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涼爽,午間的陽光使人平添一絲醺然,繁飾雍容的歐式咖啡廳內,華麗的枝形吊燈懸在一列小桌上,本是高雅恬然的氛圍,但其中一桌卻顯得不是那麽安寧。

    一頭波浪卷發的女子輕慢地斜倚身子,左肩微聳,便離圓弧形的彩繪窗稍近。

    “按理這事不該我出麵,不過他不肯狠下心,也就少不得讓我來做這個惡人了。不耽誤大家時間,我簡單說吧。”優雅地擱下小銀匙,她支去輕嘲的眼神。

    “五百萬,離開天嶼。”

    取出玫瑰紅的錢包,皙白的指尖一錯,打開夾子,隨手拈著早就填好的支票放到桌上,再往對麵一推,微笑看著對方。

    對麵的女人,或者說更像個女孩的女子,穿著廉價的米白針織衫,係著馬尾,滿臉青澀和無措,一看就知不是在校學生,便是剛出社會沒多久的雛兒。

    此刻,她雙拳緊握擱在腿上,略低著腦袋,顯得有些自卑。

    但卻沒拿那張支票,反而猶豫了一下,問:“……你是天嶼的未婚妻?”

    女子嘲諷的眼神愈濃,矜持地頷首道。

    “潘宜婷,想來天嶼應該和你說過。”

    葉善善點了下頭,“是,他說過的。”

    潘宜婷好整以暇地等著下文。

    “天嶼說這樁婚事不是他應下的,不作數,也說了過兩日就去正式和你家人說清楚。”她吸口氣,鄭重而堅定,“潘小姐,感情的世界容不下第三個人,您這麽出色,相信能找到比天嶼更好的丈夫。”

    “倒是有點膽識。”潘宜婷笑著說,“可惜不夠聰明。”

    葉善善迷惑地看著她。

    “憑你的家世身份,他不過是玩玩罷了。男人愛你的時候,什麽比翼雙飛海誓山盟都說得出口,真要他娶你?”她依舊擺著恰到好處地矜持笑容,隻眉毛輕挑起,“我和他的婚事長輩早就定下了,他早不開口,晚不開口,等你問了才說‘過兩日’,你拿得準這兩日到底是幾日呢?”

    葉善善麵色微變,咬住嘴唇半晌,鎮定地說:“我相信他。”

    潘宜婷搖頭,“真是執著,可惜有的時候太過執著,反而會傷人傷己啊。”語氣意味深長。

    她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心裏亂糟糟的思緒,皺眉問:“潘小姐是什麽意思?”

    “嗬。”潘宜婷笑了一聲,輕蔑地神情顯露無疑,“如你所說,感情的

    世界容不下第三個人——還真以為自己是他的心肝寶貝呢?我也不過是看在我們同病相憐的份上,免得你被踹了之後露宿街頭,既然你不識趣,那交易作罷。”

    “迴去等著瞧吧。”

    她取走支票,沒有絲毫留戀的站起來,看也不看那懵然發怔的女子,徑自走人。

    ·

    葉善善迴家的時候先去菜場買了菜,天嶼愛吃的排骨,天嶼愛吃的茄子,天嶼愛吃的……課饒是一路念叨著甜蜜著,還是趕不跑心底盤旋的陰霾。

    同病相憐,什麽同病相憐?

    她其實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沒有過人的家世,沒有出色的容貌,沒有值得一提的才華,她不過是一個最尋常最普通的姑娘,幾乎沒有什麽可以稱道的地方,出了社會之後,找工作是仗著天嶼的關係,才得了一個總裁助理的位置。

    就連現在住的地方,也是天嶼給她安置的。

    她素來膽怯,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因此不對等,他卻哄著她“我這套房子空著也是空著,有你在裏麵洗衣煮飯,像個小妻子一樣,等我迴家一看,不知道多舒心”。

    “好啊,原來我是你請來的小保姆。”她大著膽子皺皺鼻子,假裝不高興。

    他驚奇,“天底下還有這麽漂亮的小保姆?那我豈不是賺了。”

    逗的她再也沒提過這樣的話。

    如果不是愛她,以他的身份地位,怎麽肯低聲下氣的哄她?

    這樣想著,葉善善終於多生出了一點信心。

    他常常說她對他對自己不夠有信心,因而她努力地改善自己,即便不能趕上他,也不能落下太多。至少,不能懷疑他的真心。

    興衝衝燒好各式菜肴,布上碗筷,葉善善露出一絲暖暖的笑容,坐在桌邊托腮看著。

    一邊想,今天飯煮的多了些,不知道天嶼吃不吃得下。

    牆壁上的掛鍾又走過了一格,發出輕微的一聲“啪嗒”,飯桌上的菜漸漸沒了煙火,熱氣散去,變成冰涼的溫度。

    葉善善等了又等,終於有些坐不住了。

    手機就擱在旁邊,拿起來按快捷鍵第一個撥了出去,大約“嘟”了八九聲,終於接了起來。

    “喂?”傳出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天嶼,你什麽時候迴來?”

    “善善?”那邊不知怎麽,想是接之前沒看來電,頓了頓

    才說,“公司裏的事情還沒處理完,你在等我?”

    “嗯。”有點撒嬌地鼻音,“飯菜都煮好了。”

    “你今天請了假,我以為你是要迴家看望父母。”他似是被公務絆住了腳,言語間不是很有耐心,“你先吃,別等我了。”

    “哦……”

    她有些失落,遲疑了一下,沒等再開口,那邊已經掛了電話。

    一連串的忙音讓她茫然地怔了一會兒,放下手機,提筷想要自己吃,又覺得四周著實冷清。

    其實往常他也不一定會時時過來,除了公事,還要迴自己家去,可今日——或許那個女人的話在她心裏還是留了痕跡,她有點介意。

    天嶼忙工作的時候常常忘了吃飯時間,依剛剛他的語氣來看,想必來不及下樓吃。要是掛心的話,自己可以直接送飯給他不是。

    葉善善拍了一下額頭,很快就笑起來。

    ·

    大街上的燈光亮如白晝,葉善善叫了出租車,速度平穩的像陸氏公司駛去,玻璃窗外夜色濃厚,偶爾會被一閃而過的流光溢彩晃花了眼。

    到了目的地,和善談的司機師傅笑笑,付錢找錢,出去後關上了車門。

    眼前的大廈有二三十層樓高,建築高大雄偉,毅然聳立,叫人不覺駐足而觀,因此生出渺小的感覺。

    葉善善在這裏上班,自然沒有多看,提著保溫杯就走進電梯裏,按了最高層的數字鍵。看著綠光一跳一跳,轉眼就到了。

    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

    這個時間點,走道裏很安靜,即便有其他人在加班,頂層卻隻有陸天嶼一人的辦公室,其他的,秘書、助理等都已經下班了。

    她輕手輕腳的來到門外,笑眯眯要開門,準備給他一個驚喜。可是把手才旋了一半,卻聽見裏麵有一道獨屬於女人的溫聲細語傳出——

    “我出國這麽多年,迴來看你怎麽一點都沒變,忙起來還是顧前不顧後。再有一頓沒一頓的吃飯,你的胃病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好了。”

    “宋小姐還記得我的胃病,真是不勝榮幸。”他一向沉穩淡然的語氣裏添了幾絲嘲諷,“我還以為你早就把我這個人都忘得幹幹淨淨了。”

    “怎麽會,不止是你的身體狀況,你的喜惡我也都還記著。”女子不在意他的冷淡,反客為主取過男人手中的筆,替他做主合上文件,微笑著問,“我在一家法式餐廳訂

    了餐,陸大總裁肯不肯賞臉赴約?”

    他沉默著沒說話。

    也沒有再取迴文件,隻是摘下眼鏡往後一靠,捏了捏鼻梁骨,神情有些疲倦。

    宋佳雯心裏一痛,兀自走到他後方,替他揉按著太陽穴,輕聲說:“天嶼,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當初出國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宋家倒了,哥哥又不爭氣,我不得不撐起來……如果可以,我怎麽會不想在家裏享福,你不知道一個女人孤身在國外的日子有多難熬。我不想耽誤你所以和你分手,可是剛一下飛機我就後悔了——我忍不住,每天每夜都在想你,想迴來見你……”

    “天嶼,你原諒我這一迴,好不好?

    她雖然外表是溫婉的姿態,但其實心高氣傲,從沒這般低聲下氣的懇求過他。

    陸天嶼心裏極不是滋味。

    微涼的指尖貼著額頭兩側,揉按的力道均勻,人慢慢地鬆快下來。

    他閉著的眼睛緩緩睜開,伸手握住她的手,“佳雯……”語氣裏透著心軟,透著憐惜。

    門恰在這一刻打開,葉善善失神間闖了進來,手裏一鬆,保溫杯清脆落地。

    她本來已經是惶然至極,等看見宋佳雯的麵容長相,頓時顏色大變,嘴唇煞白,哆嗦著說不出話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腦袋混沌時,脫口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最後看了眼措手不及的陸天嶼,明悟般地露出一抹慘笑。

    轉身跑開了。

    “善善!”

    後麵震驚焦急的喊聲她已經聽不見了,她隻知道往外跑,跑得再快一點,逃離開這個讓她難堪的真相。胸腔裏像著了火,心髒幾乎要跳到喉嚨裏。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的未婚妻說“同病相憐”,怪不得她輕蔑又同情的看著自己。

    原來他愛的根本就不是她,他和她在一起,隻是因為自己長得像那個女人罷了。她隻是個可憐又可悲的——

    代替品。

    “吱——”

    尖銳刺耳的刹車聲響起,砰地一聲,年輕脆弱的身體被堅硬的車身撞出一丈遠。

    葉善善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

    白薇睜眼,木然感到身上一陣骨頭裂開般地疼痛。

    “你是不挑死了的少女不舒服斯基?”她問芝士。

    芝士驚奇,“學得還挺快。

    ”

    因為白薇出生在古代,所以在做這個時空的任務之前,它給她惡補了一通。就跟它覺得和網絡語言投緣一樣,白薇乍然學新鮮知識,對不換氣長句特別有好感。

    尾綴必然是斯基和巴紮嘿。

    “o(*≧▽≦)ツ不過聰慧如我,你再快也比不上的啦。”

    白薇看著突然跳出來的聊天框,掃了眼顏表情,淡然點了右上角的x。

    “好啦好啦,既然你有要求,那下迴給你選個活著的。”它的幻影消散在她麵前,顧自啃著上個時空得來的大餐,滿足大方地一揮手。

    白薇頷首同意,心情有所好轉。

    上個時空並沒有得到“原主的感謝”,不過按照以往的慣例,得到愛慕之心可以有一樣裝備獲得。

    小圖案空浮在眼前,毒蛇、鳳血玉鐲、小孤燕、玉笛……

    芝士眼巴巴地看著她選,白玉似的手指挪啊挪,從玉笛上麵打了個轉兒,最終落到了“小孤燕”上麵。

    這個怎麽玩兒?

    唔,裝備到手上,翅膀柔軟的話,可以增加舞蹈天賦,它在心裏打著算盤。

    結果白薇的選擇讓它的眼睛差點脫框……

    “你你你你你你你……舌頭?”

    裝備在哪裏它都可以理解,舌頭什麽的,人幹事!?

    “有點餓了。”白薇揉了揉肚子,旁人做來嬌憨的舉止,她一做出來竟無故顯得慵懶,“舌尖上的紅燒乳燕……聽起來不錯呀。”她舔唇。

    是有多殘忍?

    ……有也是紅燒乳鴿吧。這女人現在的樣子,真該給那個顧家小子看看!救燕子時候的無辜同情的眼神呢!善良美好的心呢!

    都被狗吃了吧!

    立體旋轉的人物身上白光閃過,兩人仔細看了又看,沒有絲毫變化。

    白薇看芝士,芝士攤手,這種鬼一樣的選擇,正常人做不出來,它也猜不出結果。

    這也沒太大關係,裝備對白薇來說就是圖個玩兒,不過阿玨後來坦白,最初對她產生不該有的念頭,確實是因為小紅唇太誘人,所以她還有那麽點期待。

    放棄探究,她打開屬性欄。

    姓名:白薇

    容貌:雪膚鳳眼(附身狀態)

    聲音:軟軟糯糯(附身狀態)

    調/教對象:悔過值0%

    攻略對象:愛慕值0%

    煞氣值:87%

    (太陽初升,除煞有望。加油幹!)

    恢複值:13%

    (勉強入目,看完就吐。別丟臉!)

    技能:一箭穿心、心有靈犀

    裝備:梅子(嘴唇)、小孤燕(舌尖)

    武器:飛鳶

    前兩具身體的皮膚也很白,不過這身兒特地被點出是雪膚,可見不是一般的白。白薇眸光微動,沒等多高興一會兒,醫院難聞的消毒水味就飄了過來。

    她知道這會兒芝士已經打開隔離結界了。

    “咦?小美人醒了?”隔壁床傳來的聲音率直而驚訝,又帶著爽朗的笑意。

    偏過腦袋,入眼一頭亮璨璨的金色短發,蓬鬆淩亂,英俊的五官,因為笑容添了那麽點可愛。金發的主人扒了扒頭發,嘿嘿一笑,“我幫你叫醫生。”

    按了床頭鈴,醫生來的很快。他認真負責的記錄下葉善善的即時數據,囑咐了她幾句,臨走時輕飄飄地往隔壁床去一眼。

    “脊椎受傷不是鬧著玩的,你安分點。”

    金發小哥兒很無辜地看著他,大眼眨巴眨巴,頗有點像金毛犬。

    “我叫呂飛揚,你呢?”目送送走了醫生,他側頭和鄰居進行友好交流。

    “葉善善。”

    “一看你就不像闖禍鬧事的妹子,怎麽進來的?”

    葉善善也眨巴眨巴眼,卻不像他那樣狡黠,而是有點呆呆地,“哦,原來你是闖禍鬧事進來的。”

    飛揚陽光帥氣的笑容一僵。

    靠,漏底了。

    還想再維護一下自己的形象,就見人妹子接起了電話,他隻好暫時閉嘴。

    “媽?”一個單字由她說來,也是輕軟軟的。

    “迴家?唔……”

    “嗯,有點事,暫時沒辦法迴去,等下周末我再迴去看你們。”

    “沒事,這裏很好。”

    聲音裏有點兒不自知的委屈,又有點兒無助,聽得金發小哥兒一個陌生人都心裏軟了,那邊想來也有所發覺,但是不好親自過來看,又免得閨女為難,問不出個究竟就隻好多關心囑咐幾句。

    “好……下周末一定迴去。”

    掛了電話,葉善善收拾了一下情緒,抬頭衝陸飛揚友善地

    一笑。

    醫院裏四麵白牆,她穿著米白小針織,皮膚白的像雪一樣,腮邊點這三點小雀斑,玲瓏可愛。那一笑就像純潔善良的小天使,光芒聖潔,唱著聖歌拯救世人。

    阿門。

    呂飛揚呆愣了半天,在心裏給自己劃了一道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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