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它遞給顧懷袖,而後手指卻飛快地動起來,將那一個拳頭大小的魯班鎖給還原,扔到顧懷袖枕邊。


    見她還捏著珍珠發愣,張廷玉便莫名地笑了一聲,一下將她按進錦被裏,道:“這些個東西玩著費神費腦,白天玩玩,晚上就別一直盯著了,晚上還是該早日歇息。”


    他又慢慢用被子把她裹起來,自己去chui熄了蠟燭,也躺進chuáng上去。


    兩個人鑽到一起去,彼此靜默無聲。


    完事兒了,她打了個嗬欠,卻又睡不著,隻一手支著頭,看張廷玉也沒睡,便問道:“那小陳姑娘,定然是未來的弟媳了?”


    張廷玉見她一條雪白胳膊露出來,便拾了錦被給她蓋上,道:“爹娘跟當初的陳縣令都是認識的,算是故jiāo。小陳姑娘是當初父母說好了,要嫁進張家來的,若沒什麽意外,過兩天把事兒說成了,她也就迴去了。”


    好歹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如今是以照顧堂姐的名義住在顧家,可等著要談親事,就有些不對了。


    顧懷袖聽著就皺了眉,她輕哼了一聲:“那可得心疼你三弟了。”


    “你心疼他?”張廷玉眉頭微微擰起來。


    夜裏顧懷袖也看不見他表qing,懶洋洋地縮進被子裏,感覺到自己身邊這一具身體比自己燙得多,她就更懶了,大抵旁人說的什麽飽暖思yinyu和人rou爐鼎,就是這感覺吧?飄飄yu仙的……


    “小陳姑娘不是個好相與的,我瞧著不像是個懂事的。罷了,嫁進來也是他們三房的事qing。”


    兄弟們總有一天是要關起門來過日子的,他房是非,顧懷袖還是少參與,免得觸怒了頭頂那一位婆婆吳氏,才是吃不了兜著走。


    張廷玉聽著,也跟顧懷袖是一樣的想法。


    琢磨這些沒意思,還不如早睡了。


    次日天沒亮,張廷玉就起來了。


    顧懷袖起身的時候,隻瞧見他已經穿戴整齊,不由有些泄氣。


    兩個人去吳氏那邊晨省迴來,才坐在一起吃飯。


    今兒早上的吃食是小石方做的,很對顧懷袖的胃口,她吃高興了,就沒怎麽顧著張廷玉。


    張廷玉眉頭皺起來,盯了一眼碗裏的粥,不聲不響地喝了,跟顧懷袖有一句沒一句地掰扯。


    心裏想著的,卻還是顧懷袖那陪嫁的廚子,老覺得這心裏不大舒服……


    唉,總歸是個廚子,他堵什麽心呢?


    現在跟顧三是夫妻,可qing這一個字上,還八字兒缺一撇呢,暫且忍著吧。


    用完早飯,張廷玉跟她說了一聲,便要上學去,臨走時候他瞧了一眼放在窗台上的蘭花,還是他昨日剪過的模樣,便放心了不少。


    可沒想到,顧懷袖上午無聊,又轉到窗前,瞧見這蘭花左右對稱的葉子,指著問青黛:“我怎麽瞧著比昨日要少了幾片葉子呢?這哪個丫鬟剪過的,規規矩矩地對稱著,多難看……”


    青黛再次冷汗:“二少奶奶……奴婢不懂……”


    顧懷袖翻了她個白眼,拾起剪子來,哢嚓哢嚓地剪了兩片葉子,嘴裏卻道:“梅以欹斜為美,蘭花也要個不羈的姿態才美……”


    聽不懂的青黛隻能裝作什麽也沒聽見,索xing忽略過去了。


    顧懷袖將剪子一扔,便叫了張廷玉身邊那個叫芯蕊的丫鬟,領著去園子裏逛一圈,熟悉熟悉環境了。


    張廷玉中午迴書房轉了一趟,一眼就瞧見那稀疏了許多的蘭花,頓時無言。


    這時候又找不到個掌事的丫鬟,問問這是誰剪的蘭花,哪兒有偏生剪個不對著的?葉片跟葉片之間簡直雜亂無章。


    張廷玉皺著眉,也提了剪子,哢嚓剪了兩片。


    阿德跟著張廷玉站在後麵,看著這一盆可憐的蘭花,如今就剩下兩片相對著的葉子了,簡直……可憐極了!


    離開的那一剎那,張廷玉忽然無法表達自己的心qing,他看了一眼那蘭花,還是迴學塾去了。


    晚上迴來,那種不詳的預感,終於應驗了。


    今日是迴門之前的一天,他從走廊上慢慢過來,就見到窗前站了個穿著粉藍緞袍的麗人,手裏提溜著一把剪子,一剪刀剪落了一片葉子,還笑眯眯跟後麵的丫鬟說:“芯蕊,青黛,你們迴去給我問問,哪個剪的這蘭花,偏生跟我對著gān。”


    話音剛落,張廷玉就隔著窗站在她麵前了。


    青黛跟芯蕊連忙俯身見禮,顧懷袖就站在那兒沒動。


    張廷玉看了一眼放在窗台上的那蘭花,一根孤零零的花穗,一瓣孤零零的葉片。


    顧懷袖的剪子還沒從手上放下,很顯然,這一位剛進門的顧三,就是造成蘭花越來越稀疏的兇手。


    “呃……二爺,這蘭花……”


    傻子都知道現在是個什麽qing況了,顧懷袖簡直想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她有壯士斷腕的決心,在張廷玉波瀾不驚的目光下,立刻伸出去一剪子,將最後一片葉片給剪掉,道:“這一迴也對得上了。”


    哢嚓。


    最後一篇葉子掉在窗台上。


    張廷玉嘴角微微一抽,瞧見孤零零一根花穗cha在花盆裏,滿腹的話卻都不知怎麽說出口。


    他沉默地站在窗前看了半天,也看了顧懷袖半天。


    末了,他嘆了一口氣,扭頭對阿德道:“迴頭你找花房搬幾盆蘭花來,照著少奶奶的喜好剪。”


    阿德躬身,“是,小的明白了。”


    顧懷袖略尷尬,不知說什麽好,看著這一盆擺在窗台上,有礙觀瞻的光禿禿蘭花,有一種滑稽的感覺。


    張廷玉隻說:“但憑你剪個開心吧。”


    顧懷袖:“……”


    她發現,自己跟張二公子,真是審美上存在一定的偏差。


    默默將剪子放下,顧懷袖很想問:我說我是手抖,還來得及嗎?


    她有些痛苦,捏著手指道:“我覺得……這一盆就挺好的,別的……倒不必了。”


    一瞥那禿了的蘭花,張廷玉伸手捏了捏眉心,道:“少奶奶喜歡,那便好生澆水養著吧。”


    “是。”


    裏裏外外丫鬟婆子小廝們都齊齊應聲。


    於是,顧懷袖就生生看著這麽一盆連葉片都沒有的蘭花,擺在她窗台上足足半個月……


    若要問她有什麽感受,興許就一點:好醜。


    第三十七章囂張氣焰


    在府裏的日子太短,顧懷袖還沒品出個味道來,就要準備著迴門了。


    她起了個大早,也懶得看窗台上那醜陋的蘭花一眼,便讓青黛給自己梳了個好看一點的墮馬髻。


    張廷玉一麵挽著自己的袖子,一麵問外麵的芯蕊:“讓外麵準備的禮物,都挑好了嗎?”


    芯蕊原本就是伺候張廷玉的,有些事qing不適合阿德去辦,都是她幫著張廷玉料理的。


    相應的,這一位大丫鬟長得也比別的丫鬟端莊,跟個府裏的小姐一樣體麵。


    自來主子們身邊的大丫鬟都要比別人高貴一些,就像是顧懷袖身邊的青黛也格外超然一些一樣。她這邊摸了一支珠釵起來,一麵聽著那邊的對話,一麵卻把珠釵往頭上比。


    芯蕊上前來,將腰帶捧給張廷玉,同時低聲道:“迴爺的話,都準備好了,按著您說的辦好了。”


    張廷玉點點頭,卻是沒勞動下人,自己將腰帶繫上,迴頭一看顧懷袖還對著菱花鏡比珠釵,頓時無言。


    他走過來,將顧懷袖手裏的珠釵拿下來,把玩了一下:“迴門,不該風光一些嗎?”


    顧懷袖端端正正坐著,看著鏡子裏張廷玉把玩著珠釵的手指,修長有力,很自然的動作,卻透出些許沉穩感覺來。


    “風光又給誰看?更何況……”


    嫁給張家,就算是什麽風光的事qing嗎?


    顧懷袖可沒覺得。


    她朝後麵伸手:“珠釵給我。”


    說話一點也沒有作為他妻子的克製和容忍,張廷玉不由得嘆氣,卻沒把珠釵給她。


    他一抬下頜,示意青黛將那邊的首飾盒子打開,裏頭珠光寶氣地閃爍了一大片。


    顧懷袖頓時一驚:“你待作甚?”


    張廷玉似笑非笑看她,一手搭在她肩膀上,另一手卻將珠釵扔迴盒子來:“要護著嫁妝,也別做得太露痕跡……”


    況且,他還沒說要拿她東西呢。


    他怎麽覺得,他們這一對兒夫妻,根本就不是什麽夫妻,也就是同一屋簷下麵住下的冤家。


    從釵盒裏挑了挑,張廷玉看到了一支白玉翡翠嵌合在一起的簪子,在她頭上比了比,“這樣好看。”


    顧懷袖恨不能翻他對白眼,一把把簪子奪下來,“我今兒穿的這是湖藍的襖子,配個綠釵,虧你想得出來!”


    這一臉的嫌棄模樣,卻是讓張廷玉不知如何是好了。


    顧懷袖在匣子裏翻找著,一屋人都在等她。


    芯蕊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自家爺的臉色,斟酌著開了口:“二少奶奶,奴婢瞧著白玉翡翠那一支海棠連珠簪子挺襯您這一身兒的……”


    手上動作一頓,顧懷袖聽著這話,老覺得有些不對味兒。


    她唇邊的笑弧,忽然泛開了,似是湖上的漣漪,一圈一圈地,帶著幾分平白的旖旎。


    顧懷袖重新拿起那一根被她扔進去的白玉翡翠的簪子來,放在手裏左看右看,她問青黛:“青黛,我這簪子打了多少年了來著?”


    青黛老老實實道:“迴二少奶奶的話,這根簪子還是三年前在無錫,少奶奶做姑娘的時候跟姑奶奶一起出去打的,戴了幾年了。”


    “這麽舊的東西了啊……”


    顧懷袖看似感嘆了一句。


    方才說話的芯蕊,頓時臉色一白,她兩股戰戰,就要跪下來,不料顧懷袖已經向她招手:“芯蕊吧?你來。”


    這是張廷玉身邊伺候的丫鬟,還有句話說得好,叫qiáng龍不壓地頭蛇呢,顧懷袖是剛剛嫁進來的,哪兒能得罪人家大丫鬟呢?


    她麵上笑意清淺得很,純良極了。


    “怎麽不過來?莫不是怕我吃了你?”


    這時候的顧懷袖,跟往常見的都不一樣,張廷玉抄著手站在一邊看,一點搭話解救的心思都沒有。


    他瞧著顧懷袖,那俏生生的臉,語笑盈盈的,活像是個大善人。


    可這周身的氣派,那就不是一般地害人了。


    芯蕊再怎麽本事,也不過是個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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