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鄭屏翳年方十八,正是躊躇滿誌準備為國效力的年紀。


    “侯爺吉祥。”


    走在花園的林蔭小道上,聽著身邊路過的那些丫鬟們恭敬而又嬌柔的問候,鄭屏翳報以親切的微笑。


    此次前來沈家,就是為了替沈妹妹送上一份禮物。


    沈家與鄭家自爺爺輩其就一直跟著大魏朝太祖皇帝打天下,由此兩家人也結為了世交。當時自己還處於懵懂的年紀,就被爺爺抱到了沈家府上。


    沈爺爺笑嗬嗬的抱著宛若瓷娃娃一般的鄭屏翳,指著麵前一個挺著大肚的宮裝美婦對鄭屏翳說道:“如果這裏麵是個女兒,那以後長大了就給你娶迴家當媳婦,好不好呀。”


    還記得當時的自己,用清亮而又脆嫩的奶音迸出一個字:“好。”


    自己怎麽會會想起這些。鄭屏翳有些訕笑著搖搖頭。


    如不出意外,青靄妹妹應該依舊在那芭蕉樹所在的聽雨軒內玩耍吧,自己正好給她一個驚喜。


    屏退了想要通報的下人,鄭屏翳向後院的聽雨軒走去。


    果不其然,行至一半百年聽到了聽雨軒處傳來的幽幽琴聲,那是最近在坊間流傳甚廣的《清平調》,其內的韻律倒是與青靄的軟糯性子及其契合,一彈一撥之間好似晶瑩的露珠從翠綠鮮嫩的芭蕉樹葉上滑過,最終於葉間落入下方的池水之中。


    叮咚——


    水波盈盈,別有一種靜謐之感。


    鄭屏翳靜靜站於拐角處,碧綠的湘妃竹恰好遮掩了他的身形,手中卷起的書一下下有節奏的拍打在掌心,正和這《清平調》的旋律。


    一曲終了,鄭屏翳緩緩睜開眼眸,嘴角淺淺揚起一絲笑意,如蜻蜓點水般清新雅致。鄭屏翳踱步繞過湘妃竹,不疾不徐地向聽雨軒走去。


    這聽雨軒倒是一處別致的典雅場所,後方有一麵以雅石池塘圍攏的池塘,一株蓬勃的芭蕉樹長在裏側。


    正所謂“雨障單蓋側,風偃半旗開。脆理繒爭裂,斜規扇欲裁”。青色的芭蕉還未成熟,掩藏在碩大的翠綠芭蕉葉之後,仿佛帶著幾分可愛與俏皮。蒲扇一般的芭蕉葉垂在池塘上方,在風中款款搖曳,像極了一位亭亭玉立、欲語還羞得美人。


    一個及笄之年的少女款款坐於聽雨軒中,身前平放一鹿角灰漆古琴,以鬆木為陽材,梓木為陰才,以象牙為嶽山、齦托、琴徽,配以白玉做的雁足、琴珍,琴體上雕琢點綴著梅蘭竹菊四君子,正是上次鄭屏翳好不容易才從琴藝大師梅蘭塤處為沈青靄求來的古琴。


    名曰:花溪。取自“花間橫膝興何深,流水高山幾古今”之意。正和沈青靄清新淡雅,與世無爭的性子。


    “青靄,以你此番的進步度,我看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越況明琪大師了吧。”


    走入聽雨軒中,鄭屏翳由近處瞧著那螓娥眉,般般入畫的絕代佳人,不由得興中感歎: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得此佳人的青睞。


    在一旁陪琴的兩位侍女對鄭屏翳略略欠身,笑語盈盈道:“侯爺吉祥。”


    她們都知悉自己的主子是個難得的恬淡性子,所以私下說話也頗為親近,其中一人掩嘴輕笑,差點將侯爺說成了姑爺。


    沈青靄抬頭見得來人,當即麵色一喜,旋即好似想起了什麽,低眉垂間,一抹嬌羞浮上兩頰,頓時間豔若晚霞,暈紅一片。


    “你怎麽來了也不讓人通傳一聲,真是沒有道理。再說了,我哪能和況大師比,鄭哥哥你也太過抬舉青靄了。”


    雖然嘴上如此說,但心中的喜悅卻已經浮上眉眼,原本輕輕撫在琴上的一雙纖纖素手弦此刻卻不知該放到何處為好,隨意撩撥了兩下琴弦稍加掩飾,但那微微顫動的琴音卻像極了她此刻上下起伏的心緒。


    鄭屏翳微微一笑,雙手將所帶的古書遞上,有些炫耀的說道:“青靄妹妹你且看看屏翳為你帶來了什麽你再責怪不遲。”


    “《雲曦譜》!我也就是一說,你竟真的將這《雲曦譜》替我尋來了?!”見到這本《雲曦譜》,沈青靄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喜色,當即就嚐試著用花溪彈奏起來,隻聽琴音嫋嫋,婉轉動人,鄭屏翳感覺自己仿若被層雲包裹,縹緲不知歸處。


    一曲終了,餘音繞梁,一時間除了風拂芭蕉出了的窸窣聲外,竟沒了其他聲響。


    “青靄,你的琴藝當真進步了,不枉我千辛萬苦替你求來這花溪。”


    “鄭哥哥總拿青靄打趣。”沈青靄略略偏過身子,隻留給鄭屏翳一個傾國傾城的側臉,徐徐問道:“鄭哥哥不去苦練你的殺敵本領,天天此家取笑青靄,究竟是為何。”


    前些天,鄭屏翳和一眾鄭家長輩前來沈家做客,席間自己和丫鬟躲在珠簾之後,親口聽到父親沈公提起了自己與鄭屏翳的婚事,當即就羞得跑迴了秀閣,幾天都不敢出門見人。


    自己躲在這聽雨軒,沒想到這冤家卻自己找上門來,真是……


    沈青靄想到這些,原本好不容易有些緩和的紅暈又再度升起,這次是連耳朵根都開始有了些許滾燙。


    鄭屏翳見沈青靄要走,趕忙擋在身前,凝視著眼前的美人,柔聲道:“是哥哥唐突青靄妹妹了,哥哥來此自然是為了邀請妹妹今夜共賞花燈,妹妹莫非忘了,今日可是祈豐節。”


    祈豐節是個頗為重大的節日,天子祭拜天地,以求得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而在民間則是個比之新年也不遑多讓的喜慶日子,家家戶戶都會掛上花燈,寫上燈謎或吉祥話,端的是熱鬧非凡。


    “若說如此,那便暫且不追究你唐突我的罪過。”沈青靄梨花淺笑,頓時再一次讓鄭屏翳有些看呆了。


    ====分割線也有懷春懵懂的時候====


    “青靄,你看那花燈紮的可好?”


    “這個也不錯,青靄妹妹快來看看。”


    ……


    整個燕京城內燈火通明,到處都是鞭炮聲和喜慶的祝福聲,今夜注定是個難眠之夜。


    鄭屏翳和沈青靄兩人並肩而行,郎才女貌、羨煞旁人,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眼球,但無人敢上前造次。在燕京城內,誰人不知道鄭家和沈家!這都是祖上跟隨著太祖皇帝打天下的主!鄭家人均是行伍出身,在軍中有眾多的子弟。而沈家的謀臣出身,位高權重,一言可定天下,讓人敬畏。


    兩家均是燕京內一等一的豪門貴族,哪會有不開眼的人上前招惹。


    又走了一陣,這已經是鄭屏翳和沈青靄逛過的第三條花燈長街了。沈青靄似乎有些疲倦,見無人注意,便輕輕在鄭屏翳的袖口處拉了一下,言語細糯的說道:“鄭哥哥,我們迴去吧,青靄有些倦了。”


    “也是,是哥哥疏忽了。”說罷,鄭屏翳露出一絲抱歉的微笑。


    也就在這時,沈青靄身後有一人款款向二人走來,身後跟著一群身披精甲的武士。這也是一個明珠玉露般的美人,名嬡美姝,耀如春華,美眸流轉間直望向鄭屏翳。


    但可惜的是,鄭屏翳眼裏隻有沈青靄。


    “難得青靄妹妹竟然有閑情雅來觀賞花燈,鄭屏翳,我看整個燕京城裏,也隻有你能將青靄妹妹如此這般的請出沈府了吧。”


    壽安郡主身為安王的獨女,自小就極為受寵,她的刁蠻任性在這燕京城內也是出了名的。壽安郡主與蓮步輕移到沈青靄身側站定,雖麵帶微笑,但語調中滿含的醋意沈青靄怎會聽不出來。


    “鄭哥哥,青靄累了,我們迴去吧。”沈青靄不願與壽安糾纏,當先轉身欲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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