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速大聲咒罵著,揮舞著佩劍遣散那些準備搶車的難民,魏滿隻是往窗外看了一眼,緊緊的蹙著眉心,壓著唇角,不見了往日裏的輕佻和紈絝,但對於魏速的兇惡卻沒有任何製止的意思。林讓看到這裏,眼中沒有波瀾,卻也皺了皺眉,立刻從馬車裏矮身步下,將手中的餅子遞給了嚎哭不止的孩子。林讓的這個舉動讓魏滿吃了一驚,魏滿雖吃驚,但並未立刻發問。反倒是魏速耐不住性子,冷笑說:“假清高作甚?這餅子便是你今日的口糧,你若想發善心,今日就挨餓,沒有口糧再給你。”林讓沒有說話,沒有猶豫,甚至沒有看諷刺他的魏速一眼,而是把手裏剩下來的一個餅子,也遞給了另外一個孩子。小包子趙梁王扒在車窗上往外看,看到林讓的舉動,不由抿了抿嘴唇,然後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噠!”一聲,也從車子裏鑽出來,動作敏捷靈動的直接跳下車,將自己的餅子也遞了出去,送給難民。趕車的從者和仆役們一看,不由都為林讓和趙梁王的作為所動容。這些從者和仆役們本不是貴族,也不是豪紳,生來都是奴隸罷了,因此他們能體會到難民流離失所的痛苦。仆役們一看,也學著林讓和小包子的樣子,將自己的餅子分發給難民們。那些難民見到了餅子,登時瘋狂的往嘴裏塞去,已經餓紅了眼睛,也不見他們道謝,隻顧著往嘴裏吃,一邊吃一邊痛哭著。魏滿耳朵裏聽著難民的哭喊聲,魏速的謾罵和諷刺聲,還有蕭瑟的秋風聲,終於起身下了車,長身而立在林讓身邊,輕聲說:“為何要把自己的口糧分給難民,你也知道,咱們的口糧不多了,今日你必然要挨餓。”林讓聽著魏滿的話,轉過頭去,他身量單薄,比魏滿要矮得多,微微仰頭才能看到魏滿的臉。此時林讓的眼神裏透露出一絲絲的疑惑,他雖沒有感情,但疑惑還是會有,似乎不懂魏滿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林讓淡淡的說:“魏校尉何出此言呢?這難道不是一個很淺顯易懂的問題麽?讓今日不吃,不過是少了一頓口糧,頂多腹中饑餓罷了。而這些難民倘或今日不吃,少了這一頓口糧,可能就是性命之憂……隻不過是舉手之勞,讓為何不救這些難民。”魏滿聽著林讓的話,他說的如斯平靜,仿佛這個問題就是一個淺顯易懂的問題,而就是這麽一個問題,到底需要多豁達的胸襟,才能說得出,做得到。魏滿眯了眯眼睛,突然抬手一揮,道:“放糧!”“大哥!”魏速立刻阻止,道:“大哥,咱們口糧不夠了啊!若是放糧,之後食什麽?這些不過賤民,犯不著為了他們挨餓呀!再說了,這些可是餓紅了眼的難民啊,萬一放糧,引起他們的暴動哄搶,那可……”他的話還未說完,魏滿已經冷冷的掃了一眼魏速,淡淡的說:“你以為這些難民,能暴動的過我們帶來的軍隊麽?”魏滿雖然是“逃難”出玄陽,但已經讓魏父做好了萬全的接應準備,他們是帶著軍隊的人,一個個從者手上都有武器,又都是跟隨魏家的親信心腹,若真是能讓難民暴動起來,也不用混下去了。魏速本就是找邪茬兒找借口,嚇得不敢再說,縮了縮脖子,閉口不言,卻狠狠的瞪了一眼林讓,又把這筆賬算在了林讓頭頂上。魏滿下令放糧,魏父也沒有阻止,似乎是默許了,仆役們趕緊手腳麻利的將他們僅剩下的糧食拿出來,分發給難民。“勿搶!”“全都有!”難民們湧過來討要糧食,就在這時候,突聽“嘭!”一聲,其中一個難民突然摔倒在地,也不知是被擠了還是如何,一下跌在地上,似乎昏厥了過去,愣是沒有爬起來。林讓本木著臉站在一麵,聽到動靜立刻大步跨過去,推開人群,以免難民踩踏到昏倒的病患。林讓衝過去,就見是一個年紀大約六十來歲的男子,臉色漲紅,跌在地上半昏半醒,他額頭上都是汗,卻不停的打著冷顫。難民衣著破舊,滿臉灰土汙泥,身上也散發著難聞的異味兒,林讓卻半點兒也沒有嫌棄,立刻蹲下來檢查難民。他檢查了一下,頭也不迴,立刻說:“奉兒,把藥箱拿來!”林奉一聽,稍微愣了一下,不過還是下意識的提著藥箱快速跑過去,也不知為什麽,總覺得林讓的話自帶威嚴,而且令人難以拒絕。林奉把藥箱打開,林讓的目光在藥箱裏一轉,立刻抓了一個小壺蘆,倒出裏麵的水丸塞在難民口中,又褪下自己的衣衫裹在難民身上。魏速在一邊看著,不由冷笑:“還要學人懸壺濟世了不成?不過一個閹人。”魏滿皺了皺眉,他雖已經下令舍糧,但這樣貿然“多管閑事”,還是不怎麽讚同的,一來這昏倒的難民不知底細,二來倘或出手救人,指不定要耽誤他們工夫,天黑之前若不能進城,便找不到夜宿的地方。隻不過魏滿還未開口,林讓已經給難民服下水丸,又喂了些水,那難民裹著衣衫稍微暖和,竟慢慢轉醒,睜開了眼睛。林讓道:“老人家,感覺好些了麽?”那難民沒成想有人救他,拉著林讓的手又哭又笑,一打疊的千恩萬謝,說:“我家便在趙梁,離這裏不遠,本是出門做生意,沒成想遇到了山匪,身邊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隻留我一個不中用的老頭子,一路走迴來,險些就死在路上!”那難民說著又哭,對林讓說:“多謝你救我之恩,如今日頭也不早了,我看你們是行路的,你若送我進趙梁,正好順便到我舍中留宿一夜,可好?”魏滿一聽,這老頭必然是想和他們同乘,借著馬車腳力進城,看他這模樣,穿的破爛,就算是做生意,也指定是一些平頭老百姓的小買賣,不值什麽。再說他身份不明,萬一是想混進來的細作如何是好?魏滿本就多疑,遇到這樣的事情,難免多想一些。但日頭已經沉了,他們口糧也全都舍了,若真找不到夜宿的地方也是難辦。魏滿眯著眼睛忖度,反正一個老頭子,若他背地裏頑什麽陰的,還能快得過自己的劍?魏滿就笑的一臉親和,半真半假的說:“老人家,何出此言呢?橫豎同路,那便請上車罷。”魏速嫌棄那老頭子身上的汙穢味道,魏滿雖滿口答應,但到底十分戒備,也不扶那老者上車,林讓便親自扶著老者上了車。半路上開了一個小差子,不過很快眾人又上了路,快馬加鞭的趕進趙梁。馬車骨碌碌的行駛,按照那窮酸老者的指示,進了趙梁還一路斜插,似乎要往偏僻的地方去。魏速又忍不住抱怨,覺得這老頭一定住在深山老林。窮酸老者卻握著林讓的手,感激的說:“當真多謝你,若不是你,我這會兒已經死絕,等到了舍中,老朽一定厚禮相贈,報答大恩!”魏速不屑的諷刺說:“你這老頭,家裏有幾個子兒,還厚禮,腆著臉說些什麽狗屁的大話,也不怕閃了舌……”舌根子……魏速的話還未說完,就聽趕車的仆役突然說:“老爺,少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