枚萬字符文,在兇戾之中憑添一抹吊詭的佛韻。


    “老李,給我打死這兩個瓜娃子!”


    這一聲驕蠻的嗓音,聽得尹季渾身寒氣直冒。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個裹挾著炸沸勁力的拳頭已經砸到了麵前!


    咚!


    兩拳正麵硬撞,平地頓起驚雷。


    爆開的氣浪掀起地上的積雪,香火寂寥的廟宇在餘波中搖搖欲墜,轟然垮塌。


    拳骨支離破碎,手臂寸寸崩裂,迸出的血水瞬間炸散成霧。


    尹季強忍住這徹骨的劇痛,鑲嵌在麵骨中的眼眸兇狠異常,腳下所踩的血肉如流水般沿著雙腿不斷湧上。那條被砸廢的手臂上傷口蠕動咬合,眨眼間恢複如初。


    可還沒等此刻淪為旁觀的林迦婆鬆口氣,立馬又被再次潑灑而起的血水噴了一臉。


    崩勢如山河奔湧,浩蕩無阻。


    鋒銳如利刃剮身,勢如破竹。


    尹季被麵前疾風驟雨般的拳影和勁力壓的喘不過氣,逐漸麻木的神經已經感知不清楚肢體斷裂的痛苦。


    “尹季,快想想辦法啊!”


    共生在一個脖頸上的林迦婆驚聲尖叫,惶恐不安的語氣中,再不見之前半點的智珠在握和趾高氣昂。


    可她的詢問,卻沒有得到任何的迴應。


    尹季的咽喉早已經被翻湧而起的鮮血堵的密不透風,根本說不出半個字,隻能朝著林迦婆甩過去一道陰冷目光。


    事已至此,自己除了能依仗腳下這座僅存的稷場之外,哪裏還能有什麽其他的辦法?


    社稷的人早已經被殺光了,自己針對武序精心炮製的能力也輸的一敗塗地,再想用夢境的手段去拉對方,純粹就是自己找死。


    見尹季始終沉默不語,林迦婆也閉上了嘴巴,沾滿血汙的臉上表情陰沉。


    一身兩首,神色迥異。


    哢嚓。


    腿骨斷裂的聲音在尹季起伏雜亂的念頭中清晰響起,整個身體頓時站立不穩,向著左側歪斜。


    沒等稷場中的血肉補充上來,兇狠的指虎已經砸在了腰間。


    噗呲!


    尹季的身軀幾乎被李鈞一拳攔腰打斷,巨大的豁口中滾落大量冒著腥臭熱氣的髒器。


    難以言喻的劇痛讓尹季怒吼出聲,眉心之中的那枚佛序符文也在此刻終於亮起。


    嘩啦


    屬於林迦婆的佛念如浩蕩浪潮,在這生死一線間瘋狂注入尹季腦海,原本在被李鈞打穿夢境之後近乎幹涸的意誌突逢甘霖,尹季猛然一振。


    隻見他後背林立的骨刺瞬間瘋長,蜂擁向前,倏忽間便交錯咬合成一麵骨盾,將他的上半身牢牢包裹起來。


    李鈞看著這一幕,嘴角帶起一抹冷笑。


    近身之中,尹季的應對再快,能有他的拳頭快?


    他是故意在給對方喘息的機會,夜色還長,有的是時間慢慢炮製這兩個髒心流膿的東西。


    轟!


    李鈞拔背揚臂,對著麵前的骨頭靶子便是一肘砸落。


    骨盾凹陷粉碎,露出兩顆緊挨的頭顱和四隻驚恐的眼眸,向後翻滾倒飛。


    “林迦婆,我知道你在盤算什麽。”


    海量的血肉精華凝聚而上,再次修複尹季的身體,同時社稷的厚度隻剩下了淺薄一層。


    油盡燈枯,就在眼前。


    尹季再也按捺不住,雙眸死死盯著遠處緩步靠近的恐怖武夫,率先開口道:“你就算還有什麽逃命的手段,別忘了袁明妃就在一旁,你瞞得過李鈞,難道還能瞞得過她?你要是再藏著掖著,我們今天都要死在這裏!”


    “我不藏,那你也別藏!”


    林迦婆尖聲道:“大家都別動歪心思,同舟共濟,闖過這一關,以後番地就是我們的!”


    “拚了!”


    “拚!”


    尹季一聲低吼,眉心中的萬字符文融化成粘稠的金色流水,淌過身體,滲透進每一寸肉與骨之中,宛如活物般扭動,勾勒出一枚枚玄妙的佛篆。


    兩人所有手段盡出,全無半點保留,尹季的血肉和林迦婆的佛念交匯融合。


    霎時,尹季如披掛一身金甲,後背那一排骨刺脫體而出,連同金色流水和血肉筋絡熔鑄成一把巨斧,抄持在手,氣勢衝天。


    “李鈞,你不要欺人太甚!”


    尹季埋下脊背,膝蓋微曲,這一次竟主動衝出,悍然撲向李鈞!


    “老子倒要看看,你們兩條狗能跳多高的牆!”


    李鈞冷冷一笑,雙手合十,掌心扣握的指虎碰撞相連,爆發出一片鏗鏘銳音,延展而出的竟是一把李鈞闊別許久的繡春刀。


    “老李,這可是我專門為你準備的,不錯吧。”


    站在頭頂的李花滿臉驕傲,眯著眼,昂著臉,豎著耳朵等著李鈞的誇讚。


    李鈞聞言一笑,左手豎起拇指,舉過頭頂。


    就在此刻,刺耳的唿嘯聲已然迫近身前。


    縱身躍起的尹季雙手握斧,立劈而下!


    “不自量力。”


    李鈞鄙夷的眼神正對上兩人湧現瘋狂的髒黑眼眸,單手持刀,輕輕撩起。


    鐺!


    一聲巨響,曠遠如鍾。


    巨斧一陣哀鳴,燦然如淬金般的龐然身軀高高拋飛了出去,渾身炸開細密的傷口,血水噴灑,模樣淒慘。


    尹季重重摔在地麵上,止不住的翻滾,脊背擠壓著滿地的血泥,犁出一條深深溝壑。


    “站起來。”


    森冷的話音帶著徹骨的寒意,在還未喘過這一口氣的尹季頭頂響起。


    錚!


    刀光直落,尹季狼狽向旁側一翻,堪堪避開了刀鋒。


    手肘壓著地麵,尹季這才剛撐起身子,又是一抹鋒芒劈向自己的頭顱!


    鐺!


    尹季半跪在地,繡春刀刃在架擋的斧身上斬出一串刺眼的火花,將斧身從中劈斷。


    “站起來。”


    尹季嘴唇翕動,還未出聲,勢大力沉的一記膝撞就砸在了臉上。


    尹季向後翻滾橫飛,足有四五丈遠,金身支離破碎,如同枯黃的落葉撒了一地,塌陷的麵門中沒有鮮血流淌,堆疊的皮肉就像脫水的棉絮一樣,軟塌塌的掛在身上。


    殘留的獨眼中瞳孔渙散,迷糊的視線茫然向上抬起。


    李鈞停步在尹季的一丈開外,微微低著頭,赤膊的身軀散發著恍如遠古巨獸的壓迫性,又似一座屹立高原的通天神山。


    身為曾經的社稷首領,東皇宮九君,尹季心中第一次生出這樣的無力和頹然。絕對的壓製,絕對的落差,讓他和李鈞之間似乎橫亙了一條鴻溝,退後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而自己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死,不是因為這座稷場的恢複能力有多麽強悍,隻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不想讓自己死的這麽簡單,對方這是要慢慢折磨自己。


    踏!


    腳步落下的輕微聲響,卻如一道雷霆炸響在尹季的腦海。


    “尹季,你想幹什麽?!”


    同樣萎靡不振的林迦婆突然失聲尖叫。


    噗呲!


    隻見尹季右手貫入自己的頭顱之中,手腕轉動,像是在一片糜爛的血肉中翻找著什麽。


    與此同時,那散落地上的金身碎片不知何時悄然化為流水,從尹季身體的傷口中鑽入。


    “我想幹什麽?你倒不如問問你自己想幹什麽。”


    尹季的胸膛中傳出他沙啞的聲音:“你難道不也打算出賣我?”


    “你出賣我難道就能活的下來?!”


    林迦婆奮力前伸著頭,表情猙獰,齜牙咧嘴,竟是要去撕咬那隻插入頭顱的手臂。


    “所以我們,各求活路吧!”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一體同生,利益交織的兩人,本該親密更甚夫妻,可眼下卻如同生死仇敵,不顧一切想要致對方於死地。


    噗呲!


    一根根金色尖刺不斷從尹季跪坐的身體中洞穿而出,戳瞎了眼睛,戳穿了咽喉,戳爛了心口。


    尹季對這一切視若無睹,絲毫不為所動,自顧自撕扯翻掏著自己的頭顱。


    李鈞停下腳步,左手遮住頭頂,自己則是漠然看著眼前這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向強者跪地求饒,向弱者施以刀斧。


    尹季和林迦婆其實是一種人,前者委身於東皇宮之下,後者周旋於各家佛門之間。前者以番民為田,後者以信徒為奴。


    為了活下去,他們可以不擇手段,利用身邊能夠利用的所有一切。


    在遭遇危險之時,也能果斷的出賣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這場自相殘殺並沒有持續太久,從尹季身體內漏出的金光逐漸消散,林迦婆麵門中的兇戾也陡然凝固,眼中的瘋狂定格成濃烈的絕望和不甘。


    噗呲!


    尹季從自己的頭顱中生生抽出了一截還在扭動的慧根,用雙手死死抓住。


    他朝前跪行兩步,破爛不堪的手臂高高舉起。


    “革君大人,這才是林迦婆真正的本體,隻要把她帶迴桑煙神山,再加上我的協助,袁明妃就能消弭所有隱患,成功晉升序二。”


    或許是為讓自己看起來更加誠懇,尹季奮力全身力氣,半晌才在自己糜爛的頭顱上凝聚出了一張新的臉。


    耷拉下垂的眼袋,褶皺堆積的臉皮,顫抖的烏黑嘴唇,蓋在花白頭發下的眼珠子昏黃空洞,表情驚恐,掛滿了討好。


    “求您給我個機會,我真的不想死,求您給我一條活路。”


    李鈞眉頭微蹙,眼中兇焰不減,手中的繡春刀卻已經刀尖點地。


    他雖然很想宰了對方,但袁明妃的安危顯然更加重要。


    袁明妃晉升根本沒有她表現的那麽順利,要不然她也不會到這裏來找林迦婆換命。


    “你真的不敢了嗎?”


    正要開口的李鈞聞聲轉頭看去,隻見袁明妃虛幻的身影飄落在他身旁。


    “我該叫你一聲天時尹季,還是桑煙佛祖林迦婆?”


    “我是尹季,林迦婆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尹季膝蓋碾動,舉起那截慧根對向了袁明妃。


    “我怎麽還敢騙你,你相信我,現在隻有我能幫你,否則你無法晉升,一樣會死啊。”


    “林迦婆,死真的有那麽可怕嗎?”


    袁明妃緩緩蹲下了身體,平靜的看著眼前這張掛滿乞求的麵容。


    “能把你逼到連半點尊嚴都不要?”


    “死難道不可怕?”


    尹季,或者林迦婆定定望著袁明妃,眼中的哀求漸漸斂去,隱匿的戾氣再次湧起。


    “你不怕,隻是因為現在死的不是你!”


    林迦婆獰聲道:“袁明妃,這是你唯一的機會,跟我共享佛序二的果位。我可以答應你,把這片高原還給這些番民。”


    袁明妃輕輕搖頭,“不用了。”


    “不用?”


    林迦婆一怔,隨即羞惱尖叫:“你不要後悔!”


    “下輩子,別再當佛序了。林迦婆,你不配。”


    “我不配,我不配”


    林迦婆眼角不斷抽動,竟突然放聲大笑,雙手青筋暴起,竟要去捏碎那截慧根。


    李鈞眼神一凝,刀光陡然暴起,搶先一步斬斷了林迦婆的兩條手臂。


    可那根跌入血水中的慧根在扭動幾下後,徹底消弭了所有生機。


    看到這一幕,李鈞臉色變得難看無比。


    袁明妃卻如同早就預見了這個結果,平靜的站起身來。


    “袁明妃,我當了鬼,你也成不了佛,我在輪迴裏等著你!當著你下來,再決勝負!”


    “去你媽的!”


    雪亮的刀尖直插林迦婆的眉間!


    可就在這一瞬間,這顆頭顱卻突然猛的一側,竟在毫厘間閃開了李鈞的刀鋒。


    李鈞眉頭一挑,刃口劈落,劈進肩頭,撕肉斷骨,一路滑墜。


    噗呲!


    一雙白骨嶙峋的手掌死死抓住了下墜的刃口!


    “別殺我,別殺我。”


    老人喉間再次迸發出求饒的哀嚎,而這一次赫然是尹季的聲音!


    “我可以幫你對付東皇宮,我可以幫你對付張希極,對,還有他張峰嶽,他們都是你的敵人,他們不會放過你!”


    李鈞滿身戾焰,一腳踏住尹季的胸膛,刃口摩擦著骨頭生生拔了起來,對準脖頸劈落。


    咕咚


    尹季腦袋在地上滾了兩圈,死不瞑目的眼睛往上翻著,晦暗的瞳孔中倒映出再次乍現的寒光。


    噗!


    鋒刃仿佛一根長矛,戳穿了尹季的頭顱。李鈞揚刀挑起,手腕擰動,骨頭和血肉一同碎爛。


    【獲得精通點150點】


    【獲得精通點120點】


    終於結束了.


    泥土著吞咽腥臭的血水,泥濘中有朵朵絢爛花朵悄然綻開。


    李鈞壓著滿腔的煩躁,默然轉身,看著一臉笑意的袁明妃。


    “姨”


    李花抓著自己的衣角,癟著小嘴,帶著哭腔喊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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