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別多想,喜歡就是喜歡。新時代了,你要學會選擇自己的愛情。


    選擇自己的愛情麽……


    汝言依舊覺得,喜歡上同為女子的人不合乎禮,但和競元分離的日子久了,複雜的心情竟也漸漸淡去。


    八月時,競元去了別處謀生,這是汝言萬萬沒想到的。


    汝言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半個月。


    隔著門聽到先生的聲音:汝言,好些了麽?心髒還難受麽?


    汝言抹了把臉:暫時還好。先生有事?


    先生:競元的事,你莫要總想,孩子大了總該放手不是?我家太太燉了藥膳給你補身子,就擱在門口了啊。


    汝言一聽,心中過意不去,登時起身出門迎接先生。


    汝言:勞太太費心是汝言的不是了,汝言明日就去上班。


    那藥膳猶如千斤,端在手中隱隱不穩,一如汝言彷徨的心。她微微搖晃的身子落入先生眼中,換來一聲輕嘆。


    汝言又變迴了那個活潑機靈略帶潑辣的汝言,隻是再沒人見到她穿那身藕荷色的旗袍。歲月如流水,轉眼新一年的元旦又從指間溜過,隻是汝言覺得這書肆太過冷清了。


    時局越緊張,人們越需要歡樂,喜臨門的掌櫃抱著這樣的想法再一次舉辦了今年的元旦比賽。汝言左右無事可做,倒想著不如去湊湊熱鬧沾沾喜氣。


    比賽的獎品豐厚,無怪那麽多人參加,一年前的汝言多半會躍躍欲試,如今心中毫無念想,汝言也就興致缺缺。


    人山人海中,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汝言即刻打起精神,朝著那方向擠過去。


    競元。


    競元!


    競元!!!


    她微弱的唿喊淹沒在鼎沸的人聲中。


    競元隻是瞥了一眼台上,便帶著懷念與漠然離開了。汝言不懂那其中的感情,心中仿佛萬劍穿過,頓時失了力氣癱坐在冰涼的青磚地上。


    淚水落地成冰。


    競元的背影越來越遠,最後變為一個黑點,被來人擋住。


    汝言姑娘?


    是學生。


    汝言忙低頭抹了下眼淚:你不是在哈爾濱?


    學生苦笑:我不跟著少帥了。


    汝言立刻想到當年先生的那句話:少帥不行。她不想多問,隻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強笑道:剛迴來?我請你吃飯?


    學生連連擺手:這像什麽樣子,不了不了,還是我請汝言姑娘去咖啡廳一坐吧。


    對汝言來說咖啡算是新奇又不新奇的玩意,她在書中讀到過,也聽先生提起過,但自己並未產生過嚐試的想法,現在學生提起,她倒是有些好奇了。


    街角的咖啡館閃著褐色的光芒,從內到外散發著濃烈的西式優雅之氣,汝言一如初次燙髮般緊張不已,緊緊跟在學生後麵:我穿的這樣俗,他們會不會說我些什麽?


    學生臉色莫名尷尬:不會的,有我在不會的……汝言姑娘,你輕些……


    汝言這才發現自己正死死抓著學生指節分明的手。


    汝言:對不起。


    沒有抓著競元時的心跳加速,隻有無盡的尷尬與無言。汝言畢竟是才跨越舊時代的女性,即使接受新式教育,但封建的禮教早已刻進了骨子裏,進退兩難。


    尋個角落坐下,汝言低著頭一言不發,也聽不到學生點了什麽。一壺咖啡上來,學生為她倒入杯中,似乎同時也在說話,汝言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滿腦子都是:如果競元看到了會怎麽想。


    學生:等一下!


    汝言端起杯子不明所以,一口咖啡入喉,下一瞬仿佛下了一場咖啡雨。


    汝言:好苦,咳咳。


    學生無奈極了,叫侍應生清理幹淨,才對汝言說:汝言姑娘想什麽如此出神,剛剛我問姑娘要不要加些方糖,姑娘好像失了魂兒似的拿這東西當水就要喝了。


    想什麽?自然是在想競元。說起來他大約還不知道競元已經不幹了,告訴他也沒什麽吧,汝言暗自思忖。


    汝言才說了一個她字,學生復又開口打斷了她。


    學生:其實我這次迴來有兩個原因。


    汝言:嗯?


    學生擱下手中的白瓷杯,拇指在杯口不安摩擦:少帥收復中東鐵路特權失敗,蘇聯仍在哈爾濱趾高氣昂,這件事讓我覺得少帥未必能成大事,所以我辭職了,打算像先生那樣在學校教書。這是其一。


    汝言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那其二呢?


    學生沉默著,良久方鼓起勇氣直視汝言的眼睛。


    家中遭巨變,若非汝言姑娘相助,隻怕現在我仍流浪街頭。於我而言,汝言姑娘如同領航明燈,在我人生轉折之時給予我幫助。我父母雙亡,無需早起奉茶,亦不必看人臉色,汝言姑娘,你願意嫁給我,做我許家的主母嗎?


    剎那間,汝言麵無血色。餘光似乎瞥到了什麽,汝言一扭頭,街對麵的路燈下,競元正靜靜地凝視著她,而後仿佛聽到了一般微微一笑。


    汝言忽拍案而起,好巧不巧有軌電車梳著兩根大辮子將二人隔開,待通過後再看,路燈下已經找不到競元的身影了。


    學生不甚明白,因著終身大事也十分緊張,當即被嚇了一跳,險些打翻白瓷杯。想要逃離的念頭從未如此強烈且清晰地自心髒傳送至腦中,汝言倉惶找了藉口,不顧尚未說完話的學生,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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