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

    皇帝終於變色,在白薇壓住舒妃肚腹往下施壓的時候,搶上前去。

    然而下一秒,白薇就毫無預兆地暈厥在了他懷裏。她青白的小臉毫無血色,淚痕猶在,汗濕地烏發淩亂貼著額角,黛眉痛苦得皺著,便是連失去意識都不能叫她鬆快起來。那模樣顯得那麽弱小纖柔。

    憑皇帝的眼力,哪裏看不出她最後那一下,根本就沒放進去多少力氣,隻是悲傷到極致,才會那樣地瘋狂起來。

    而她的瘋狂,愈加體現了她的酸楚難過。

    否則她一向善良美好,又怎麽會用口不擇言來傾瀉自己的悲慟情緒……

    這個認知一入腦海中,便怎麽也收不迴去。叫他又是痛恨又是責怪又是後悔,最後化作無盡地憐愛疼惜,投注在懷中這小女人的身上。

    這一次,輪到舒妃眼睜睜地看著皇帝,抱著別的女人離開。

    她從方才鬼壓身一般地驚懼中迴神,整個人像是被人從汗水裏撈出來一樣,濕淋淋地重重靠在軟枕上。腹中的胎兒也真切地動起來,那連接血脈地律動和疼痛,叫她逸出一聲忍耐地呻吟。

    浣紗見此,顧不得許多,臉蛋紅腫地跪撲在離開的皇帝麵前,阻住了去路。

    無論如何,即使今次敗得一塌糊塗,楚妃剛剛的兇狠癲狂想必也讓皇上留下了印象,她可以借此挽迴一二!

    “皇上,娘娘剛安住龍胎,又受楚妃娘娘一番驚擾,恐怕……”

    “放肆!”

    “不好”二字未及吐出,帝王雷霆之怒便已降臨,一腳踹在浣紗心口,將她踢翻在地。

    這一腳踢得著實不輕,皇帝正是為楚妃心痛之時,哪容得旁人汙蔑她半個字不好?

    浣紗捂著心口麵容紫脹,須臾一口淤血吐了出來。

    她來不及惶恐,剛翻身爬起來跪在哪兒,想壯著膽子再作辯解,一對上帝王森然冷酷地目光,便麵白如金紙,冷汗涔涔,再說不出半句話來。

    “她隻是言語傷心,沒有施力。”

    皇帝最後淡淡留得這一句解釋,不是對她這個小婢女說的,而是說給所有的宮人聽。警告她們,楚妃娘娘是傷心所致,語無倫次,並不是真的要加害舒妃。誰要是把這一幕當做真事說出去,後果自負。

    跪了一地的宮人埋首應喏,戰戰兢兢。

    他說完便抬腳離開。

    帝王的威壓如山鎮來,叫浣紗不得動彈,眼下去勢一現,她便整個軟如爛泥,癱倒在光滑如鑒的冰冷地麵上。

    好可怕……

    這樣的皇上見所未見,真的好可怕……

    此刻她才真正有些後悔,原先大義凜然地說了那些貶損楚妃的話了。

    ·

    離上迴楚妃大鬧瑜華宮已經過了有小半月的日子,後宮諸人怎麽都想不到,一直默默無聞的楚妃娘娘,竟然會引得皇上勃然大怒,為她血洗了瑤華殿。

    說是血洗一點也不為過。

    因為主子無寵致使宮人散漫的宮殿多了去了,偷奸耍滑也不隻是那兩三隻,偏偏那一迴皇上抱著楚妃迴宮,看見那大晚上嬉鬧賭博,酒酣耳熱的宮人,便大發雷霆。

    內殿那一席染血的床褥,至今都還沒有人收拾!

    瑜華殿每一個人都小心翼翼伺候著舒妃,他放在心上珍而重之的人卻受著底下人輕慢地對待,這才真正叫他難以忍受。他素有雄心壯誌,平日專注前朝,並不用心於後宮。

    否則怎麽會造成這樣的疏忽!

    皇帝此時有多自責,對這些欺軟怕硬的人就有多憤怒!除了南歌,瑤華殿張明德受令以被雷霆手段誅盡,震驚後宮!

    “我知你一番辛苦布局,何必發泄一時之氣,叫我毀了。”話聽著是關懷,那語氣卻十分冷淡平靜。聯係實情,又有幾分冷嘲在裏頭。

    所謂布局,關乎眼下的朝政時勢。皇後被廢之後,母族式微,楚家無人壓製,便日益興盛張揚起來。皇帝恐怕寵愛她會讓楚家愈發囂張,危及皇權,所以並不將待她的寵愛之心擺在明麵上。

    這想法在白薇看來,詭異得可笑。

    所以從那日暈厥之後,再醒來,她就再未給過皇帝一個笑臉,相處也是待如賓客。當然,不止是順從她的想法,做任務的因素更是必不可少。

    皇帝雖是若有所失,卻依舊忍不住日日過來陪伴、開解她。

    “若連心愛的女人都無法護好,朕縱為明君,也當得心虛。”皇帝歎息,想替她拂開頰邊的發絲,將它攏到耳後,卻被她側臉躲過。

    他眸光一黯。

    “以前朕不知道,那些宮人會如此陽奉陰違……楚家固然勢大可恨,但你與他們不同。茵茵,朕待你的心意如何,你還不知道嗎?”

    “我不知。”白薇長長的睫毛一斂,指尖掐住袖緣的

    暗扣,“皇上覺得寵我會使楚家張狂,可見知道聖寵的份量如何。卻又不知失去聖寵的人,會落到何種地步,我不知……”

    這一句“我不知”,聽著卻更像是“我不信”。

    在他隱隱期待的眼神中,她的迴答叫他心口一堵,悶悶地不適。

    他沉穩威嚴的臉上,有著少見的慌亂。他頓了一刻,十分真摯地解釋道:“朕當真不知……朕以為你有楚家為靠山,宮人不敢待你不精心……”

    以楚家如今在朝堂的地位,誰能相信他們家出來的楚妃,會遭受如此待遇?他下意識地就忽略了這種可能,所以從未查證過。

    何況他往常秘密來尋她時,並不見她有哪裏不好。

    其實不過是楚茵掩藏住了真相,不欲叫他擔心而已。他又何嚐認真觀察過。

    白薇仰臉輕吸口氣,眼角酸澀地一笑,“……看來我不止是沒有聖寵,楚家亦視我如棄子……”

    皇帝聽言驀地唿吸一促,窒悶地愧疚感傳遍全身。同時,想起同樣給茵茵帶來傷害的人們,他雙手攥緊,危厲的眸光頻頻閃爍。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因為茵茵不得聖寵,沒有利用價值,他們就連照拂族人心思都沒有了。

    楚家!

    果真是個冷漠無情的家族。

    不過很快,很快他就會將這個耀武揚威、利益至上的家族徹底鏟除。至於茵茵,他們既然不對她加以庇護,她就不是他家的族人,她隻會屬於他一個。

    以後,由他來庇佑她!

    但如今還不是時候……他不能對她多說什麽,茵茵心軟,雖然楚家對不起她,卻難保他日見其衰落又心生不忍。

    “你最喜食梅子,如今季節已過,玉盤裏的這些是朕特意叫人栽種起來的。你……”皇帝又一番細語安撫後,猶豫再三,方伸手輕撫她細膩卻蒼白的麵頰,見她這迴雖然沒有躲開,曾經的歡喜親昵卻都消失了,剩下的隻是隔閡疏離。

    心髒抽疼了一瞬。

    “好好修養身子,有喜歡想要的東西都與朕說,朕一定滿足你。”

    ·

    終於送走了皇帝,白薇將頭發捋到一邊,虛空問:“悔過值有多少了?”

    “45%。”腦海裏芝士的聲音很快冒出來。

    她聞言懶洋洋地斜靠進軟塌裏,發出一聲嫵媚地鼻音,“哼,還算有調

    /教得價值。”

    “就算不值得你也沒資格放棄他呀。”芝士笑嘻嘻地說。

    “芝士!”她被一語戳中軟肋,薄怒微嗔之下臉蛋浮起紅暈,合以白皙透明的膚色,便是楚茵這張乖巧清秀的臉,也難以言說地嬌媚起來。

    “不過小薇薇這一擊真的很驚人。換做是原主,一定是委曲求全,到大結局的時候才讓渣男幡然醒悟……有什麽用惹嚕,後悔值一點都沒漲,反正他們最後也抱得美人歸惹。”

    無論是悔過之心還是愛慕之心,都是要在數值達到一百才能出現的東西。怎麽讓它增加,就要看各人的手段了。而這兩心又是要在不同人身上獲取的,渣男的感情不夠純摯,所以在他們身上隻能拿到悔過之心。

    當年原主救了被兄弟暗算的司徒延,與之互生愛慕,過後,因皇後母族可以扶持他上位,所以他棄女主而娶皇後。一開始他亦是遵從心思,對原主百般愛寵,然而這遭到了皇後的嫉妒,幾次三番刁難原主。

    於是皇帝想出一法,將明麵上的寵愛盡皆轉移到舒妃身上,由她做擋箭牌,轉移皇後的視線。

    然而如今皇後已廢,楚家勢力漸顯,他感到危機便仍舊壓抑心思。而楚茵,這女子清秀善良,本該活得無憂無慮,即便是染缸一樣雜色斑駁的皇宮,也不曾在她心上留下一丁點的暗痕。

    不過不得不說,這樣的女子芝士是不喜歡的。

    既是身處皇宮,該果決的地方還當果決,可以利用的武器,也根本無需手軟。皇帝確實是愛她的,不過因為自負看不清她的處境。這等時候,她亦沒有與戀人共同商量的想法,隻是自己一味地壓抑傷痛,自以為是地體貼體諒,才造就了今日的苦楚。

    她是難得的好姑娘,隻是遇到了不那麽適合她的、擁有野心抱負的帝王,才會使得情路和人生坎坷。

    “你以虐自己的身來虐他的心這個做法真是慘無人道,妙不可言呀……”這麽一想,芝士難得的感慨誇讚起來。

    然而它一溜奉承完了,在白薇思索的空擋,吸溜了一下口水,“小薇薇你身上的媚氣看起來很好吃嚕。”

    白薇哪裏知道這吃貨想了一圈兒還是繞迴了初衷,然而聽到這話,她驀然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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