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嫿算著日子,想著劉淑女病了大概有半月餘,然後便招來了青盞,吩咐她道:“時候到了,我們該拿鐮刀割麥子了。你去問大夫抓一些治風寒的藥來,給劉淑女送去。”這個時候應是她病得十分嚴重的時候,該是對她施恩的時候了。若是再拖些日子,隻怕她的病情會嚴重到藥石無醫,到時候救不迴她,自己倒是白忙活了一場。

    趙嫿頓了頓,又吩咐道:“她在禁足期間,不好請了大夫進去瞧她,免得太子不喜,何況施恩太過,反而會讓她以為我們對她有別的心思。悄悄給她送些藥去,說話的時候恭敬些,不要帶出我們想要她報答的話來。”隻有不求迴報的施恩,才會讓人心裏更加感動。

    青盞道:“娘娘,我有分寸呢。”說完便出去找大夫抓了幾包藥,然後自己親自帶了去北院。

    太子雖然禁了劉淑女的足,但卻並未派人來看管她,也沒有將她身邊服侍的人調開。隻是劉淑女不得寵,院裏伺候的人少,便是有幾個做粗使活的下人,看著跟著劉淑女沒前途,也都不用心伺候,如今她院子的庭院裏,滿是殘枝敗葉卻沒有人修剪打掃。院裏肯盡心伺候她,也隻有一個貼身的小桃。

    青盞到的時候,劉淑女正由小桃服侍著喝粥。

    不過月餘不見,劉淑女整個人瘦了好幾圈,如今全省上下瘦得幾乎隻剩下一把骨頭了,臉頰和眼睛都凹陷了下去,臉色蒼白憔悴得嚇人。手端著一隻碗喝粥,喝幾口便要移開碗咳上幾聲。

    青盞原先不過是打著利用的主意,此時真正見到了劉淑女的情形,倒是真心露出了幾分同情之色。

    小桃看見她進了院子,一邊過來將她迎進屋子一邊道:“盞姐姐怎麽來了,可是趙嬪娘娘有什麽吩咐?”

    青盞將手上的藥交給小桃,然後走到劉淑女麵前給她福了禮,接著才道:“是我們家娘娘知道劉娘娘病了,特意使了奴婢過來探望劉娘娘。”說著關切的望著劉淑女問道:“劉娘娘的身體可好些了?”

    劉淑女勉強露出一個笑來,道:“娘娘有心了。”

    青盞道:“我們娘娘要照顧曦郡主和二皇孫,平日少出來走動,一直不知道劉娘娘病了。還是前兩日我們娘娘出來尋曦郡主時,偶然路過娘娘的院子,聽到娘娘的咳嗽聲,然後打聽了一番才知道病了有些日子了。我們娘娘說,本該是她親自來探望劉娘娘的,隻是二皇孫身邊離不得人,隻好派了奴婢過來探望娘娘。”

    說著,青盞又歎了口氣,又繼

    續道:“府裏的人皆愛迎高踩低,您剛被殿下罰了禁足,娘娘聽到您生病,頗為擔心無人細心照料娘娘,讓小病變成了大病。我們娘娘道,她與您姐妹一場,按理她應該親自請了大夫來看您的,隻是府裏上頭還有太子妃在,她不好越過太子妃去,所以讓奴婢給娘娘送了些藥來,算是我們娘娘盡的一份心意。”

    劉淑女麵露感激的道:“代我多謝娘娘,大恩不敢忘,待我身體好了,定親自去給娘娘謝恩。”

    青盞笑了笑,道:“劉娘娘養好了身體才是正經,我們娘娘做這些也不是為了讓劉娘娘記我們的恩情。”青盞頓了頓,又繼續道:“我們娘娘還說,若娘娘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讓小桃去南院找她,娘娘能替您周全的一定會替您周全。”

    劉淑女歎道:“娘娘是個心善的人,娘娘的恩情,我不知何以為報。”

    青盞笑了笑,又與劉淑女說了會話,關心了一下她的病情,然後才從告辭準備離開。

    劉淑女讓小桃送了她出院子,等她迴來後,小桃看著桌上的藥,問劉淑女道:“娘娘,這些藥怎麽辦?”

    劉淑女臉色淡淡的道:“將它們都收起來吧。”

    小桃道:“娘娘,我看徐才人送來的藥您吃了這麽久並不見好,您不如試一試趙嬪的藥,說不定就治好了呢。”

    劉淑女搖了搖頭,道:“你還是將才人送的藥煎了給我吃吧,這些藥收起來。”她自認為自己不是什麽聰明的性子,隻是她在宮中呆久了,習慣了謹慎,凡是也多想一層。趙嬪給她送藥,或許真的隻是同情她,也或許對她另有所圖。要知道她生病的事並不難,其他人不過是怕得罪太子裝作不知道罷了,而趙嬪卻在她病了大半月之後才來表示,但從這一點,她便不敢輕易接受她的好心。

    小桃見勸劉淑女不動,隻好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

    小桃有時候也挺不明白淑女的,淑女的防心重,對誰都帶著一絲警惕,也不敢輕易接受誰的好處,但唯有對徐才人,卻心中頗為信任,也不防著她。難道真的是因為徐才人受寵而她不受寵,覺得劉淑女對她沒有什麽好圖的?但她看其他人也不能從她身上貪圖到什麽呀。

    劉淑女自然知道小桃在想什麽,但她也不解釋,轉頭看著窗外。有時候人就是這麽奇怪,她對徐才人不設防,不過是因為她從她身上感覺不到惡意罷了,可是對著其他人,她感覺不到那種全然的放心。

    時間又過了大半個月,劉淑女的

    病最終是慢慢好了。

    等她痊愈的時候,太子耐不住徐鶯時常在他麵前歎上一兩句“劉淑女好可憐啊”“下人見你不喜歡她也不好好伺候她啦”“上次的事真的不關她的事,殿下你就放了她唄”的話,最終解了她的禁足。

    劉淑女能出來走動之後,先去拜訪了趙嫿,送了她一幅親手繡的刺繡,然後轉而又去拜訪了徐鶯,送上的則是一些小孩子的衣裳。

    劉淑女上次因為她遭了無妄之災,徐鶯對她頗有些過意不出,所以後麵她生病才會給她送藥又求太子解了她的禁足。然後等她送來了小孩子的衣裳的時候,為了讓她安心,也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劉淑女的針線很好,做的小孩子的衣裳十分漂亮,針腳細密,看不見一點線頭。而且上麵繡了許多活潑的突然,像是什麽仙鶴啊,小鹿啊,小貓啊,其中有一件還將雪球也繡了上去,讓徐鶯看了喜歡得不行。

    其實東宮的針線房也有在做孩子的小衣裳,送來的男孩的女孩的衣裳都有,就是連她院裏的梨香杏香等人有時候也會幫著做些小孩子的衣裳,但沒有一個人的針線能比得上劉淑女的。

    徐鶯拿著手上一件男孩的小衣裳,不由讚歎道:“沒想到你的針線這樣好。”

    劉淑女淺淺的笑了笑,道:“其實我以前在宮裏便是在針織局裏麵當差的,隻是後麵才被調到了關雎宮裏。”當初皇後就是看中她的針線好才將她調到了自己的宮裏。

    她的容貌跟宮裏的一眾娘娘相比,根本沒有什麽突出的,後麵皇上看上她想要給她份位,亦是因為在皇後宮裏看到她做的針線才注意上了她。隻是後來卻發生了那件事,她最終卻到了東宮。

    想到這裏,劉淑女歎了一口氣,然後收迴自己的思緒示意不再去多想,接著繼續笑容淺淺的與徐鶯說話。

    徐鶯不愛跟其他的妻妾交往,有時候找不到人說話也會覺得無聊。像梨香杏香這些人,因為主仆關係在那裏,跟他們說起話來她們隻會恭恭敬敬的,並不像普通朋友的對話。而今天劉淑女陪著她聊天,她其實還是有些高興的

    而劉淑女發現徐鶯不不討厭她來,而且好像還有些喜歡她來陪著說話的樣子,於是便也常來西院坐一坐。不過她知情知趣,並不選太子在的時候來,也會在太子來的時候離開,一來二去的,她和徐鶯的關係倒是親近了些。

    而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徐鶯發現,其實劉淑女懂的東西挺多的,比如說她不僅針線好,其

    實還會用小刀在木頭上雕些東西,所以她給她即將出生的孩子雕了許多玩具,她還會堆十分漂亮的紗宮花,徐鶯院裏幾乎每人都戴上了她堆的宮花,就連徐鶯有時候興起的時候,也會戴上一兩朵去給太子看。

    隻是她們親近起來,有人卻不怎麽高興了。

    第一個不高興的就是趙嫿,趙嫿覺得她的一番施恩真的白忙活了。她現在自然知道在她之前徐鶯給劉淑女送了藥,什麽事總是第一個做的才會令人印象深刻,她現在真心覺得她是小看徐鶯的手段了,至少收買人心這一招就做得不比她生疏。

    而第二個不高興的就是太子。

    太子看著戴著劉淑女送的紗宮花一臉傻高興的徐鶯,不由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十分不高興道:“真是傻得不可救藥了,你以為劉淑女送你這些東西,真的是因為要跟你好。你知道她當初是怎麽被皇上看中的麽,就是因為她針線做得好,皇上在皇後身上看到了她做的針線,然後才注意上了她。你就沒想過,萬一我在你身上看到她做的東西,然後對她生了憐意。還傻高興的將她做的東西全都拿出來給我看,你蠢不蠢啊你。”

    徐鶯卻有些不高興的道:“我覺得劉淑女不像是這樣的人。你以為我真的不防人啊,要是今天送東西的是江姐姐或楊選侍等人,我肯定就不會拿出來給你看了。我肯收下劉淑女的東西,那是因為我知道無論我怎麽在你麵前擺弄她送的東西,你也不可能會突然喜歡上她。”看他平時對劉淑女的態度就知道,若是他突然能看上劉淑女了,那一定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徐鶯最後對他總結道:“你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太子瞪了她一眼,道:“真是白疼你了。”竟然為了個外人說他小人之心。

    徐鶯卻還嫌不夠,繼續道:“而且我覺得,劉淑女好像並不喜歡你,也不想要你的寵愛。”

    太子低下頭來,然後看到的便是她用一種“你別太自以為是了,並不是人人都喜歡你”的眼神看著他。

    太子被她氣得差點吐血,結果又聽到她道:“她很怕你。”這個徐鶯說的是實話,她看到劉淑女每次聽到她院裏的太監說太子要來的時候,她的身子就會忍不住的隱隱發抖。她每次總會在太子來之前離開,除了不想跟她爭風之外,另外她還覺得,其實劉淑女也很怕見到太子。

    太子覺得自己真是養了一隻白眼狼,若不是她頂著一個大肚子,他氣得都想直接將她扔出去。

    太子鬆了鬆領子,覺

    得蠻滿肚子的鬱氣都從胸口洶湧出來了。

    最後太子有些無事找事的道:“以後少跟她接觸,你都讓她給帶壞了。”說著想到什麽,又道:“還有她送來的那些小衣裳,以後也不許給我們的孩子穿,誰知道裏麵她有沒有放了什麽髒東西。”

    徐鶯用一種“殿下,你好小氣”的眼神看著他道:“放心吧,衣裳我都是讓芳姑姑親手檢查過的,一點問題都沒有。”她雖然相信劉淑女,但卻不敢拿自己的孩子冒那萬分之一的險,就是劉淑女沒有心思害她,也拿不準別人會不會利用她來害她,所以劉淑女送的每一樣東西,她都是讓芳姑姑檢查過的,包括她頭上戴的紗宮花。

    太子道:“你知道為孩子著想就好,我怕你傻裏傻氣的,被人害了都不知道。”說著又十分不滿的道:“也沒見你喜歡跟別的人交往,就是江淑女跟你是同鄉,也不見你跟她親近,怎麽一個劉淑女就受你的青眼了。”

    徐鶯道:“那我告訴你,你不能生氣。”

    太子“嗯哼”了一聲。

    徐鶯抱住太子的手臂,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後抬起頭來看著他道:“因為我知道,隻有劉淑女不會來跟我搶你。”太子頓了頓,又道:“無論是江姐姐也好,還是府裏的其他嬪妾都好,她們都跟我一樣望著太子的愛惜的,我們是情敵關係,根本不可能愉快相處的。”

    太子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不由輕笑出聲,點了一下她的鼻子道:“看來你肚子裏不止裝了一個孩子,還裝了一個醋壇子,我怎麽聞到了酸溜溜的味道。”

    徐鶯扒道他身上,一邊扭著身子一邊道:“我就醋了,我就醋了。”

    太子抱住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歎口氣道:“好了,這種話以後在我麵前說說就好,不要在外麵隨便說。”

    世上的規矩要求女子賢惠而不能嫉妒,別的女人就算心裏是這樣想,但為了得個好名聲或是為了討好丈夫,樂得標榜自己的賢惠、大度和不嫉不妒。也隻有她會當著他的麵,將這種話直接說出來。

    不過他卻覺得高興,她會跟他說這樣的話,至少說明她相信他,不會跟他玩心眼。比起那些對著他當麵是一套背麵又是一套的女人,跟他同床共枕卻還要他花心思去猜測她們心思的女人,他覺得這樣白得跟紙一樣的鶯鶯才是能夠讓她放心寵的女人。

    隻是她這些話到底有違女則,在閨房裏跟他說說就好了,若是在外麵說,隻怕唾沫都要將她淹死。

    徐鶯抓著太子胸前的衣服道:“我跟別人又不要好,自然不會跟別人說。我是跟殿下好才會跟殿下說呢。”

    太子再次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頭,整個心情都愉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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