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樣的女孩子”崔左荊眉頭一皺, 立刻追問。溫寶山努力思索“十三四歲的模樣, 一米五左右, 短發,看著挺乖,說話帶著雲南那邊的口音”“是不是穿著民國女學生一樣的藏藍短褂、黑色七分褲和布鞋”“對對對。”溫寶山徹底想起來了。那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身材略有些瘦小,和他一樣獨自住在醫院裏,每天輸液,查房時迴答醫生的問題,也不看手機玩遊戲,就安靜躺在床上。他很疑惑竟然有孩子能受得了這樣養病的生活,因為在同一間病房,兩人不可避免的說上話,之後便漸漸熟悉了。一個孤獨的、即將邁入老年的人,還有一個孤獨的孩子,兩人出乎意料的非常合得來。溫寶山給她說了很多他的故事,她卻很少談論自己。又或者說她也談過,隻不過溫寶山忘記了,就如同他連女孩的名字,也完全記不起來了一樣。“你認識她嗎”溫寶山迫切地問。崔左荊深吸口氣“算認識吧,溫叔知道她因為什麽住院的嗎”溫寶山皺起眉頭“好像是心髒病不對,腦膜炎唉你看我這腦子,記不太清了”是她不錯,那這下麻煩大了。崔左荊仿佛一下子又迴到了多年前,那個民國學生裝扮的女孩撐著傘,笑意盈盈地站在夜雨中,唿吸因先天性心髒病略微急促,問他要不要做一場交易。七眼三尾的小獸蹲坐在她腳下,準備隨時奪走他最珍貴的東西。這個本來簡單到他都不想待的秘境一下子變得叵測起來,崔左荊收斂了全部悠閑,徹底認真了“她在離開前給了你兩盆花,而你又給了她什麽”“我我什麽都沒給她啊。”溫寶山茫然。“不,你一定對她說出了一直以來的願望,讓她給了你改變一切的力量,而她也在經過你同意的條件下拿走了一些東西,不然事情不會變成今天這樣的。”董征和艾倫在一旁已經徹底暈了,崔左荊和溫寶山的對話朝著他們完全摸不清的方向發展,一個神秘的女孩,一場連當事人都不清楚的自願交易溫寶山喃喃道“我真的不記得了。”“不記得也沒關係。”崔左荊沒有難為他,少年將被子重新給溫寶山蓋上,問,“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要離開了,溫叔,你還有沒有什麽想做的事情”“我啊,如果硬要說的話,想曬曬太陽。”溫寶山看向拉著的隔間簾,惋惜道,“可惜今早是陰天,護士說下午大概會放晴,就隻能耐心等等了。”無法離開病房的溫寶山根本不知道醫院在他的影響下成了何種模樣,那些因他獲得異常生命的植物占領了一切,而溫寶山本人,對自己的力量一無所知。他還沉浸在同茉莉和月光的交談中,期盼著時間快點過去,好看到下午的陽光。但在這被虛無包裹的秘境中,太陽再也不會從黑暗中出來了。“我去看看天氣怎麽樣。”董征掀起簾子到了一直都被隔開的房間另一邊,立刻唿吸一滯。密密麻麻的藤蔓將開著窗戶的那一整麵牆都捂死了,厚厚的枝葉遮擋住了來自外麵的任何光照。變異的植物小心翼翼地不出現在溫寶山眼前,隻暗中擋住窗戶,讓無法行動的他以為太陽還未出來。崔左荊也探頭看了眼“怪不得。清掉就行了吧。”他鑽進來,將董征別在腰間的水果刀抽出,小刀出鞘刀鋒挽出個刀花“等著。”那把原本隻能切水果的小刀在崔左荊手中,仿佛變了副樣子,直接連根沒入柔韌至極的藤蔓,切豆腐一樣輕巧地從上到下整個劃過,唰唰幾下就將原本是窗戶的地方清理了出來。斷掉的藤蔓在地上無聲地痛苦扭曲,很快僵直著死去了。光灑進來。但不是陽光。濃稠的黑暗中,嫩芽狀的碎片散發著瑩瑩光亮,緩慢沉浮。這是一個由故事碎片構成的世界。隻是這樣嗎董征低頭和崔左荊對視一眼,少年把玩著手中的小刀,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董征推開窗,將手伸進猶如實質的黑暗虛空中,碰到了那棵嫩芽。光從他手中迸出,蔓延到外麵的所有空間,一瞬間天光大亮,醫院外的街道,染上枯黃的行道樹,灰蒙蒙的天色,太陽從飄走的陰雲後現身。在這溫暖而耀眼的陽光下,所有變異的植物冰雪般緩緩消散,如同陰邪和肮髒全都無所遁形,一切都被淨化。碎片落入董征掌心,卻沒有出現收集從前那些碎片時聽到的對話,那顆嫩芽凝成光點,星子般瞬間沒入他胸口崔左荊阻擋不及,麵色大變。徹骨的冷從滲入每一個細胞,那一刻模糊不清的畫麵浮現在眼前女孩端坐在靈車上,懷抱純白色的獸,滂沱的雨幕遮擋視線,但唇角那抹神秘的微笑,卻清晰印在董征腦中。董征低低抽了口氣,無法控製地後退一步,閉上眼睛。崔左荊立刻抓住他胳膊幫董征穩住身形,急促問道“感覺怎麽樣”“我看見了”董征突然停住話音,他擰起眉頭,正對上崔左荊眼中溢滿的緊張和警覺,張了張嘴,“我忘記了”崔左荊鬆開手,抬手扶了下額頭,又神經質地放下手,盯著董征背後空無一物的一點,喃喃道“沒錯,就是她。”“怎麽了”王艾倫掀開簾子走了過來。“出了點意外,具體的迴去再談。”崔左荊壓低聲音,對董征道,“別慌,先去結束這一切吧。”董征於是不再繼續迴憶心中遺留下的森冷詭譎,點點頭,掀開簾子又到了溫寶山那邊,在男人期冀的目光中,道,“溫叔,天已經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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