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眉抬頭一看,那黑影魁梧沉穩,雖然背著月光,仍能見他滿麵關切,心下感動,叫道:“沈伯伯!”

    原來是沈夢飛尋到了此處。

    沈夢飛道:“眉兒,你沒事吧,伯伯見你房中燈光未滅,去囑你早點休息,未料竟然發現你並不在房中,隻道你是被魔妖抓走,可急壞了。”

    淩眉心中一笑,心想可不正是被魔妖抓起,她還要我拜她為師呢,想自己又讓沈伯伯擔心了,不由心中不安,說道:“伯伯,我是被那魔妖抓走,幸虧……”

    少婦道:“這位想必是沈莊主,既然莊主來此,我便偷懶,不再遠送了。眉兒,以後姑姑接你去我家玩,現在你隨你沈伯伯去吧,姑姑走啦!”

    沈夢飛對少婦抱拳道:“多謝高鄰,沈夢飛失敬了。”

    少婦嫣然一笑,轉身便走,裙裾輕飄,身姿極是美妙。

    淩眉目送少婦走遠,抬起頭來,隻見沈夢飛若有所思,問道:“伯伯?”

    沈夢飛笑了笑,道:“迴去吧!”

    淩眉此後,便常去找浴紅衣玩,不過都是白天來去,兩地相隔六七裏路,淩眉雖小,家傳的輕身身法倒也不弱,這條路,正好當了她練習的場所,一次比一次用的時間短。每次去,少婦都會做了精致小菜,對淩眉極其和善。

    這一份溫情與親切,卻不是在沈伯伯家裏所能感受到的,沈伯伯對她期望甚高,因此對她總是嚴多於慈,淩眉心中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淩眉雖然喜歡去少婦那邊,但時時不忘大仇,每日夜裏,不是舞劍,便是彈琴,極是刻苦。她仍然夜夜可以聽見沈伯伯彈琴,琴聲中偶爾雜一兩聲奇怪之音,淩眉心知他又在悼念爹爹,以琴遣懷,隻是琴韻不熟,所以才會如此。

    這琴聲似是時時提醒淩眉大仇未報,更激發淩眉奮發之意。

    這天晚上,月光明亮,淩眉在廂房練琴,這廂房是沈夢飛為淩眉獨立辟出來的一個處所,又是夜裏,更是安靜。聲聲琴韻,嫋繞在樹後,直飄上夜空。

    一曲終時,忽聽一個聲音輕輕歎了一聲,淩眉抬頭,其時窗外月光明亮,隻見窗上映著一個淡淡的影子,長發齊肩,神態極是優雅。淩眉見她似無惡意,當下將門打開,她背著月光,靜靜站在窗前,風吹過來,衣袂飄然,說不出的飄逸。

    淩眉奇怪地問道:“你怎麽在這裏?為什麽要歎氣呢?”

    那女子淡然一笑,並不答話,緩緩邁步,向淩眉房裏走,裙裾飄動,儀態萬方。淩眉不知道她的用意,相隨進屋,那女子在琴台前坐了,迴頭麵對淩眉。

    淩眉一見那女子,便輕輕低唿了一聲,先前見到蕭曉寒,覺得她長得可真美,可這女子更是美得讓人不敢仰視,燭光照在她臉上,隻見她膚色如脂,白得好似透明一般,眉目如畫,清華絕塵,那雙眼睛,竟然是碧藍色的,一身白色的宮裝,長發泄下肩頭,看不出她到底多大年紀,似乎和蕭曉寒差不多大,又似乎才二十一二歲。

    她手指在琴弦上輕輕一按,淩眉頓時“蹬蹬蹬”連退三步,隻覺這一聲聽在耳中,說不出的詭異,說不出的奇怪,說不出的難受,說不出的恐慌,卻又說不出的動聽,說不出的悠揚,說不出的悅耳,似有一種說不出的壓力,壓得透不過氣來,可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受用,還想再聽一聽。心中不住“砰砰”直跳,腦海中一片空白。雖隻輕輕一聲,淩眉卻好似聽了千聲萬聲一般,感覺後麵有一種無窮綿延的顫音,細聽,卻明明隻有風吹木葉的聲音。

    那女子看淩眉神色,淡然一笑,說道:“你琴聲中充滿了悲戚無奈,仇恨憤懣,心意附於琴韻,倒是深得其中之精邃。不過你的琴技隻能作為閑時娛樂,臨近對敵,未免無用。”

    淩眉一驚,知道她說的是事實,但還是有些茫然,她尚年幼,要她一下子理解禦琴之法的精要,自然不可能,但是她知道眼前之人琴技之高,怕是與爹爹不相上下了。她心念轉得也甚快,當下跪倒道:“請姑姑指點!”

    那女子站起來走開,不受她的禮,淡淡地道:“聽你琴音,想是心中藏了極大仇恨,想早日報仇,可苦於功力淺薄,所以心中鬱結。我路過這裏,算是機緣巧合。我問你,你知道禦琴之道,關鍵在哪裏?”

    淩眉答道:“我爹爹說了,琴技精熟,自然隨心所欲!”

    那女子扶起淩眉,道:“你爹爹是何人?”

    淩眉目中含淚,說道:“我爹爹,是……江陵拭琴莊莊主!”

    那女子似是有些動容,點點頭道:“原來如此。你爹爹這樣說,自然是對的。但是,隻是對你爹爹而言。這番話,用到你身上,卻行不通了!”

    “為什麽?”

    那女子淡笑道:“你爹爹本來內力深厚,人稱琴劍雙絕,那自是琴技精熟,便隨心所欲啦。”

    淩眉似懂非懂,那女子看她眼睛撲閃,知道她要問什麽,微笑道:“可是你年紀尚小,內力弱,若無內力,不要說禦琴,便是使劍,也不能傷人呢!”

    淩眉這才明白,不由心傷,微微低下頭去,神色有些沮喪。

    那女子說道:“天下以琴為武器的人並不多,因為禦琴傷敵,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相較起來,倒不如刀劍來得直接。而且音律也不是人人都能悟透,人人都能善加利用的。要以琴為武器,練琴韻尚在其次,你卻以韻律為重,未免主次不分了。”

    這番話淩眉從未聽過,但聽她先前隨便一按所發出來的韻律便能有如此效果,自然豔羨,於是問道:“那麽應該先練什麽呢?”

    那女子看了淩眉一眼,見她滿臉熱切,笑了笑道:“先習內力,次練劍法,再練琴韻。”

    淩眉怔了怔,道:“為什麽?”

    那女子說道:“用琴音製人,或迷人心神,或亂人內息,或擾人神智,但是,遇定力強或內力深厚之人,終是不免受製於人。若將劍法之道滲入其中,每一聲韻律,都好似手中長劍招式,加上深厚內力,劍是琴音,琴音是劍,可攻可守,可進可退,那自然不會被人所製了。”

    淩眉沉默不語,心想《魔音》之中所錄的,確實也是內力修習之法,劍法和琴譜。看來這人說得不錯。一想到此,又想起魔音被蛀,後又被人奪走,自己連紙片也沒得一張,心中更是沮喪。

    那女子問道:“你練過劍麽?”

    淩眉點了點頭。

    那女子道:“你要願意,使上一段我看看可以麽?”她雖然比淩眉大了很多,而且功力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對淩眉卻是親切,征詢她的時候,神色也並無半點居高臨下,氣勢淩人之態。

    淩眉心想,這位姑姑琴技如此高,可是卻這樣溫柔可親,真是難得。她要看我的劍法,我便認認真真使出來,爹爹常說得高人一句指點,便能受益終生。即使她隻是一句兩句話,一定也會解開很多我不知道難題。

    想到這裏,淩眉摘下牆上掛的劍來,道:“姑姑,我們到外麵去吧,外麵地方大。”

    這女子淡然一笑,道:“好。”當先走出門去。

    其時月亮甚亮,她靜靜站在月光下,白色宮裝被月色鍍了一層瑩光,更顯得出塵。

    淩眉拔劍出鞘,先劍尖指地,對這女子行了一禮,然後手腕一翻,劍光閃爍,將爹爹教的劍法一式一式使過。她五歲學琴,六歲學劍,隻是到底年紀尚小,淩奇峰不過傳了她一套劍法,其中變化之處,卻是要有豐富閱曆及經驗才能領會才能體悟的,淩眉再聰明,也不過將這劍法的大致框架學會,雖然練得順手,但並未能使得全麵。她偷眼一看那女子,隻見她麵帶微笑,不置可否,心想她琴技這麽高,想來劍法一定也高,自然看不上我的劍法了,前日和辰宇哥哥一起練劍,他教了我三招,我也一並使來讓她看看吧。當下劍勢一轉,本來輕捷靈巧的劍法,換成了雄渾威猛的劍勢,不過她隻是一個小女孩,劍法雖然威猛,在她手中使來,未免有些不倫不類。

    劍法使完,淩眉再將劍尖指地,抱拳行禮,說道:“請姑姑指點!”

    這女子微微點頭道:“不錯,你小小年紀,使出來的招式卻輕捷大氣,想來是你爹爹教導有方。不過,後麵三招劍法,與前麵招式完全不同,而且,你使得並不熟練,新學的吧?”

    淩眉十分吃驚,她畢竟年幼,不知道劍法疏漏優缺,在高手眼中是一目了然,兩種大相徑庭的劍法,自然更是落眼即見。淩眉道:“正是,這三招劍法是辰宇哥哥教我的。”

    這女子說道:“你家傳的劍法,自然不弱,隻是你未得其中精髓,而且內力尚弱,一時無法融會貫通。你爹娘被害,家園被毀,報仇心切,所以琴韻藏恨,心中憤懣,這會阻礙了你,不能達到更高層次。”

    淩眉自然知道,憑自己這樣練法,隻怕十年二十年也報不了大仇,聽那女子一聲琴韻,便能讓自己有那樣的震觸,一定是武功極高的人。自己若得拜她為師,學成琴劍,自然能報大仇,隻是,想到魔妖蕭曉寒逼自己拜師,心中又有些顧慮,當下抬頭,看著那女子,問道:“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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