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年宴手旁放著厚厚一摞文件,其中一份是攤開的。


    他頭也沒抬,隻是淡淡問,“去哪?”


    虞念坐在冷氣裏感到無所適從,說了喬敏家的住址。


    江年宴命司機開了車。


    後麵那輛明顯是保鏢車,前車走了,後車不疾不徐跟上。


    再後麵還有車子尾隨,狗仔們鍥而不舍的。


    虞念下意識看了一下後視鏡。


    江年宴的視線從文件上移開,掃了她一眼。少許開口,“老劉,叮囑一下後麵的車。”


    “好的,宴少。”司機老劉聽命,立馬撥了通電話,“有記者跟著,處理一下,另外,宴少不喜歡車牌號被拍。”


    辦事幹脆利落,虞念看在眼裏,敏銳發現老劉把控方向盤的手有老繭,心知肚明了。


    可不是簡單的司機,想來身手了得。


    許是常年跟著江年宴的,學得跟他一樣冷冰冰。


    虞念心想,能比江年宴的身手還厲害嗎?想當初她遇上危險那次,他生生是一人挑了二十人沒在話下。


    很快,尾隨的記者車不見了。


    這期間江年宴始終在處理文件,像是身邊女人不存在似的。


    虞念坐在車上別提多別扭了,下意識看了身邊的江年宴一眼。他靠著車座,右腿優雅地疊放在左腿上,攤著文件,抬手簽字時,襯衫上的袖扣隱隱閃耀一下。


    微弱的光亮落在他的眉骨之上,俊美無儔。


    “想說什麽?”冷不丁的,江年宴開口。


    車子隔音效果極佳,就顯得車內極其安靜。男人的嗓音淡而沉,不怒自威,可又在這種封閉的環境下出了奇的蠱惑。


    虞念收迴目光,說了句,“今天謝謝你……宴少。”


    江年宴執筆的動作微微一滯,再開口時有幾分嘲弄,“車都走出幾條街了才想起道謝嗎?”


    “今天這種情況,我是真心感謝宴少的。”


    “謝字不必提。”江年宴麵色又恢複如常,“畢竟我想要的也不是虞小姐的感謝。”


    虞念又想起他的三天之約。


    臨近了。


    虞念覺得透不過氣,是那種悶到難受,又心惶到不安,從未有過的不安。


    “聽說……”


    車子又行駛了一段路,她開口。


    江年宴頓筆,轉頭看她。


    司機老劉是個眼明心明的人,不動聲色地將隔音板升起。


    頓時成了隻有她和他的封閉空間。


    虞念對上他的目光,問,“當時伍爺是接到了一通電話……”


    這是喬敏之後打探出來的具體消息,說是伍爺剛開始沒想求宴少出手,那麽高位置的人他哪能夠得到?


    “當時伍爺一聽對方是江年宴本尊,嚇得腿都抖了。”喬敏將查到的事都跟虞念說了。


    也別怪伍爺緊張,像是江年宴這種人向來都是通過別人的嘴和手辦事,自己極少露麵,卻是一個電話直接打給他。


    江年宴將文件一闔,“是我打的。”


    虞念隻覺頭一忽悠,像是被人從後麵悶了一棍子似的。


    他凝視她,“有些閑事不該他管。”


    “我們虞家到底欠了你什麽?”


    曾經對她那麽好的人,豁出命都要護她周全的人怎麽就變了?


    眼前這張臉的冰冷,就跟當年跟她父親決絕時的一樣,令人不寒而栗。


    江年宴的眉梢似有冷笑,“看來,虞冀遠什麽都沒跟你說,許是怕損了慈父的形象?”他頓了頓,再開口語氣森冷,“虞家欠我的,用十個你來填都填不滿。”


    虞念頭皮一緊,“什麽?”


    “不過,十個倒不必,一個你就夠了。”江年宴忽地湊近她,似笑非笑,目光順著她的臉頰遊弋到她的紅唇上,“你就當我見色起意,想要你罷了。”


    他壓得近,男性冷冽的氣息席卷而來,她的後背緊緊貼著後座,避不開。


    都說他是無欲無情的佛子,就連身上氣息都不沾染一絲塵埃之氣,可虞念看得清楚,他眸底深處有深沉而強烈的欲望在湧動,那欲望就跟洪水,將人吞噬湮沒,而他自己卻始終能夠巋然不動。


    車子就在這時停了。


    到地方了。


    虞念唯一的念頭就是想下車,她避開男人的氣息,剛要開車門,卻在瞧了一眼車窗後渾身一僵。


    車門就遲遲沒打開。


    江年宴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見狀嘴角微微一挑。


    竟是江擇。


    比他們先找到了喬敏這裏,停好車後就瞧見了江年宴的車,朝著這邊過來了。


    虞念有一瞬的緊張。


    可為什麽緊張自己都說不出來,她不是做了虧心事的那個,本該大大方方走下車,順便踹上江擇一腳。


    可她下意識喃喃,“開車……”


    “晚了。”江年宴嗓音慵懶,不疾不徐的。


    根本沒有避嫌的架勢。


    於是,虞念就眼睜睜地看著江擇越走越近,直到車門前。


    “叩叩叩”,敲了三下。


    在車窗落下的瞬間,虞念條件發射地扯過江年宴搭在一旁的西裝外套,猛地將頭一蒙。江年宴伸手順勢將她往懷裏一拉,她就結結實實地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車窗微開,露出了江年宴半張臉。


    江擇驚訝,“小叔?還真是你啊,你怎麽來這了?”


    說完順勢往車內瞧了一眼。


    車窗開得有限,地下車庫的光線又不足,江擇就隻能隱約瞧個大概。


    是個女人躺在江年宴的腿上,連臉帶大半個身子都被男人的西裝外套給蓋住了,隻露出纖細的小腿。


    小腿的弧線漂亮極了,皮膚也白皙得很,再往下就看不見了。


    江年宴一手隔著外套搭在女人身上,語氣輕淡,“來送位朋友。”


    “朋友?是……女朋友?”江擇說著就想探頭往裏看。


    被江年宴的眼神生生給逼迴去了。


    不敢再探究。


    江擇在外界眼裏向來就是灑脫不羈又不服管教的,做事肆意而為,哪怕是自己的親爹都降不住他,唯獨江年宴。


    他不敢得罪隻比他僅僅大了幾歲的江年宴,不是輩分問題,而是江澤懼怕江年宴周身散發出的寒涼和叫人捉摸不透的心思,像是靠近一座冰山,叫人不寒而栗。


    “你是怎麽迴事?”江年宴淡淡地問。


    衣服下的虞念真是又急又悶的,怎麽還聊上了呢?


    江擇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又有點臉麵掛不住,“我是來找念念的,今天這不是……鬧了點事嗎?我怕她誤會。”


    江年宴眼皮一抬,瞅了他一眼。


    見狀江擇趕忙說,“哦,就是那位虞家千金,跟我有婚約的那位。”


    “虞家千金?”江年宴搭在女人身上的手輕輕摩挲了兩下。


    衣服下的虞念感受到男人掌心的力量,真是恨不得甩開他的手。


    “小叔。”江擇支吾,“我聽到一件事……”


    江年宴眼皮微抬,“想問什麽?”


    一句話輕描淡寫卻不怒自威,江擇不敢問了,連連說沒什麽。


    心想著,不會的,虞念又不認識小叔,怎麽可能貿貿然越過他去找小叔呢?就是謠傳。


    “前陣子你父親發話了吧?關於你跟虞家千金訂婚的事,你是怎麽想的?”江年宴沒理會剛剛的話題。


    虞念一僵。


    “我……”江擇遲疑,“虞家現在這樣,父親的意思是不宜再聯婚了,我這邊……”


    江年宴微微挑眉,眉眼就少許肅穆了,“既然怕虞家千金誤會,說明你心裏還有她,真是這樣不妨跟你父親說清楚。”


    江擇舔舔唇,“心裏吧,肯定惦記著,畢竟……”


    江年宴看向他。


    他清清嗓子,笑得挺不自然,“畢竟沒得到,就總是叫人念念不忘。”


    衣服下的虞念心如死灰。


    許是江年宴也沒料到他會這麽照實了說,眼底劃過一絲淺愕,忽而就笑了,“原來啊。”


    大手漸漸下移,似有似無地在女人身上拍了拍。


    江擇見江年宴這麽笑,心裏挺沒底的,“小叔……”


    “你過來。”


    江擇走近。


    江年宴伸手衝他示意了一下,江擇見狀就彎身下來。


    下一秒領帶就被江年宴給扯住,力道不小,江澤大半個臉都猛地貼在了車窗上,疼得齜牙咧嘴連連求饒,“小、小叔……”


    江年宴微微眯眼,笑裏沁著寒,“我大哥怎麽能生你這麽個兒子?可真是江家的好大兒。”


    江擇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了,隻能連連道歉。


    “把你在外麵的那點爛事處理明白,別給江家丟臉,聽見了嗎?”


    江擇趕忙發誓,“放心小叔,我、我肯定能處理明白,不、不會給江家惹事的。我就、就是一時間沒把持住,不重要,她、她就是個戲子而已。”


    “走。”江年宴鬆了手,麵色冷肅的,“別讓記者跟著你跑。”


    江擇一聽這話,連喬敏家的門都不敢登了,忙不迭地開車離開。


    “危機”算是解除。


    虞念掀開身上西服時才發現此時此刻兩人的姿勢有多曖昧。


    她幾乎是將臉埋在他的小腹上。


    江年宴低頭凝視著她,麵色波瀾不驚。可虞念也不知道是不是車窗折射的光亮,他眸光很沉,沉得能將人拖入深淵的那種。


    她驀地起身。


    前麵的司機也不愧是江年宴的多年心腹,都不等下命令就將車門一開下了車,以抽煙為由稍稍遠離了車子。


    瞬間車內陷入死寂。


    虞念一時間唿吸不暢,江年宴倒是開口了,慵懶、涔涼,“我似乎又幫了虞小姐一次。”


    虞念心說,這個忙也不是我要求你幫的吧?


    但腹誹咽下,她不想跟他牽扯太深,於是就說,“謝謝。”


    話畢伸手要去開車門,緊跟著就聽“咯噔”一聲,車門上了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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