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已經坐不住了,隻能斜倚在被子上,一雙眼睛渾濁又空洞。


    “老夫人,曉北來看您了!”


    張嬤嬤放下碗說。


    “你說我可怎麽辦呀?”老太太突然說了一句。


    紀曉北笑著拉住她的手:“什麽怎麽辦呀,多吃些飯……”


    老太太無力地點點頭,幹癟的嘴裏吐出幾個字:“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辛苦了張嬤嬤,你多吃些飯,我們就放心了。”


    “你是誰呀?”付老太抽迴自己的手,喃喃地問。


    “我,我是紀曉北呀,就住在隔壁院裏……”


    紀曉北眼窩一熱,老太太神智已經不清了。


    “你又是誰?”她轉向張嬤嬤。


    張嬤嬤一下就淚繃了。


    “老夫人,我是張嬤嬤呀!”


    張嬤嬤哽咽地說。


    “哦……”老太太又垂下頭,一言不發了。


    紀曉北從屋裏出來,安慰了一會兒張嬤嬤。


    看來老夫人真可能挺不過這個冬天了。


    林婆子讓人給石頭看的日子是十月初八。


    她心裏真怕石頭的喜事和老夫人的事,趕到了一起了。


    成親用的衣服被褥宋嬸子和紀二奶她們操持,紀曉北不用操心。


    她駕著紀德才去了南城,找梁玉搖去了。


    她問梁玉搖要不要和家裏說一下。


    梁玉搖咬著嘴唇思量半天。


    紀曉北說:“不用急,你想好了告訴我,我去你家提親!”


    梁玉搖像是下定決定了似的說:“不用,隻通知玉揮就好了,我就這麽一個親人了。”


    紀曉北點頭,她都聽玉搖的。


    “成親就在莊園成親吧,之後你們在那邊住一段時間,這邊的事兒,你們兩個都不用管,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曉北姐,莊園是你的,我和石頭怎麽能住呢!”


    梁玉搖慌忙推辭,她從來沒打過莊園的主意。


    梁知府賣給紀曉北了,莊園就是紀曉北的。


    “玉搖,你聽我說,你進了我們紀家的門,莊園是我的,也是你的,你怎麽不可以住在那裏,還有莊園是你娘的陪嫁,你娘看到你好好的,在天上一定會高興的。”


    紀曉北盯著玉搖的眼睛說。


    玉搖的眼裏蒙上了淚水。


    “我聽姐姐的!”


    “好,成親用的東西我和娘都在準備,嫁衣你自己來縫可能來不及了,我讓小七娘給你縫了一套,不知道你喜歡不,等有空你去那邊看看。”


    “多謝姐姐!”


    ……


    時間過的很快,西山上的土豆長得很好。


    天公作美,秋雨下了好幾場,滋潤了地裏的土豆。


    按照玉搖的意思,請帖送到了宣化府她外祖母家。


    石頭天天數著過日子裏。


    一天,紀曉北正在院子裏晾曬新被褥。


    門口來了一輛馬車。


    從車上下來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溫潤公子。


    紀曉北出門覺得眼熟,她又仔細看了一下公子的臉。


    這不是梁玉搖的表哥,白建堂嗎?


    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


    “你是紀家的人?”中年男人語氣裏帶著不屑。


    “是的,我是紀曉北,請問您是……”紀曉北故意當做沒認出來。


    “我是梁玉搖的舅舅!”


    紀曉北笑了一下說:“白舅舅好!”


    紀曉北看到站在一邊的白建堂的臉,不禁心裏一疼,想起了海峽。


    海峽要不是為了救白建堂,就不會……


    海峽要是不對梁姑娘那麽癡情,就不會拚死救白建堂。


    要不是自己帶海峽去東城,就不會碰到流民。


    紀曉北暗暗地把自己的情緒掩蓋了。


    白建堂頷首朝紀曉北弓腰施禮。


    他心裏感激紀曉北救了自己。


    還有那死去的馬六甲。


    感激是感激,但聽到玉搖表妹要嫁給泥腿子石頭,他很震驚。


    覺得表妹沒有依靠,一定是被紀家脅迫了。


    他和父親才匆忙趕過來,想把表妹接走。


    “白舅舅,白公子請進吧!”


    紀曉北客氣地說,石頭和玉搖馬上成親,他們和白家也就成了親家。


    這親還是要認的。


    白猛氣衝衝地說:“我要見玉搖!”


    紀曉北見兩個人來者不善,有些疑惑。


    海峽去世後,白家人來人,給海峽娘磕了頭,還給了銀子。


    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紀曉北笑笑說:“白舅舅一路辛苦,舟車勞頓,先進屋喝點水吧,我這就派人把玉搖叫來。”


    白猛看著紀曉北的笑臉,就像硬硬的拳頭打在了棉花上。


    他一甩袖子,進了院子。


    白建堂也趕緊跟了進去。


    林婆子聽到了聲音從灶屋出來,驚了一下,看向曉北。


    紀曉北趕緊介紹:“這是我娘,娘這是白家舅舅,白公子,從宣化府來。”


    林婆子見兩個人的臉色,心裏咯噔一下。


    她趕緊說:“白家舅舅,快請進!”


    白猛四處打量了一下,小院挺寒酸的,一股子農家子氣息。


    他輕嗤了一下鼻子,抬腿進了廳堂。


    林婆子陪著坐在了凳子上,挺直腰杆說:“白家舅舅可是為了梁姑娘的婚事來的?”


    白猛哼了一聲說:“我外甥女是有娘家人撐腰的,不是沒人管的孩子,夫人婚事您和誰商量了,就給兩人定下了親?”


    林婆子早就想到會有這麽一天。


    她清清嗓子笑著說:“白家舅舅,玉搖在梁家受了不少苦,我記得我家石頭救她的那一天,她是被送到京城官爺家去的……半路馬車驚了,落了水。”


    林婆子的話讓白猛臉上有些掛不住。


    她的意思很明顯,明明是在責問,玉搖有難的時候,你們在哪裏?


    林婆子見白猛不說話,又繼續笑著說:“後來,玉搖的爹要把她綁了迴去,玉搖自斷一條腿,還她爹的養育之恩,還好沒傷了筋骨,養了半年才好,那孩子現在走路還有些跛腳,真是個苦命的孩子。”


    這些白猛不知道,不由地一驚。


    白建堂不可置信地看著林婆子。


    白猛明白了,玉搖一直都是紀家人在照顧,他語氣緩和了些說:“我那外甥女很小沒了娘,長大後又受了這麽多苦,我做舅舅的不能看到她繼續受苦。”


    林婆子心裏呸了他一聲:你怎麽知道嫁給石頭就是受苦的。


    還不是覺得門不當戶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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