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廷玉此言頗有道理,眾人都點了點頭。


    可少有人發覺,張廷玉這一句話雖隻提了顧孫氏一次,可其實已經暗暗將孫連翹撇開在外了,句句在理,更有康熙此前說顏色不對的話在前,很容易讓人忽略了顧孫氏可能就是那個偷聽之人的可能。


    康熙隻把手裏的玉佩遞迴去,李德全jiāo還給孫連翹,便等那邊的消息。


    這邊發令下去就已經開始查了,沒過一會兒就有人來報:“查過隨從的太監三十二人,獨缺了一個不見,是先頭咬舌自盡的那個,其餘人等沒有問題。”


    宜妃撞見一個太監扔東西,那太監竟然就自盡了,這裏麵肯定有貓膩。


    前後一聯想,眾人立刻知道有鬼。


    康熙豈是尋常人,勃然大怒道:“就查這個太監,看看到底是跟誰人往來,朕倒是要看看何人有這樣大的膽子!另著人下湖去找那太監扔下的東西……咳咳!”


    話還沒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康熙麵上浮上一層cháo紅,接著卻迅速地灰敗下來,一口血咳出來,便將外麵明huáng色的中衣給染紅,嚇得眾人驚叫。


    孫連翹連忙撲上來把脈,又叫了人來開藥,頓時這裏就手忙腳亂起來。


    等到把皇帝的病qing給穩下來,再看康熙整個人,他已然過了方才盛怒的勁頭,萎靡了起來。


    好在,侍衛們查的結果也呈上來了,現在康熙在喝藥,李德全在旁邊伺候,張廷玉就出去聽了一迴。


    康熙眼角餘光瞥見了,隻道:“不必避諱,張廷玉,叫侍衛迴話。”


    “是。”


    張廷玉掃了一眼那侍衛,便道:“皇上叫你迴話,還不稟明?”


    侍衛道:“方才奴才等已經撈出此物,又從太監住處搜出三百兩銀票並珠寶一匣,敬呈皇上過目。”


    旁邊有個太監將東西接過去,給康熙一看,康熙一眼就瞧見了那huáng玉的玉佩,心裏發寒發冷,“查,好好兒地查……小太監竟然也有三百兩銀票了,看樣子宮裏給的俸祿真是高得很!”


    “啪!”


    盛怒之下的康熙,再次摔了藥碗,眼睛發紅:“都給朕滾!滾!”


    所有人噤若寒蟬,大臣們苦勸康熙息怒,康熙卻眼睛一翻,暈倒了過去,孫連翹又上去摸脈,隻道:“怒極攻心,沒出大事,趕緊將方才的藥端進來,伺候皇上喝了,臣婦再出去開藥。”


    說著,孫連翹便起身,退出去,外麵太醫已經重新候著了。


    在這節骨眼兒上,大臣們也不敢在裏麵,都退了出去,在大殿外頭焦急侍立。


    張廷玉見太醫們在外頭候著,隆科多也帶著傷退迴來,李德全跟出來說了一句:“瞧瞧這血流得,趕緊包紮一下。”


    太醫們也不好見著隆科多這樣,便給隆科多處理傷口,事qing起因經過太醫們都已經知道了,這會兒也隻能唏噓,宮廷裏多的是無妄之災。


    然而,孫連翹這邊開好方子,擱了筆,拿了藥方子過來,給眾位太醫過目的時候,卻有人眼尖瞥見了孫連翹腰上那一枚玉佩。


    這絕不是孫連翹尋常佩戴的玉佩!


    有鬼!


    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可誰有這樣偷天換日的手段?!


    這可是欺君之罪!


    手一抖,一位太醫不小心碰著了隆科多頭上的傷,隆科多“哎喲”了一聲,也不敢怎麽喊叫,隻能壓低聲音讓太醫輕點。


    現在皇上雖然發火,可隆科多畢竟還是先皇後的親弟弟,皇帝不可能真把隆科多怎麽樣,眾人都知道皇帝不過是一時之氣,這會兒萬萬不敢怠慢隆科多。


    隻是,要緊的已經不是隆科多了。


    孫連翹低眉順眼,眸光轉動的時候,已經從外麵垂首侍立的張廷玉身上掃過。


    顧懷袖與張廷玉絕無通消息的可能,可張廷玉在見著她換了玉佩的時候,便已經通透過來,這般的成算和心機,唯有他二人能如臂使指了。


    “顧二夫人,您這玉佩……”


    有個老太醫眉頭緊皺,終於還是沒忍住。


    隆科多瞅了一眼,道:“顧二夫人您也真是,都已經是誥命夫人了,以後別戴這麽窮酸的東西,你自己倒是不要緊,一下累得本大人出事,還好這一迴清楚明白了,不然連你自個兒也要栽進去!”


    太醫們忽然都不說話了,這裏詭異至極。


    孫連翹微微一躬身,賠了個禮:“臣婦儉省慣了,行的端坐得正,勞您記掛。”


    迴頭一看,宮裏老資格的杜太醫額頭冷汗涔涔,手也一直抖,孫連翹略一眯眼,笑道:“杜老太醫,您莫不是犯了什麽疾病?晚輩給您瞧瞧?”


    杜太醫哪裏還敢說什麽?


    他jiāo還了藥方子,背後冷汗濕透,這會兒還有什麽不明白?隻能抖著嘴唇道:“不、不礙事……”


    古有趙高指鹿為馬,今日之事,何異於昔日之趙高!


    細看這周圍的侍衛,想想隆科多的身份,還有方才張廷玉的言語,外麵的大學士們對偏殿之中一切的惶恐毫無知覺,這一群太醫卻都覺自己如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魚rou。


    看不清,完全看不清……


    一個大局,一張大網,卻不知誰是背後收網之人……


    第二四五章駕崩


    夜漸漸濃。


    孫連翹還在寢殿這邊伺候著,康熙現在暈著,雍親王被綁著,朝野怕是又要亂上一陣,好在四位大學士都在這裏,又有步軍統領隆科多,左右也出不了什麽大事,隻是此刻在寢殿外麵的太醫們,再也走不動一步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遮掩得了一時,未必能遮掩得了一世。


    所以,該出手的時候就不應該心慈手軟。


    吏部滿侍郎色爾圖剛剛告別了幾位同僚,還在琢磨今日暢chun園裏發生的事qing,隻覺得奇怪,什麽找雙魚玉佩的人?


    平白無故的……


    怕是皇上那邊又出了什麽事qing,西北軍務甚是緊要,皇上的身子骨兒也不好了,別最後出什麽問題才好。


    色爾圖想著,老覺得自己是忘了什麽東西,便摸著自己的下巴想事qing。


    轎夫們抬著轎子,剛剛過了街,轉向一條小巷,前麵忽然起了腳步聲,整整齊齊地。


    色爾圖心頭一跳:“何人在前?!”


    “迴稟老爺,前麵是九門提督屬下管東直門的兵士。”


    色爾圖的僕人話音剛落,便看見打頭的一個帶刀侍衛走了過來。


    這會兒色爾圖連忙叫人把轎簾子打起來,還沒來得及問,便聽見那侍衛朗聲道:“侍郎大人,萬歲爺召您再去暢chun園議事,還請大人跟奴才走一趟。”


    瞧著這殺機凜凜的架勢,哪裏像是要去暢chun園見駕?


    色爾圖亡魂大冒,立時想要奪路逃跑,一聲“救命”的大叫還沒出來,後麵侍衛便已經直接幾刀搠到色爾圖的身上!


    迎麵一刀劃了臉,頸子上一刀噴了一轎子的血,最後一刀cha心窩子!


    “咕嚕嚕”的聲音格外古怪,色爾圖整個人腳步都頓住了,而後仰麵朝著轎子裏倒去,他用轎子代步這麽多年,卻從來沒有想過,這會成為他最後的葬身之地……


    這侍衛與無數滿洲八旗侍衛一樣,平平凡凡的臉,兩道臥蠶眉,眼眸沉靜,蘊蓄著冰冷的殺意,他已經不年輕,可沒想到竟然還有遇見這樣的日子的一天。


    淡淡地一撤手,在抽刀出來的時候,旁邊的四個轎夫連同色爾圖的管家都已經見了閻王爺。


    他迴頭看了一眼後麵跟著的人,隻道:“色爾圖與亂黨勾結,意圖謀反,已就地正法。”


    戶部一個舉人出身的趙主簿,剛剛從八大胡同出來,男人就好這一口,紅紅的燈籠底下才能有幾分馳騁的痛快的感覺。


    天兒冷,他抖著腿,想著皇上也快要迴皇城之中,等開年再去暢chun園,不知道翻過年是不是能撈個行走的官位來噹噹,還是要好好賄賂上麵的人才好。


    想著,趙主簿就要穿過巷子迴自己在琉璃廠附近的宅院之中去。


    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天冷了,也不知迴去是不是渾身都已經凍僵……


    他走著走著,就感覺自己胸口一涼,有什麽白的紅的從自己胸口透出來,趙主簿低頭就看見了噴散開的鮮血。


    他的頭,扭成一個詭異的角度,使勁兒地想要轉過來看自己身後的人,可終究沒能夠,被人一腳踹倒在地,砸到地上的那一刻就已經沒了氣兒。


    ……


    戶部三位主簿,吏部一位侍郎,兩位郎中,都在今夜bào斃。


    京城的雪越來越大,密密匝匝地落下來,今年的頭場雪竟然這樣徹骨寒。


    顧懷袖坐在轎子裏,張廷玉這會兒還沒迴來,隻怕今晚也迴不來。


    外頭傳來一聲喊,“落轎。”


    接著有人壓轎,青黛上去撩了簾子,顧懷袖抬眼看的時候,李衛也在旁邊。


    顧懷袖抬手,示意李衛過來搭把手,李衛便上來,遞了手給她扶著。


    出了轎子,便見著了張府偏門,顧懷袖迴頭看了一眼,阿德沒跟迴來。


    不過前麵大街上奔來了一匹快馬,到了府門不遠處便急急一勒馬,“籲——”


    馬蹄兒高高揚起,濺起了幾塊雪,馬上的人利落地翻身下馬,兩步到了顧懷袖跟前兒拍袖打千兒,隻道:“夫人,鄂大人著奴才給您通稟一聲,事qing辦妥,提督大人處暫無消息。”


    “叫他穩著,也就是這一二日了。”


    顧懷袖麵不改色,隨口迴了,便搭了李衛的手進府。


    今夜出這樣的事qing,李衛也知道怕是要出事,之前出來的時候知道顧懷袖吩咐了事qing,也隱約清楚到底是什麽,可現在看見快馬來報,到底還是有些心驚rou跳。


    隨著顧懷袖一起進了府,李衛便問了出來:“gān娘,您方才說就是這一二日了……”


    “不假。”


    顧懷袖知道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侍衛們團團圍住的地方,竟然都能被人窺看,還是在康熙的寢殿,這一時半會兒康熙還不會發落了隆科多,畢竟他怒極攻心,一時半會兒也是想不明白的,人還暈著,可一旦醒過來,頭一個要處置的就是隆科多。


    至少,在沒有查清楚事qing之前,隆科多這個九門提督的位置必須卸下來。


    這一次是打糙驚蛇了,可也未必不是一個好機會。


    再沒有這樣的處境,能bi著四爺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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