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冷冷道:“妖天下人人光明磊落,恨怨分明,可不像你們這些自詡名門正道的偽君子,滿口江湖道義,一肚子奸謀詭計。再有半句胡言亂語侮辱我妖天下,我叫你化骨揚灰!”

    淩眉輕輕唿道:“啊!”原來這人竟是先前醉酒倒地的那個髒乞丐,但他此時站在這裏,雖然一身泥汙,身上的酸臭味衝鼻,但神情傲然,雙眼精光四射,卻是說多威儀有多威儀,覺得即使是穿上皇帝的龍袍,也未必有他穿這乞丐衣裳這般的威武。

    淩眉雖然明知他是惡名昭彰的妖天下中人,但見他目光深幽清澈,心中大生好感。隻是他泥汙滿麵,卻不知道年紀大小。姓張的厲聲道:“你是妖天下的魔頭,兄弟們,遇妖天下的人,人人得而誅之!”雖然聲音甚大,但心中恐怖,未免色厲內荏,底氣不足。

    這人冷冷一哼,不加理會,目光在眾人麵上掠過,落在淩眉臉上,本來冷冽的目光慢慢柔和了下來。突聽淩眉叫道:“小心!”

    原來姓諶的趁他轉頭,竟將手中刀拔出,全力向他砍來。兩人相距極近,姓諶的功夫不弱,動作極快,又是全力一擊,端的聲勢驚人,眾人心道這下這妖天下的妖人難免血濺五步了。沈夢飛搖搖頭,飛馬隊人當著眾人之麵偷襲,實在不敢苟同,但想到妖天下的惡名,也隻微微歎息,並不阻止,其實即使阻止也未必阻止得及。

    這人在淩眉示警的同時身子輕煙一樣飄起,薛檳隻覺眼前一花,還未反應過來,手中便輕了,接著有溫熱的東西像下雨一般濺在臉上,血腥味衝鼻,一看之時,不由目瞪口呆。原來這人便在這轉瞬之間猛然拔出薛檳的長劍,迴手一劍,將那姓諶的從右肩到左腰,劈成了兩段,鮮血猛噴,濺了滿地。這動作當真快捷無比,那姓諶的連慘唿也來不及。

    淩眉又是“啊”地一聲驚唿,這滿地鮮血,兩個半片身子又是這般的醜陋惡心,實在,實在太過殘忍。

    眾人知道他惱恨姓諶的出言辱了他妖天下掌門,又信口開河,說什麽副掌門要篡位,所以下手更不容情。這一擊聲勢驚人,動作又快捷無比。饒是一個個江湖豪客,也不覺感到陣陣寒意,初時眾人以為他是丐幫江陵分舵的弟子,本都不甚在意,現在知他是妖天下的人,卻都被他氣勢所懾,一時竟然鴉雀無聲。但很快眾人便反應過來了,姓諶的同伴已刷刷地拔出了配刀,一人叫道:“妖天下魔頭殺了諶三當家的,大家並肩子上。”

    那乞丐冷冷一笑,一揮手,隻聽“刷”地一聲,竟然是將手中的劍又還入了薛檳鞘內。隻是這一次是擲過去的,劍鞘口小,兩人又距了六七尺,他隨手一擲,看也不看,竟然正好將劍橋歸入鞘內,半分不差,由此可見,此人劍法也是一流。

    大敵當前,他反將手中兵刃脫手,顯見得是有恃無恐,那六人見此情形,都是一怔,攻勢便緩了一緩。那乞丐伸手去拿身邊的酒葫蘆,搖了搖,卻是空的,臉上有些掃興,竟是當眾人不存在一般,看都不看上一眼。

    千盛幫張姓漢子叫道:“既然是妖天下的妖人,自然人人得而誅之,說不得,大家隻好聯手一擊。”話雖然如此說,卻仍然底氣不足,但劍還是撥了出來。沈夢飛負手而立,仍是不動聲色。

    這人目光環視,臉現鄙夷,哈哈大笑,呸道:“一群三腳貓,沒得汙了老子的手。”話音一落,眾人隻覺眼前一空,接著屋頂“嘩啦啦”落下一堆木屑瓦片,眾人不知發生了什麽變故,急忙閃身換位避開。到安全之地抬頭看時,隻見上麵穿了個洞,那乞丐早從洞中穿出,不見了蹤影。

    沈夢飛大驚失色,脫口道:“煙輕寒?!”

    眾人也都臉色大變,原來這煙輕寒人稱煙妖,嗜酒如命,劍法出神,一身輕功身法更是神出鬼沒。沈夢飛本來也沒有想到,但見他先前喝得爛醉如泥,身子倏忽來去,在眾人之中如入無人之地,除了他,不作第二人想了。

    眾人麵麵相覷,各懷各的心事,一時都沒有說話。

    突聽張嶴叫道:“小姐呢?”

    沈夢飛一驚,身邊哪裏還有淩眉的影子,想是那煙輕寒離去之時將淩眉也擄走了。自已與眾人都隻道他一人離去,哪裏知道他竟然快到如此境地,擄人撞開屋頂離去,動作一氣嗬成,沒有一人看清。若他不是擄走身邊的淩眉,而是要對自己出手,自己豈不是早已死了,想到這裏,饒是如此鎮定的人,也不禁有些變色。沈夢飛心想淩眉被擄,幹係重大,當下頓足道:“追!”當先追了出去。

    四下裏黑沉一片,煙輕寒帶著淩眉,早已不見蹤影,竟然不知道朝哪個方向去了。

    再說淩眉被那煙輕寒拉住手臂,頓時感覺有如騰雲駕霧一般,耳旁隻聽唿唿風聲。煙輕寒哈哈笑道:“你怕不怕?”

    淩眉傲氣頓生,大聲道:“有什麽好怕的?”

    煙輕寒看一眼,見她雙眼發亮,確實沒有害怕的樣子,若她年紀大一點,也不足為奇,但一個十歲的孩子,就挺了不起了。不由哈哈大笑,讚道:“好,有膽識。”

    淩眉卻道:“放開我!”

    煙輕寒一怔,說道:“為什麽?”

    淩眉道:“你抓我來幹麽?”

    煙輕寒說道:“我見不得那大幫子人的醜惡嘴臉,他們對你,可都是不安好心,所以救你一救!”

    淩眉冷笑道:“這麽說,你倒是安了好心了?”

    煙輕寒一怔,身形慢了下來,問道:“此話怎講?”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你妖天下為了得到我爹爹的《魔音》,所以,所以害死了我爹娘,你們副掌門又逼死了我姐姐,我……”

    “住口!”煙輕寒大怒,一張臉氣得扭曲,不過臉上汙垢甚重,不知是黃是白,身子一頓,停了下來,他怒聲道:“不知好歹的臭丫頭,我是白救你了,你再信口雌黃,我一掌斃了你!”說時手掌舉起,滿麵殺氣。

    淩眉冷眼看他,雖然稚氣,卻極是傲然,說道:“落在你的手裏,我也沒想活下去。你妖天下殺人如麻,自然也沒準備放過我。隻是,你也休想得到《魔音》。”淩眉曾聽沈夢飛說過,妖天下行事詭異莫測,出手狠毒無情,豫西大英雄董榀南兒子成親當晚,妖天下的魔頭竟然將那新郎的頭砍下來,血淋淋地扔在喜堂之上,讓喜事變成喪事;而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俠客楊成貫,竟被妖天下派了個魔妖蕭曉寒帶人前往,血洗滿門,無一生還……種種事不勝枚舉,可見妖天下確實窮兇極惡,自己既然終是要死,說什麽也不能墜了爹爹的名頭,因此說時,臉微微揚起,神情倔強,帶了五分視死如歸,三分傲氣,二分冷笑。

    煙輕寒本來掌已舉起,殺氣騰騰,看淩眉樣子,卻哈哈大笑,收了掌,說道:“不錯,有膽色。我妖天下殺人如麻,你便將拭琴莊這案子算到我們身上好啦。不過,什麽狗屁《魔音》,別人當成寶貝,我妖天下可看不上眼,哈哈哈。”說著,轉過身大踏步地走了。

    淩眉叫道:“哎……”他恍如未覺,沒入層層夜霧中,不見了身影。

    淩眉抬頭,隻見四下暗黑,樹影瞳瞳,天上雖然有星,但星光黯淡,夜空深遠,不由有些心中惴惴,但兩年前的那一天夜裏,可不也是這樣的夜色,經曆過那一夜之後,還有什麽是可以讓自己懼怕的呢?想到這裏,淩眉辯了辯方向,迴頭走去。她自然要迴到沈伯伯那兒去,既然妖天下的人沒有殺自己,那自己也要練好魔音,為爹娘姐姐報仇。隻是,姐姐真是被那雙絲網一掌打下懸崖的麽?淩眉感覺煙輕寒未必可信,而那姓諶的說的話,也不一定能信。說不定,他們都是衝著《魔音》來的。還好有沈伯伯,現下,隻有沈伯伯對自己最好啦。

    淩眉行了一段,月亮慢慢爬上山頭,正是十八,月亮半圓,光線甚好。淩眉看看周圍地勢,發現這裏竟然是當初自己藏放《魔音》的地方,心想既然已經來了,便先將琴譜取了出來,省得明天再和沈伯伯走一遭啦。

    想到這裏,淩眉下了官道,向小路走去,一路細看。雖然過去兩年,路邊風物倒並沒有什麽變化。淩眉晃亮手中火折子,這火折子是沈辰宇送了給她的,一直帶在身上,想不到現下排上了用場。淩眉細細查看,找到當初做下的記號,心中一喜,那是一株歪脖樹,枝幹粗壯,樹根盤曲。淩眉走到近前,將一株翹起的樹根用力扳到一邊,在樹根下麵用力摳了幾下,拉出來一些雜草,因時日久了,那雜草有些發黴。原來這裏竟然是一個樹洞,隻是根遮在上麵,淩眉又用雜草遮掩,所以不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淩眉把手伸進樹洞,摸到一個物什,拿了出來。

    當初姐姐將此物給她時,便是一個小小的布包,現下布包仍然包著,顯見得是完好無損。淩眉心下歡喜,心道:爹娘大仇有望報了。她拍掉布包上的塵,小心打開,裏麵果然露出書皮來,書皮甚厚,原來上麵塗了一層薄臘,麵上兩個字,正是《魔音》。借著火折子的光澤,她將書翻開,卻不由叫得一聲苦,呆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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