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離渚秦,突然覺得這可真不像她的四師兄啊……快速準確地搶迴那隻耳環,將它戴迴右耳之上。肖宋牢牢地看著離渚秦,好似想要把他看穿。當然,她失望了。在那張淡定的臉上,她什麽端倪都沒有看出來。

    肖宋瞪著他,瞪了許久,突然便開口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師兄有一張天生溫柔的臉,真是……幸好。”

    離渚秦不答話,隻是等著她將話說完。

    肖宋果然不負所望地很靠譜:“師兄一直都是麵無表情的,若是換一張不那麽溫柔的臉,應當會很嚇人吧。”

    他一刻都不作思考,認真地看著她,追問道:“你會麽?”

    太脫離一般思維了,肖宋小小地愣了一下。

    他再次問道:“你會麽?”

    肖宋依舊迷茫地不明所以,顯然已經脫離了離渚秦的頻道走出很遠了:“什麽?”

    被一次又一次的忽略,離渚秦難得孩子氣地抿了抿嘴唇,執著不肯放棄地追問道:“你會被嚇到麽?”

    原來是在問這個啊!早這麽問不就好嘛?早不那麽問的話誰知道那麽簡單的問句是這麽個深意的啊!肖宋覺得這個師兄還真是……平日裏明明看起來很是少年老成的樣子,原來是可以這麽幼稚的啊。她驀然展顏一笑,道:“不會的。”覺得自己這麽笑著迴答可能有點沒有可信度,她略微收斂了一下笑臉,認真的重述了一遍,像是在保證一樣:“我不會被嚇到。”

    對肖宋來說,這倒不是在說討好的假話,而是真心的大實話。

    也不想想,要說端冷臉,還有比她更冷的臉麽?她自認已經快要天下無敵,又怎麽可能會被別人的冷臉嚇到?更何況,在這樣的世界裏,她寧願看到別人對她端著一張冷臉,也不願意有人表麵上對你千般好萬般好,背後卻毫不猶豫地捅你一刀。相比於那些表麵一套背後一套的人來說,這麽直爽的冷臉實在是可愛太多了。

    離渚秦嘴角的弧度慢慢彎了起來:“那便好。”

    能夠感覺到他愉悅的心情,老實說,肖宋覺得怪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的側臉,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果斷閉上——其實她也並不那麽想要去談那個話題,畢竟那不是什麽令人開心的話題,能避開自然還是避開的好。他要是不想提起,興許是念在這五年相伴的情分上,不願意撕破臉皮呢?像離渚秦這樣一個人,要是沒有撕破臉皮,應當不會那麽不靠譜地去告她的小黑狀的吧?

    如果他真的不願意,她這麽主動提出來,反倒是自尋死路的節奏。

    她像是那麽傻的人類麽←_←!

    當然不是。

    想通了的肖宋反倒是歇了一口氣,便就那麽隨他的意思了。大不了她就隨時準備著兩套方案,用來應付兩種情況吧。

    第四十七章

    七日之後,肖宋帶著奇妙的不舍,離開了懸崖,迴到了已經重歸平靜的碧波門。七日前離渚秦下山崖尋肖宋的時候,肖宋並沒有注意過一件事。那就是,這麽高的懸崖,深不見底,他是怎麽下來的?等到離開的那一刻,離渚秦輕輕鬆鬆地借著力將徐洙帶上山崖之時,肖宋獨自站在桃花樹下,眼中諱莫如深——沒想到,倒是她小瞧了這個師兄。

    果然碧波門裏,沒有一個是簡單純粹的人。而她一直以來都在犯同一個錯誤。她低估了魏然風的算計,同樣,也無視了離渚秦的優秀。相處那麽久,明明是那麽接近的兩個人,本來也應該是最了解對方的,她卻是在今天,才知道這個師兄的輕功竟是如此的好,幾乎不低於她的!

    等離渚秦再次躍下山崖,要將肖宋帶上去之時,肖宋一時來了脾氣,推開他的手,雙手橫亙在胸前,笑得很是意味深長:“所謂術業有專攻,我一直以為師兄在藥理方麵最為擅長,倒是不知道原來師兄的輕功竟也是這般的厲害。”承認吧,這姑娘吃味了,心裏不舒服了,不高興了。她雖然有些事情瞞著他,但那是有苦衷的。有些事不說就能夠繼續裝模作樣下去,一旦說破就得鬧掰。

    而這個師兄……分明看起來挺老實的一個人,也似乎沒什麽太多壞心思的樣子,沒想到竟然也給她玩深藏不露的一套。

    難道說在她以為所有人都是笨蛋的時候,所有人也覺得她是個笨蛋?難道說所有人都是裝的?那徐洙這處處透著不科學的少年是不是也是裝出來的?

    已經不知道第幾次躺槍的徐洙少年表示這人生實在是太過於苦逼了一點了←_←!

    ……

    聽到肖宋略帶著敵意的話語,離渚秦麵色不改,看著她的眼睛,許久,方才解釋道:“為了方便采藥,便研究了一下輕功。”

    肖宋被那樣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慌,雖然心裏實在是不明白自己怎麽會產生那樣的情緒,但是就是無法麵對這樣的讓人有些後怕的眼神。她皺了皺眉頭,極力壓下那種不太美妙的情緒,以一種調侃的語氣說道:“原來如此,師兄可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呢。”

    他收迴落在她身上的眼神,睨向她身後那一樹灼灼盛放的桃花:“你不曾問過我。”

    語氣是那樣的理所應當!肖宋略抽搐,她怎麽從來都沒有發現過這個四師兄竟然還有這種噎死人的能耐呢?!到底是這個世界不正常了呢?還是這個世界不正常了呢?沒道理她就困在懸崖下那麽幾天就跟不上這個世界的節奏了吧!

    “師兄的武功看起來不錯的樣子……”

    “尚可。”

    肖宋撇了撇嘴角,按照離氏定律,所有的‘尚可’都是‘很好’的意思,這個師兄就是這麽的謙虛。

    “我以為師兄隻喜歡岐黃之術,沒想到師兄竟然在武功上頭也有天賦。”

    這酸溜溜的語氣,擺明了就是嫉妒別人比她厲害。她本以為他不會搭理她的,但他眄了她一眼,眼底似有無限深意,又滴水不漏:“我在武功上頭並無天賦。”

    實在是太過認真,以至於不像是假的了。

    肖宋微微錯愕,一時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是麽?”

    之後便是一場無聲,他沒有再說話,她心裏也亂的很,不知道該說什麽,幹脆兩相沉默。

    片刻靜默之後,離渚秦突然伸手拉住肖宋的手臂:“二師兄在上麵等著,我帶你上去。”

    肖宋心中一跳——在沒有經過她的認可之前,她對別人的接觸總是特別的敏感,也特別的排斥。尤其是她心裏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那種感覺很強烈,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本能地想要離他稍微遠點。是以她順從了自己的心意,幹淨利落地拂開了離渚秦的手,克製不住冷淡地說道:“不必麻煩師兄,我自己可以。”說罷足尖一點,衣裙如青色蓮花一般綻放開來,整個人便如同淩波仙子一般踏上了那株盛放的桃花樹枝頭。

    離渚秦不著痕跡的將自己被拍開的那隻手縮迴衣袖之中,手掌之上似乎還能感受到她的餘溫。看著桃花樹上那個迎風而立的青色身影,他眸光微閃,似有千般情緒劃過,麵上卻一點都不顯,盡數被他很好地掩飾了起來。接著他便緊跟著肖宋的身影而上,動作不急不緩,看起來出奇地優雅淡然,落在了另一側的一株桃花之上。風吹起,卷落了漫天的花瓣,也卷起了他青色的長袖青衫,卷起了他墨黑的如緞發絲。

    垂下的發絲被風輕佻地撩起,遮住了眼睛,有一瞬間的恍惚感。肖宋心裏一滯,腳尖一點桃花枝,躍然而上,借著那突起的岩石躍上山崖。對她來說

    ,明明是熟悉得好似平常走路的輕功,本應該是悠然自得的,但此時,卻隱隱有了一種倉促狼狽之感。

    離渚秦不語,默默地看著她近似逃離的背影,最終什麽都沒說,隻是自然地在肖宋的身後跟著。待離懸崖頂上還有二十來米的時候,他突然提氣,隻一瞬之間,整個人便出現在了肖宋的麵前,在肖宋訝異的目光下,一把攬住她的腰身,帶著她向上躍去。

    肖宋下意識地掙紮,奈何那鐵臂箍得太緊,無論她怎麽掰都沒有半點用處。她惱怒至極,一掌便要拍出,卻最終停在了他胸口一寸處,收迴了內息,隻語氣倏忽變冷:“離師兄,你這是做什麽?!”

    離渚秦眉目不動:“我以為,你不想暴露自己的武功。”明明沒有什麽表情,但是那感覺卻讓人覺得他無辜至極……

    這一定是錯覺!!!

    雖然說他的考慮其實不錯,懸崖上還呆著一個徐洙呢,要是被他看到她是自己上來的,那麽……她還是果斷殺人滅口了吧。

    肖宋停止了掙紮,隻是心裏還是抗拒。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隻是本能地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悄悄地改變了。而心裏的那種不好的感覺也越發強烈了起來……這個離渚秦,可真不像她記憶力的那個離渚秦,究竟是她的記憶出了問題,還是……她其實從來不曾了解過他?脫去了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殼子,其實他也是一個有脾氣的人?

    而她,卻不知為何,無法接受這種改變。身體微微僵硬起來,全身肌肉緊繃,肖宋眸子眯起,終於還是將那在心頭舌尖百轉千迴的話說出了口:“離師兄,可還記得我十歲生辰的時候,你欠我的一個約定?”

    離渚秦的眼裏帶上了淡淡的惘然與懷念,橫亙在肖宋腰間的雙臂無意識之間勾得更緊,一雙點漆似的黑眸死在看她,卻又好像是通過她的這張臉,這個人,在看另一個人:“記得。”

    這種感覺並不好,肖宋緊緊地抿起嘴唇,卻隻吝嗇地吐出一個字:“哦?”

    離渚秦的聲音突然放得悠遠舒長:“等你十五歲那年,我們離開碧波門,去江湖之中遊行曆練。”

    肖宋心裏一定,眉目舒展了幾分,眸子裏的戒備總算是少了兩分。那年的生日,隻有她和離渚秦兩個人,在銀白的月光之下,她鬼使神差地向他要了這麽一個承諾。雖然明知道實現的幾率並不高,要是僥幸沒有跟他們同歸於盡的話,她大概也是要糟蹋這條性命,迴到那最該屬於她的地方去。

    肖宋垂了眉眼,長長的眼睫垂下來,在眼下投下一大片陰影:“原來師兄還記得?那麽可還作數?”

    離渚秦踏上一塊岩石,最後一躍,身子輕飄飄地飛起,輕輕鬆鬆地帶著肖宋躍上山頂,風聲很大,吹在她耳邊唿唿作響,他的聲音伴著那風聲,有些模糊了。但是肖宋還是聽到了他的迴答:“我答應你的,永遠不會反悔。”

    永遠啊……

    可惜,她從來都不信永遠。

    腳踏上滿是落英的岩石,她低下聲音:“那好,等我十五歲時,你便帶我離開這碧波門。你可不能騙我。”

    “……好。”

    ——*——*——*——*——*——*——*——*——*——*——*——

    待會到碧波門之時,已是雲銷雨霽,一切恢複了原本的太平清淨。

    肖宋暗暗想著,好歹是欽定的男一號,就算再怎麽抽,再怎麽不靠譜。能力還是有點的,必要的時候,也是能夠靠得住的……吧。

    “師妹……師妹!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師妹!”這想法還沒生根,一聲鬼哭狼嚎就那麽在不遠處響起。肖宋抬頭,便看到走廊盡頭一個高壯的男子嚎叫著朝她的方向奔過來……

    肖宋嘴角略抽搐,師兄,這麽豪放真的沒問題麽?

    在慕曉又想趁機吃她豆腐抱住她的時候,肖宋淡定地正想要閃身,站得離她最近的離渚秦已經上前一步,不著痕跡地隔開了肖宋與慕曉之間的距離。

    肖宋看著那並不算太寬厚的青色背影,微微愣了一愣;而慕曉的臉則全部黑了:“離師弟,你這是做什麽?”

    離渚秦對慕曉的黑臉徹底無視,不疾不徐地說道:“大師兄,二師兄和師妹剛迴來,身子不適。有什麽話,待他們休息過再說吧。”

    慕曉啞然,幾個師弟裏就這個離渚秦最危險,事事都無意,卻處處都要壓他一頭!就連師妹也是,明明他才是最關心她,對她最好的,偏偏師妹就喜歡這個四師弟!他哪裏比不上他?有意為難吧,又是同門,他擔不起那欺壓同門的臭名聲;可若是不按照規矩來,偏偏他還挑不出他的毛病來,這話說的其實也有理,雖然他聽著堵心,但卻無法辯駁……著實是讓人捉急!

    肖宋自然不知道慕曉少年的小心思,就算是知道了,也就是一笑而過。離渚秦的事情其實根本不需要她擔心,要論會做人,他比她可強多了。以前她還擔心他隻知道研究岐黃之術

    ,不怎麽精通武功會吃慕曉那莽漢的虧,現在……那擔心已經完全沒有必要了。以他那輕功,打不過就跑吧,完全沒有壓力。

    她躲在離渚秦的背後,聽到離渚秦的維護,心裏微微迴暖,正想配合地作出一副舟車勞頓的虛弱模樣,不料一直被無視的徐洙少年竟然在這種時候跑出去刷存在感了:“大師兄,離師弟,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少年,你真是多心了,真的沒有人問你的啊!

    ……

    肖宋撇嘴——怎麽給忘記這一隻了呢?這一不小心就給放出來添亂了。

    慕曉豪爽地大笑:“二師弟沒事就好!師兄我也就放心了!”話音還未落,他又試圖穿過離渚秦的屏障,將肖宋從離渚秦身後逮出來:“師妹,師妹,你可還好?有沒有受傷?是不是很累?”

    被點名了,肖宋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略顯虛弱地從離渚秦身後露出了一個腦袋,語氣十分溫和:“多謝大師兄關心,我沒有受傷……”

    “沒有受傷就好!師妹……”肖宋連忙打斷他,要是再放任這貨說下去,估計是沒完沒了的節奏啊扼腕!“大師兄!”

    語氣太過嚴肅,慕曉嚇了一跳,下意識便停住了腳步,接道:“什麽?”

    肖宋一撩發絲,很沒誠意地做了個‘很累’的表情,有氣無力地說道:“我有些累了,想要迴去休息。”

    師妹既然都這麽表態了,慕曉自然不會勉強她。心疼都來不及呢,又怎麽會想要勉強呢——當然,事實上是,就算他想要勉強,也是勉強不來的。“我送你!”殷勤的慕曉少年殷勤地看著肖宋,要是身後有條尾巴,此時怕已經搖起來了。

    奈何肖宋就是鐵了心不搭理慕曉的那一套,冷淡疏離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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