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時分,春神湖上薄冰消融,趁著年歲之初討個喜慶的韋氺早早便在春神湖上架槳駛船。


    銅板小丫頭不是個疲懶性子,大早就跟著父親出來載客賺錢。用娘親的話來說,就是帶銅板能多收點錢財。


    奔著當財神的小丫頭趴在船頭,四處觀望過往的行人,生怕遺漏掉了一樁樁真金白銀的生意。


    盯著過往行人已經有一個多時辰的銅板揉了揉略微發酸的眼睛,望著春神湖上一片靜謐,唉聲歎氣:“阿爸,不會今天沒有生意上來了吧。”


    韋氺側臥在船倉內,微弱的鼻息輕輕迴應女孩:“嗯……”


    銅板輕鄒眉頭,嘴巴撇撇,哼聲:“又去偷懶睡覺了。”


    剛說完,銅板丫頭抬起頭正好看見不遠處岸上有個騎頭黑虎,披著虎皮大衣的年輕男子正往他們這瞧來。


    可銅板丫頭沒有理會出年輕男子的用意,心神都在他坐下的黑虎身上,少女就呆呆的盯著。一個恍惚,“咦?”銅板揉了揉眼睛,再一看那位年輕男子身下已經沒有那頭雄壯如牛的黑虎。


    隻見那位年輕男子朝她輕輕招手,心生疑惑的銅板又揉了揉眼睛,方才意識到男子是想要渡河。


    銅板丫頭顧不上先前見到的奇怪景象,招唿韋氺道:“阿爸,有生意了,快起來。”


    韋氺身軀一震,從船倉裏跳起身。沿著銅板丫頭的目光望去,果然在岸上有位年輕少年正在朝他們招手。同時,韋氺也從這位年輕少年的身上仿佛看到了一鼎焚燒旺盛的爐火。


    韋氺神色如常,抄起船槳劃向岸邊。


    此刻,正在春神湖岸上的等待渡船的就是幾日前離開蜀中城的徐扶蘇。因為螭吻身上還帶有葉宣封印的緣故,不能離開蜀中太久,所以將葉宣送來春神湖便早早迴去了。


    為了避免沒有必要的麻煩,徐扶蘇特意讓螭吻隱蔽身形,可是為何那位船上的小丫頭能看到它?徐扶蘇不得其解,但也沒有特意放在心上。


    世間萬物,千奇百怪的不少,若是一個個都想要探究個明白,才是真正的閑出個蛋來了。


    徐扶蘇輕笑,抬頭望著離他越來越近的船隻,待到近處時他才看清船上的情況。


    架船使槳的船夫是為年近中年的男子,讓他感到詫異的是男子隻穿了一件麻衣背心。


    雖然剛入春,但還沒到天氣漸暖之時,居然就隻穿如此單薄的衣服。再看船夫麵色紅潤,絲毫沒有寒顫之色。


    徐扶蘇欲要看穿船夫,卻發現什麽都看不出來,不由得心中多了一絲好奇。


    在徐扶蘇發愣時,一道稚嫩的聲音打斷了他,“這位大俠,要坐船嗎?”


    徐扶蘇這才迴神,與那雙靈氣的眼眸對視,他輕笑點頭:“我要坐船,不知道方不方便搭在一程。”


    “方便,方便!”銅板丫頭笑逐顏開,忙聲道。她伸出手,掰了掰,展示給徐扶蘇:“八個銅板,良心價。”銅板生怕丟了這筆生意,又多說了一句:“過年了,其他渡船的人家都收十六個銅板子。我們家都沒有漲價。”


    徐扶蘇眉眼彎彎,淺笑:“好!八個銅板就八個!”


    說完,徐扶蘇將目光投向船夫,朝後者頷首。韋氺同樣迴饋笑容,在徐扶蘇登上船隻後,便撐槳離開岸邊。


    銅板丫頭時不時的往徐扶蘇身後瞧,好像好奇著什麽,韋氺看在眼裏沒有多少什麽,安心的駕駛船隻。


    徐扶蘇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和銅板的目光交匯,後者連忙躲閃。徐扶蘇搖搖頭,嘴角微勾,探手到袖口中拿出足夠的路費交付給少女。


    銅板打定決心,鼓起勇氣,怯生生地問:“少俠,你是打算去哪呀?”


    少女話剛說出口,就讓父親的一個眼神訓誡的不敢再說了。


    徐扶蘇沒有放在心上,迴複她道:“我要去跨過春神湖,直下金陵。”


    銅板微微一愣,驚訝道:“和張衍叔叔一樣誒。”


    “張衍?”徐扶蘇重複問了一次。


    “嗯嗯,張衍叔叔。”銅板點點頭,不自覺地對那位曾經同船的寒門士子稱讚:“張衍叔叔學富五車,可是能夠進京考舉的人,可厲害了。少俠哥哥,你認識他?”銅板困惑道。


    “嗯”徐扶蘇輕聲應承,“知道他的名字,不過不太熟。”,徐扶蘇沒有想到的是能在這兒都能碰到聽聞到他,莫非他和張衍真的有所淵源?


    徐扶蘇鳳眼眯起,看來此次去金陵,得要好好拜訪一下這位寒門文人。


    韋氺看了眼坐在船倉的少年,少年雖然生了胡須多了份滄桑之感,卻依舊能看得出他的清秀俊朗。


    他神情憂慮道:“這位公子,現在世道不太平,更何況金陵有倭寇作亂。公子若是惜命,就不要往哪兒走,若是執意則當我沒有說過。”


    徐扶蘇認真聽完韋氺一席話,抱拳迴答道:“謝過大哥提醒,隻不過江湖人士紛紛都前去金陵一聚。我此去金陵,除了見識見識亦有貢獻微薄之力的想法,不然就真對不起這一趟江湖之行。大哥的心意扶蘇心領了。”


    韋氺見徐扶蘇心意已決,便不在這個話題上多說,朝徐扶蘇笑語:“這丫頭是我閨女,名叫銅板。我叫韋氺,少俠有這等俠肝義膽,傾佩!”


    徐扶蘇對這位性格沉穩的男子頗有好感,同樣是客客氣氣地謙遜道:“小子我不過十六歲的年紀,可能吃的飯都沒有韋大哥走過的路多,繆讚繆讚。”


    韋氺見少年投自己脾氣,和張衍都是一樣不驕不躁之人,這一開了話口便停不下來。他望向水波不驚的平靜湖麵出聲道:“若不是徐老弟著急趕路,韋大哥當真拿漁網往春神湖下一撈,撈出些春神湖的銀魚,白魚,白蝦來嚐鮮。”


    “哈哈哈哈哈”,徐扶蘇開懷長笑,先前他就有在《吳郡錄》上,見過記載載春神湖白魚:“吳人以芒種日謂之入黴,梅後十五日謂之入時。白魚至是盛出。謂之時裏白。”


    至於春神湖白蝦,早在長安時,徐扶蘇就有所品嚐。《春神湖考校錄》上有“春神湖白蝦甲天下,熟時色仍潔白”的記載。


    韋氺一番真情實感而發,確實是讓徐扶蘇心頭如暖流淌過。


    許久沒有說話的銅板突然抱住自己,嘴唇有些發顫,看向徐扶蘇和韋氺兩人:“阿爸,好像有些冷。”


    韋氺和徐扶蘇兩人忽然發覺周圍已經濃霧環繞,水麵上的水勢驟然變得急促。


    韋氺一邊安慰銅板不用害怕,自己則是雙腳踩實,穩固船隻。徐扶蘇則是脫下了自己的虎皮大衣披在少女身上,站起身環顧四周嚴陣以待。


    “阿爸!快看,大黿!”銅板指著湖中心一處,驚唿。


    水浪翻湧,嘩啦作響,湖麵濃霧中漸漸上浮現一坨龐然大物,龜甲闊達兩丈,負大碑,令人詫異的是碑上無字,更像是一塊黑石。


    這頭大黿睜開龜目,目光徘徊在船隻三人身上,凝視半響。沒有任何征兆和動作,又重新潛入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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