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0月16日。


    地點,距寶隆大廈一點四公裏,一米陽光咖啡館。


    第一位客戶約見時間,上午九時三十分。


    這是一個供白領午間小憩的地方,唐瑛和仇笛成對角各坐一處,第一位客戶郝麗麗到場早了七分鍾,駕著一輛紅色的寶馬mini。


    這是位絕對表像外露的美女,美不美瞧大腿,這妞差不多全露出來了,短裙都沒過膝;富不富看胸脯,這妞絕對夠富,一對大胸晃悠悠地,倒比臉蛋更有亮點,本錢這麽厚,想不富也難啊。


    身高一米六五左右,染著栗色長發,妝很豔,戴著墨鏡,肩上挎著一個金色的包包,和她花哨的裙子很是般配,看那樣就是恨不得把全部身家貼到臉上出來炫的主。


    進門後,角落裏的唐瑛伸著手,兩人相攜坐下,相對而視,唐瑛瞥了眼扮作路人的仇笛,要了杯咖啡直接道著:“郝女士,我們對您的婚姻背景了解了一下,這單調查我們可以接,約您來,就是商量幾個細節問題,如果您同意,我們就可以開始。”


    “好啊,我就等著你們說這句話呢。”郝麗麗樂了,像見到帥哥一樣眼冒星星,這樣子,是巴不得離了再找呢。


    可憐啊,唐瑛真可憐比她大20歲的丈夫,現在估計還在撅著屁股給老婆掙錢呢。


    “第一條,我們雙方不形成什麽紙質協議,也就是說,所有的事都是口頭約定。”唐瑛道。


    這個懂,委托人巴不得這樣呢。


    “第二條,預付30%,如果沒有調查到您需要的東西,除去3000塊車馬費外,餘額全部退迴,如果拿到您需要的東西,餘款付清,東西交付,我們就兩清了,不管有任何事,我都會否認我們認識……能接受嗎?”唐瑛道。


    這個理解,都幹得不是什麽好事,郝麗麗點點頭,擺擺手,炫著十指美甲,無所謂地道著:“我懂的,和你們這號人打過交道。”


    “那就好,第三條是……”唐瑛清了清嗓子,很難為地漫天要價了:“第三條是,標的金額不是五萬,我們給的標的金額是……20萬。”


    一下子漲了四倍,郝麗麗一下子變色了,啪聲一拍桌子尖叫著:“20萬?你怎麽不去搶銀行啊?”


    估計誰也接受不了這種坐地起價,郝麗麗拎起包作勢要走,氣憤地道著:“這根本沒得談,你們也太黑了吧。”


    “是啊,我也沒準備談,您和您丈夫結婚不足八年,在認定共同財產上,您並不占優勢,可如果把他變成過錯的一方,您的優勢就大了,這一點不止二十萬吧?”唐瑛不動聲色地道,連她也有點心虛,這麽無恥的直白,接下來就是委托人的拂袖而去了。


    奇了,劇情反轉了,沒有發生意料中的崩盤,郝麗麗狐疑地看了唐瑛一眼,意外地安靜地坐下了,狐疑地看了好久,突然間嫣然一笑道:“喲……真不愧是哈曼調查公司的,都查到我家那死貨的身家了啊,比小偵探所強多了啊。”


    唐瑛長噓一口氣,這個價格是剛剛進門才報的,她笑著道:“不用客氣,哈曼商務一般是不接這種單子的,而且我們的調查人員是個團隊,這可不是一個背個相機的小私家偵探可比的……挖別人隱私可沒那麽容易。”


    郝麗麗沒理會這種自吹自擂,她把玩著手指,沉吟片刻道:“十萬……不能再高了,別以為我不懂行情蒙我,現在雇個私家偵探,有個一萬兩萬頂天了。”


    “對不起,我們的原則是,要麽不做,要麽做好。我也不想縮水給您的服務,所以,無法成交。”唐瑛不動聲色,慢慢的端起咖啡杯子,雍容的呷了口郝麗麗被氣到了,騰地起身,這迴拎起包真走了,走時還憤憤撂了句:“牛x什麽啊?好像就你們一家似的……切!”


    包包一甩,留給唐瑛一個大大的後腦勺,直到臨出門,郝麗麗還迴頭看了眼,像是等著唐瑛反悔一樣,不過更讓她生氣地是,唐瑛連眼皮都沒抬,二指一迸,撚著張大鈔直接給了服務生,那份雍容把郝麗麗氣到了,她狠狠剜了一眼,氣鼓鼓地走了。


    黃了,出師不利呀,唐瑛在門口等著仇笛出來,一攤手道:“帥哥,想吃得狠,結果折了本,什麽感覺?”


    “沒什麽感覺,她二十六歲、老公候海峰46歲,差了整整二十歲,而且她住的鑫苑園那幢房子,是她老公的登記名字,那個二手車中介也在他老公候海峰名下……你說,大宗財產都不在她名下,她為什麽急於搞婚內調查呢?離婚可能對她沒有什麽好處啊。”仇笛道,把兩天來側麵的調查講出來了。


    “我沒你想得深,不過以你所講,似乎要價就更離譜了嘛。”唐瑛道。


    “動動腦筋啊,這些事情是相互關聯的,明明有個有錢老公,為什麽要急著離?”仇笛問。


    “為什麽?”唐瑛愣了。


    “看把你笨得,傍上個更有錢的了唄,要不就是個情投意合的小白臉,五萬、十萬二十萬無非是心理價位,對她來說沒有區別,她最擔心的老公不和她離,拴住就不自在了。”仇笛笑道。


    唐瑛側頭滯眼,滿臉的發怔的表情,想想剛才的所見,倒真有幾分合理之處,不過問題來了,她奇怪的口氣問著:“你這麽明白,為什麽都搞砸了呢?”


    “誰說砸了,病急亂投醫,她轉一圈搞不定,沒準還會迴來找要價最高的,能力最強的。”仇笛笑道。


    “把你能的。”唐瑛嗤笑了句,兩人步行不遠,差不多就到第二位約見的時間了,轉了個圈,又往咖啡屋走,唐瑛翻翻手機和仇笛商量著:“這一位叫馬玉娟,34歲,她是先找到呂主管的,呂主管隨口給她報了個價,準備撂過一邊,晾晾,結果她一天一個電話追問,搞得呂主管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她什麽情況,你查到了嗎?”


    “就查這個郝麗麗了,時間不夠,還沒顧得查呢……我看看。”仇笛一把拿走了唐瑛的手機,唐瑛卻是氣壞了,直斥著:“啊?你都沒查,讓我約人家幹嘛?”


    “哎呀,其實都差不多,想當年我送過多少快遞,一天見多少人呢?能有多大差別……這對你看,很簡單嗎,都不是京城人,老公辦了家小公司,房貸肯定沒還完……哎呀,好像沒油水啊。”仇笛咧著嘴道,唐瑛哭笑不得地拿迴了自己的手機,越來越沒法接受仇笛這種吊兒郎當的樣子了。


    都抱著萬事開頭難的想法,所以即便碰壁也沒有太大失望,兩人迴到咖啡館,上午人少,又坐迴原位的時候板起臉時,連認識的服務員也樂了,不過見怪不怪,這地方本來就是給大家提供的談話場所嘛。


    十時三十分,另一位提前來了幾分鍾,披著淡黃色的風衣,挎著包,戴著墨鏡,匆匆而來,進了咖啡館,坐到了唐瑛的麵前。


    又碰上位奇葩了,摘了墨鏡人顯得很難堪,表情像大病初愈,脫了外套開始說話時,說著說著就開始流淚了,她說了,我老公以前對我很好的,我也不想這麽做。


    唐瑛問了,那為什麽還這麽做?委托人馬玉娟講了,很難堪地講了,我老公好幾個月都沒碰過我了,書上說了,這肯定是有外遇了。


    唐瑛噗聲差點把噴了咖啡杯裏了,她愕然看著委托人,把自己的身份給忘了,然後那女人絮絮叨叨說著,兩人以前如何地花前月下,而現在又是如何地同床異夢;以前是如何滴如漆似膠,現在又是何等地陌如路人,說著說著,大滴的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唐瑛終於明白這生意為啥不能接了,半天你都插不進一句話,她估計不需要調查人,而是需要傾聽人,傾聽她苦情的人,終於等到一把鼻涕一把淚敘述完了,正經八百生意一句話還沒講呢。


    兩條注意以及保密事項,馬玉娟點頭肯定,到第三條,唐瑛狠了狠心要把這單生意給折騰黃,咬著後槽牙開價道:“第三條是,標的金額不是五萬,我們給的標的金額是……20萬。”


    ok,一口價把委托女驚得不哭了,愕然看著唐瑛。


    “哈曼的名氣您應該了解一點,十萬二十萬單子,都不一定接,我們有最好的團隊,他們從事的都是高端商務調查的業務,而且窺探別人的隱私,需要擔很大的風險的。”唐瑛輕聲道,意指這個價格已經很公道了,甭跟我討價還價。


    ok,嚇跑得了,唐瑛被人家哭得心煩意亂,怪不得清官難斷家務事呢。


    誰可料到劇情又翻轉了,那女人僅僅是驚愕了一下下,然後很淒苦地道著:“好吧,二十萬就二十萬,你們多長時間能給我準信……我現在就可以給你錢。”


    叮……唐瑛的手一抖,勺子掉杯裏了,她忍著眩暈,瞟了仇笛一眼,仇笛給她打了個手勢,唐瑛嚴肅地道:“十天。”


    “好吧,你把賬號給我……十天一定給我消息啊。”馬玉娟抹著眼睛,在唐瑛的驚喜與驚奇中,拿到了賬號,而且直接是手機銀行轉賬,僅僅以私人的名義打了一張欠條而已,就這麽神速地……接了一單天價生意。


    劇情咋這麽不可思異呢?唐瑛把這位馬玉娟送出來時,人家居然步行到公交站,坐著公交走的,一進到人群中一點都不顯山露水,忍不住讓唐瑛讚歎現在的土豪低調得快認不出來了。


    “嗨。”仇笛在背後拍拍她肩膀。


    唐瑛一迴頭,握拳、狂喜、得瑟狀,興奮地道:“哇塞,我就想把她嚇跑,結果嚇出土豪來了,哎呀……我太興奮了,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哈哈……”


    她興奮得狠狠抱了仇笛一把,啪唧在仇笛臉上親了口,後悔地道著:“三七開我虧了啊,早知道該和你搭夥。”


    “去去,錢還沒到手呢,瞎得瑟什麽呢?”仇笛道。


    “我覺得以你的本事,這是手到擒來的事。”唐瑛興奮道。


    “恰恰相反,這單生意,應該是黃了,估計你得把錢退給人家。”仇笛道,唐瑛一愣拉長臉了,不悅地道:“什麽意思?”


    “這個女的你注意了沒有,鞋幫子上有汙漬、小腹束得很緊,不過還是很鼓;胸很大,胸前都有處沒洗淨的漬……頭發有點亂,估計有段時間沒做了;指甲、臉蛋都沒化妝痕跡……眼袋都出來了……而且衣服的款式你發現了沒有,是牌子的不錯,但是舊款的,洗過好幾水了應該。”仇笛道,他不知道這些細節為什麽脫口而出,曾經賣保險、當銷售、送快遞、幹後廚種種生活,給了他很細的細節眼光。


    可這話把唐瑛聽愣了,她不悅地斥著:“你看人家胸就罷了,連小腹部位也不放過?什麽意思?”


    “看把你笨死呀!?”仇笛怒了,直道著:“這是個在家奶小孩的主婦……沒看體型都沒恢複?一生完小孩肚贅奶垂老公失去性趣,加上家務繁重和房貸壓力,導致心理崩潰甚至更年期提前到來,都是很正常的事啊。”


    呃……唐瑛一梗脖子,差點被雷昏過去,她頭迴豎著中指向仇笛發泄不滿,爾後忿忿地道著:“那主婦的錢為啥就不能掙?除非她有個潔身自好的老公。”


    “錯,就即便不潔身自好,這錢也不能掙……一懷小孩,長長一年不能那個xxoo那個,你想想,一般人那受得了啊……再想想,養活娘倆,還在這個充滿霧霾的死貴地方買房子,多累啊,男人就有點小錯誤,也應該得到理解……他是男人啊,不是聖人。”仇笛道,否決了這單生意,不過理由聽得唐瑛哭笑不得,她忿忿地提醒了句:“好吧,咖啡錢算你的,你這是消譴我來了。”


    “你這人啊,隻會看表麵。第一個郝麗麗,攔腰砍十萬,那說明她丈夫在她心理,頂多也就這麽個價……而這位馬玉娟,她都不討價還價,那說明,她丈夫在她心裏,不止這個價,那怕花再多,她也想知道真相……你看到了,一個穿著過時衣裝、擠著公交、舍不得化妝的女人,一說起倆口子生活就哭,為了丈夫要傾囊所有,你忍心讓她絕望?哎……”仇笛正色斥了唐瑛一串,好失望的表情背著手走了。


    這一串教訓倒把唐瑛聽得發怔了,無形間,她眼中的仇笛,變得那麽可愛,可愛到她簡直想捧到手裏。


    怎麽就沒發現,他這麽知冷知熱呢?都知道心疼別人老婆啊!?


    十一點半,又來了個奇葩,男的,姓孫名誌君,三十郎當了,這迴換成了仇笛接待,兩人的分工是明確的,通話是互通的,都在耳塞裏,唐瑛清晰地聽到了兩人的討價還價,仇笛扔出二十萬的價格時,也是把那位氣得差點蹦三尺高,那位也是奇葩到極品了,直拍巴掌和仇笛說著:“兄弟啊,二十萬?你可真敢要,二十萬我睡個女明星都花不這麽多。”


    仇笛很客氣地恭維著:“大哥,此話差矣,您這麽相貌堂堂的,睡個欲求不滿的女星花什麽錢呐,她得倒貼您呐……可這和咱們生意不是一迴事,您和您那位打離婚官司三年多了,分分合合,各睡各的……不過我很佩服您的蹈光養晦呐,拖三年房價漲了多少呐?至於在這二十萬上較勁麽?就您豐匯園那房子,賣賣光中介費都得十好幾萬……我知道您的意思,就是把她推到過錯的一方,然後在財產分割上占據主動對不?十天,十天我把您這事辦嘍,行,咱們開始;不行,您走好……隨便上京城那家打聽,敢誇這個海口的,他沒有……”


    連吹帶唬、連恭維帶誘導,那奇葩男孫誌君當場拍板了,豪爽地道著:“……信你這一迴啊,把這事給辦嘍,爺們等著換車換房換老婆呢,那刁娘們,你不知道她有多狠,她說她就不跟我離,她要纏死我……十天啊,辦不了,我跟你沒完。”


    又是連哄帶攙,把這位開紅旗的糙爺們送走,迴頭時,唐瑛趴在咖啡桌上,早笑得渾身直聳了。


    三個委托接了兩單,仇笛送著唐瑛迴公司,唐瑛是且行且笑,剛止住笑,一看仇笛那樣子,又讓她情不自禁地笑,笑得仇笛不自地問著:“這有什麽可笑的?”


    “你言行不一啊,馬玉娟給錢,你不準備要;這位心疼錢,你是準備從人家手裏訛是吧?剛剛覺得你有點同情心,又變成心懷不軌了。”唐瑛道。


    “嗬嗬,這號招人恨的主,你給人家同情心幹什麽?他跟包小三是一類,有錢也就吃喝嫖賭了,讓他們手裏的錢再分配一下,我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仇笛滿不在乎地道。


    “那……這就準備開始了?對了,忙得過來嗎?”唐瑛關切道。


    “我現在兵強馬壯,就愁沒活幹呢。”仇笛道。


    “吹吧你,十天!?看來你是準備顛覆商務調查的慣例啊,這種事得碰運氣,一兩個月沒結果的都有。”唐瑛道,總覺得一切太奇葩,又太令人不可思異。


    “你傻啊你,什麽都不幹,都能扣3000車馬費,夠吃了,這是個穩賺不賠的生意,剛來京城我累死累活一個月才掙三千塊啊……嗬嗬,不送你了啊,有消息告訴我。”仇笛伸手攔著車,坐上了輛出租和唐瑛再見。


    這就開始了?


    唐瑛不知道覺得哪裏奇怪,那裏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好笑,反正她一想,這幾個坑貨摻合到本來就雞犬不寧的倆口子之間,真想像不到,會是種什麽樣的結果。一地雞毛是肯定的,拭目以待哦。


    一路笑著迴公司,她如是想著。這個上午倒是蠻充實的上午,比在公司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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