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忱看著薑璃倉皇離去的背影有些莫名奇妙,她在怕自己,為什麽?想到上次她顫抖緊捏的小手,難道她並不是因為喜歡自己,所以緊張,而是真的在懼怕著自己?他做過什麽讓她懼怕自己,她也並不是那樣膽小的。

    他垂下眼睛,手慢慢捏成拳。其實這並不是他和薑璃第一次的單獨接觸,隻不過薑璃從來並不記得他而已。

    他第一次見到薑璃,並不是在京都,而是六年前在蜀中被追殺的途中。那時候他讓大部分護衛護著母親和項翊兄妹逃跑,自己則帶著幾個護衛引開追兵,護衛全部戰死,他精疲力盡,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看那些黑衣人,提著滴血的刀站在自己麵前,他閉眼,他根本提不起一絲力氣再起身反抗,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卻聽得幾聲利箭穿過血肉悶撲的聲音,他麵前的黑衣人就砸在了他的身上,砸到了他的傷口,他連悶哼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隻看到橫撲在自己身上的黑衣人背上插了一支箭,他認出那箭頭上竟是蜀王府的標誌。

    “咦,這裏有活人。”一個清脆的童聲響起,聲音婉轉軟糯,很是好聽。

    韓忱知道自己應該閉上眼裝死,可是卻在看到小姑娘腳上的金絲線和閃著熒光拇指大小的東珠後,竟忘記了。

    小姑娘跨上了前來,她身邊的護衛忙上前一步,提劍就對向了他,防備著。

    “哈哈,這有什麽好防備的,你們不是自稱神箭手嗎,難道都射不死人,他身下的那個,看起來離死也不遠了嘛。你看那血。”小姑娘已跟著侍衛走上了前,他順著她藕荷色繡滿金絲花紋圖案的衣擺往上看,就看到了精致得不像真人的她。

    那時候她還很小,隻有七八歲的樣子。可是麵前全部是死人,他也是渾身是血,她卻渾然不覺,就那樣睜著好奇的黑寶石一樣的眼睛看著他。

    他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看到過那樣美麗的人,仿佛所有的陽光和日月精華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讓他不自覺的眯了眼睛。

    “小郡主,這是西夏那邊的人,應該是西夏那邊的紛爭,我們不要參與的好。”他旁邊的護衛檢查了黑衣人和他身上的衣物,對小姑娘道,“三王子還在那邊等著小郡主,不如我們過去那邊吧。”

    小姑娘“哦”了身,正準備轉身離開,似乎猶豫了下,又從護衛身上拿了水囊和一些幹糧扔在了他身上,對護衛驕橫道:“這是在山裏,要找到水和食物還要好一段時間,我們不幹預西夏的

    事,扔點水和食物總沒關係吧。”

    然後又轉身衝著他道:“真是可憐,不過除了你自己,可沒人會幫你。”說完就趾高氣昂的仰著腦袋蹬蹬蹬的走了。

    那小姑娘的貼身護衛揮了一下手,自己也跟著小姑娘走了,而後麵跟著的護衛便有人快速收了他們發的箭,很快都消失不見,仿若從來也沒有人來過。

    蜀王,小郡主,是蜀王府的小郡主嗎?他昏迷之前迷迷糊糊的想著。

    後來他醒過來,靠著那些食物和水在山中待了一個多月才離開。

    到了京都後,他就一直打探著蜀王府郡主的消息,可是他查到,蜀王隻有一個庶出的女兒是八歲左右,其他根本年齡就對不上,但這個女兒並不受寵,而且連個縣主封號都沒有,根本不是什麽郡主,也根本不可能養成她那樣目高於頂,趾高氣揚的樣子。他記得那個小姑娘跟那些護衛說話,都是一臉嘲諷的樣子,一個王府不受寵的庶出女兒,怎麽敢。

    他找不到她,就想著她是郡主,大齊朝的郡主能有多少,他一個一個扒也能扒出來。

    然後他兩年前無意中見到安王府的瑾惠郡主,才如遭電擊,雖然她長大了許多,但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正是他尋找多年的那個小姑娘。

    “哥哥,你在這裏做什麽?”韓煙霓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韓忱收迴思緒,轉身去看妹妹,眼角餘光卻見到一邊椅子上掛著一條月白色的細棉帕子,他手一伸,便暗自收進了袖中。

    韓煙霓狐疑的看了看四周,道:“哥哥,剛剛是不是瑾惠郡主在這裏?”

    韓忱正待答話,卻聽到隨後跟來的薑晞道:“韓忱,你怎麽跑這裏了?我們再去比比。”

    韓煙霓細聲細氣道:“我在看瑾惠郡主在哪裏,剛剛她明明和我們在一起,可是現在不見了。”

    薑晞撓了撓腦袋,道:“這丫頭多變的很,說不定她覺得不好玩就跑了,不用理她,迴頭給她買點如意齋的點心或者桃源的辣燜醬肘子給她就好了,哈哈。”

    薑琪在一旁暗暗冷哼了聲,不過她在幾個堂兄弟麵前向來裝的好,不像是在姐妹間那樣喜歡冷嘲熱諷刺人,畢竟她也知道他們可能是她將來的靠山。

    韓煙霓便甜甜的笑了,道:“原來瑾惠姐姐喜歡吃醬肘子。”這實在不像是個文雅的貴族小姐應該喜歡的吧。

    這話要是薑璃在一旁,非得暗罵她不要臉不可,跟你多熟啊,就叫上姐姐了。

    當然這裏是沒有人在意這點小事的。

    韓煙霓兄妹在外院習武場,內院裏項老王妃,大夫人和韓夫人相談甚歡,老王妃便命廚房準備,要留韓夫人和韓氏兄妹用午膳。

    韓夫人謝過老王妃,卻突然沉默下來,待老王妃和大夫人俱看向她,她才似猶豫了很久才下定決心道:“老王妃娘娘,臣婦還有一事啟稟娘娘。是,是關於西夏王先世子爺的。”

    老王妃一驚,猛地看向韓夫人,卻見她緊抿著唇,不發一言。

    老王妃盯著她看了良久,才揮手讓其他人退下。韓夫人看了大夫人一眼,老王妃便搖頭道:“說吧,西夏王府那邊沒有什麽貞雅不可以知道的。”貞雅便是大夫人的閨名。大夫人是項皇後的侄女,項老王妃大事上從不瞞項皇後。

    但項老王妃卻不知道,也正因為此,老王爺一手帶大的安王爺才會和她隔閡甚深,安王府的事情其實她知之甚少。

    韓夫人餘氏仍然沒有出聲,卻從自己的袖中取出一隻綢布包裹的一物,跪遞給老王妃,大夫人上前結果,拿至老王妃麵前的桌上,小心打開,卻見裏麵躺著的是一隻小小的樣式古樸的金絲腳鐲,掛了兩隻金鈴鐺,鈴鐺上麵刻著的是一種奇怪的花紋。

    老王妃臉色大變,大夫人項氏臉上也露出驚訝的樣子。

    老王妃顫抖著手拿起金絲腳鐲,摸了幾下,才忍住各種情緒,續將目光投向韓夫人,問道:“璜兒的腳鐲如何到了你的手裏?”

    韓夫人未起身,跪地答道:“其實這腳鐲先世子並不是交給臣婦,而是先世子三公子出世後送給三公子的,然後臣婦來貴府見老王妃,三公子讓臣婦轉交給老王妃的。”

    老王妃霍得就站了起來,顫抖著聲音不可置信的問道:“三公子,轉交給你的?璜兒他還有孩子活著?”

    韓夫人點頭,流淚道:“不單止三公子,還有五小姐也尚在生。”然後便在老王妃催促的目光下,簡單的把護衛如何護著項翊兄妹逃出宅子,送到韓府,然後韓忱再護著他們逃出西夏來的經過說了一遍。

    老王妃聽完,沉默良久,才低聲問道:“這兩個孩子,現在在哪裏?”

    韓夫人道:“三公子在京郊一個隱蔽的宅子裏,五小姐,老王妃您也剛剛見過,正是煙霓。”

    老王妃銳利的目光梭得射向韓夫人,韓夫人苦笑道:“當年我們被人追殺,幼女沒能逃脫,到了京都,為了五小姐能夠過正常的生活,我們便和

    三公子商量讓五小姐暫充作韓家女生活。老王妃若有疑慮,等下次有機會我帶三公子拜見老王妃,您便知道了。”

    老王妃點頭,便道:“既然如此,過幾日我便讓人安排,你讓他見見我吧。”說完似是覺得乏了,便命大夫人領了韓夫人去前廳用膳,自去歇息了。並道,“用完膳,你便先迴去吧,後麵的事我自會安排,煙霓我也先不見了,你還是先領著迴去再說。”

    大夫人和韓夫人忙應諾退下。

    待兩人退下,老王妃才看著桌上的金絲腳鐲,慢慢出神。

    項老王妃其實和自己的兄長西夏王爺感情並不深厚,她幼年喪母,父親帶著哥哥東征西戰,便把她放在了姨母家養著。

    這金絲腳鐲是有一對的,是她小時候姨母打了給她和她的表姐的,上麵的花紋是她們外家的家族徽記。

    她自己也有一隻,現在便是在孫女薑琪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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