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淅淅瀝瀝的雨水敲打著窗戶,像無盡的愁思輕叩心門。愁在眉頭,亦在心頭。


    謝紀鋒小心翼翼地移動著折疊天線,推開了窗戶,撲麵而來一股帶著涼意的清新,不像北方那麽凜冽,南方的冬雨,就像這裏經冬不衰的綠意,極目遠眺,樓台街樹都隱約在朦朧的水汽中,雲裏霧裏,已經看不真切這個簡約的小鎮。


    身後,管千嬌正打著哈欠,敲擊著鍵盤,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唐瑛在幫著她梳理著資料,同樣是疲憊不堪的樣子。


    三天了,前期進行的很順利,給瞳明的中層管理人員每人每人發了一塊定製的紀念手表,當然,是肖總出麵讓公司的辦公室做的;給每個有私家車的中層管理人員每人發了一塊錫製的通行證,也是瞳明公司辦公室辦的事,用的規範管理的名義;當然,還有一件更大的事,就是整個辦公樓內網、外網都做了中繼迴路,昨天晚上才把技術人員送走。


    名義上也是規範管理,不過諸多的動作之後,在管千嬌的電腦上就能看到數十個紅點、藍點,密密麻麻地分布在電子地圖上。車和人的移動路線,在這裏能建起一個完整的24小時行蹤還原。


    對,全天候監控,在這一點上,謝紀鋒和仇笛的意見完全一致,兩個人意外地發現,彼此是同一類人,可能會為了一個結果而不擇手段,其他人,也隻能跟著這個步伐往前走了。


    “謝總,您稍等一會兒,我給你們準備早飯去,都餓了吧?”唐瑛收拾著東西,暫時沒有她的活,起身道。


    “謝謝啊,這事看來得千嬌多受累了。”謝紀鋒道。


    唐瑛輕輕退出了房間,這是租的一幢二層別墅,離臨海鎮九公裏,屬於有錢人消閑的地方,附屬都不怎麽方便,謝紀鋒看了眼還在忙碌的管千嬌,提醒道著:“休息一會兒吧,短時間估計你發現不了什麽有價值的信息。”


    “可是就長時間,也未必能發現啊……隻能鎖定他們的方位,還原行進的時間軸,中繼迴路隻能截獲郵件的即時聊天的記錄,如果真有隱藏很深的間諜,他們不會使用這麽小兒科的手段吧?太容易揪住尾巴了。”管千嬌道,技術,離你的需求,永遠差一大截。


    “如果肖淩雁同意的話,今天就上竊聽。”謝紀鋒道,說這話,聲音很低,像做賊一樣。


    管千嬌聽得心跳了跳,像這樣大麵積的設置竊聽可是頭迴,走到這裏,調查已經毫無保留地過界了。她倒不是接受不了,但每每有這種事,總是免不了有點心虛。


    “你很擔心?”謝紀鋒關上了窗戶,如是問。


    “當然,我幹商業調查幾年了,從沒有這麽心虛過,因為一直暗處,做什麽都很隱敝,而現在,我們可是在肖淩雁的眼皮子底下幹這種事啊。”管千嬌道。


    擔心肯定是有道理的,萬一出了紕漏,肖總可不會擔著這份責難。如果發展到很嚴重的程度,恐怕調查的,也難辭其咎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種事絕對不能投鼠忌器,商業竊密可是不擇手段,想查到這些不擇手段的人,畏首畏尾可不行。”謝紀鋒道,像在開導著管千嬌。


    “嗬嗬,有心理潔癖的人,可幹不了這事。”


    管千嬌笑了笑,如是道。她可以接受。


    “謝謝您的理解啊,預防措施準備好了嗎?”謝紀鋒又問。


    “放心吧。”管千嬌微笑道:“商調的數據硬盤自毀隻需要三十秒,低格後就效率源程序也恢複不了它的數據。這個天線完全可以解釋成電視信號天線,不會給誰留下證據的。”


    “那就好。”謝紀鋒如是道,踱著步,慢悠悠地出了房間。


    是個特殊的房間,門上加了三把鎖。


    ……………………………


    ……………………………


    此時,鎮西玉河別墅小區也籠罩在無邊的雨霧中。


    肖淩雁是被滴滴答答的聲音驚醒的,她的睡眠一直不太好,生意瑣事纏身,這兩日又做賊似地安排哈曼的事,讓她整個人都有點抽空的感覺。


    聲音,又有聲音了,嘩嘩的掃水聲音。


    她掖著睡衣起床了,從窗上看下去,披著雨衣的一位男子,正把院子裏積水往下水道裏趕,應該是仇笛或者包小三,兩人個子大,另一位耿寶磊有點娘娘腔,頭迴見麵就嚇了她一跳,不管是說話還是長相,都像個女扮男裝的。


    哦,對了,外人都知道,因鬧“賊”的事,肖總一氣之下把從保安公司聘請的四位保安全部炒魷魚了,這三位堂而皇之地住進肖府的別墅一層了。


    “嗨,還下著呢,你掃個逑啊?”有人在喊了。


    “文明點,什麽逑不逑的?”有人在攔了。


    “滾,就尼馬看個門,有文明管屁用。”有人反駁了。


    “粗俗,太粗俗了。”有人在感慨了。


    感慨的是耿寶磊、飆髒的是包小三,肖淩雁分清了,那掃水的,應該是仇笛了。這三位性格各異的,怎麽看怎麽灑脫不羈,幹得事讓她心裏有點打鼓,甚至有點不相信自己幹了這麽件荒唐的事。


    對了,幹了好多事了,發紀念手表、發出入牌、公司內網外網建中繼迴路,而且都是商務調查公司的人接手幹的,她知道那些東西裏藏著什麽,相當於在她的默許下,把公司整個中層人員的隱私拱手予人了。她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昏頭了,在飲鳩止渴,這些人本身可就是商業間諜啊。萬一引狼入室,再讓自家的產業雪上加霜,她真不敢想像,那會是一個怎麽淒慘的結果。


    兩聲喇叭響起時,她才注意到,助理郭菲菲來了,這個私人助理很守時,也很謹慎,不過現在被哈曼這群人搞得,肖淩雁看助理也像個商業間諜了,她拉上了簾子,換上了衣服下樓,保姆準備的早飯已經端上了桌,生活之於她是一成不變的,公司、家裏兩點一線,偶而出去煆練隻能權作調劑,大部分時候是沒有時間的。


    匆匆吃完,她剛出門,助理打的傘已經擋住菲菲細雨了,門外的三外“保鏢”已經整裝待發,因為要顧及這三位“保鏢”的工作,還他們配了一輛商務車隨行,花費可是真是不菲,不知道為什麽,肖淩雁一看這三個貨就想起那晚紮胎卸車輪的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好臉色。


    “你坐後麵車吧。”肖淩雁指指商務,讓助理去了,又一勾手叫著仇笛:“你,來,給我開車。”


    耿寶磊有自覺,趕緊地上來給肖總開了副駕車門,仇笛卻是堂而皇之地坐進了肖淩雁的座駕裏,隻有郭助理好鬱悶的看了一眼,委曲的像被打進冷宮裏了一樣。


    “開過車嗎?”肖淩雁翻了仇笛一眼。


    “開豪車有什麽稀察,我拖拉機都開過,而且還就不走平路,走得全是山路。”仇笛發動著車,穩穩起步了,這種自動檔位的車,對於開過拖拉機走過山路的還真是小菜一碟。何況這種高檔車,坐著摸著,感覺都是相當舒服滴。


    車緩緩上路,看沒有亂扭方向,肖淩雁緊張的心才放了下來,看了仇笛幾眼,小聲說上了:“喂,你們訂製的那些亂七八糟裏麵,是不是……”


    仇笛看了肖淩雁一眼,笑了,商務公司裏的東西,要沒問題才見鬼呢,他解釋著:“就一點簡單的電子追蹤,外行人發現不了問題的,是嵌在裏麵的,一般發現不了。”


    “要發現了怎麽辦?”肖淩雁問,這可是巨大的醜聞了,公司總裁,追蹤下屬中層的行動。


    “那有什麽,反正你們公司有間諜,到時候正好裝模作樣再大查一遍不就行了?”仇笛道。一句噎得肖淩雁直瞪眼。


    她憋了半天,看了看後來跟來的車,想想這幾位半夜出去的事,又小聲問著:“今天準備幹什麽?為什麽要讓我組織召開中層管理人員會議?”


    “行個方便,對他們的手機建立監控。”仇笛道。


    “啊?”肖淩雁驚得差點眼珠子掉下去。


    “沒事,進技術樓不是都要交手機嗎?我們把sim卡拷貝一下就成了,一張卡用不了兩分鍾,你盡量把會議延長到一個小時左右。”仇笛道,這是管千嬌交待的,要查隱藏的商諜,你不得不把範圍擴大到所有能接觸商業機密人員的範圍。


    這事把肖淩雁又聽得嚇住了,她指指路邊喊著停車,車靠邊,她側身斥著仇笛道著:“你有沒有點法製觀念,表裏,出入牌裏都裝追蹤,現在又要對全體的手機加裝追蹤,別說裏頭還有我的親戚長輩,就是普通人這事捅出來……這不是讓我自己作死麽?”


    仇笛被肖淩雁的凜然之相逗樂了,沒想到麵對晚入進家蟊賊麵不改色的肖總,居然會被這種事嚇住。他語重心長地道著:“可要不這樣,沒法查啊,連重點嫌疑目標都確定不了,您想想,相比人家偷走你兩宗商業機密的事,您就做什麽都不顯得過分吧?您再想想,那怕就事後大家知道了您是怎麽做了,但清除了這麽一個內患,有人會不理解嗎?”


    一想也是,肖淩雁氣息稍緩,不過又問著:“要查不出來呢?”


    “你怎麽敢斷定我們查不出來?”仇笛反問。


    “那你怎麽敢保證,這些一定會有效果?”肖淩雁道。


    “當然……不能保證,不過您得配合啊,您這樣老置疑可不行,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啊,有這個內鬼在,你不照樣什麽都做不成?”仇笛道。


    也是,肖淩雁心煩意亂,又一次被說服了,她無奈地擺著手:“走吧走吧……你們準備怎麽幹?技術方麵都是祝經理負責,我可不能明著把保安都調開。”


    “放心吧,我們是您的私人保鏢,誰敢不給麵子,正常流程就行。”仇笛道。


    “可……我……”肖淩雁又想起了一樁難事,苦著臉道:“還不知道開會說什麽呢?我這個代理董事長,一般不管具體事務啊,就管也不太算數啊。”


    “已經準備好了。”仇笛說著,隨手遞上手機來了。


    肖淩雁一翻看,是要宣布的幾個重大事項,有人替他做的,讓她很意外的是,非常專業,第一是要整合各部門,從扁平化到垂直管理,裁掉管理層部分冗員;第二是籌備召開一個代工廠家邀請會議,發布幾款概念式新品,瞳聚光學鏡片、鈦鎳合金框架、以及一款未命名的隱形眼鏡高效能藥水;第三是準備從管理層挑選三到五位人員赴德國廠家學習……一項一項,羅列了七項之多,甚至很多建議在肖淩雁看來,不僅有專業水準,而且很有前瞻性,如果公司內部人提出來的,她恐怕得好好考慮一下了。


    可要是出自這些人之手,她就不得不懷疑別有用心了,思忖片刻她明白了,恍然道著:“這是……下餌?”


    “對,那一條也足夠成為別人刺探的目標了,如果你們的管理層裏有間諜,會很快傳出去的。”仇笛道。


    這就明白了,如果在已經控製的渠道泄露出去,那就應該留下點蛛絲馬跡了,隻要能找到那怕一點蛛絲馬跡,這麽小的圈子,圈定重點目標就不是難事了。


    “哦,這才是個像樣的方案。是不是可以加上一個這樣的消息,德國蔡斯公司即將訪問瞳明,瞳明將接手蔡斯公司樹脂鏡片的代工生產,蔡斯光學公司是業內久負盛名的一家,我在他們德國總部考察過,曾經談過代工的事。”肖淩雁隨口又加上一個重量級的消息。


    “隨便加吧,反正都是假的,看看能不能把人勾引出來。”仇笛笑著道。


    “你最好讓他上鉤,否則出了事,我把你們當商業間諜交出去。”肖淩雁惡狠狠地道,被仇笛的輕描淡寫刺激到了。


    “嗬嗬,您給的支票可還在我身上,到時候您做何解釋?”仇笛笑著問。


    肖淩雁一愕,被噎住,對方在提醒,雙方是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這是最讓她不齒和不能接受的,可也別無選擇,確實是已經拴到一條繩子上了。


    不多會,駛進了瞳明精密模具廠院子,助理快步跟著,給肖總打著傘,負責人祝士平迎接著,進了技術樓,已經有人到場了,按照這裏雷打不動的規定,會前手機要交到保安收存,意外的是今天連肖淩雁也隨手把手機扔給了保安,一行人直趨樓上。


    三個形影不離的“保鏢”留在大廳裏了,一個站在門廳口上,和收存手機的站在一起,另兩位守著保安室,像是監視著裏麵兩位保安,直待所有人到場,仇笛使了使眼色。迴頭指指保安道著:“你,出去守到門外,任何不能進來。”


    “啊?”保安犯愣了,從來沒有這種規矩。


    “肖總要宣布重大決定,說不定就包括撤換這裏的安保規格啊。”仇笛睥睨地道。


    “啊?”保安嚇住了,不能一句話,飯碗就岌岌可危了吧?


    “啊什麽啊?快去。”仇笛訓斥道。那保安將信將疑,卻是不敢惹著給肖總開車的護行的保鏢們,老老實實地出去站雨中了。


    門口,包小三勾著手指:“你們倆,出來。”


    南人個矮人俊,站到人高個瘦麵相不善的包小三眼前,像聽訓話的小學生,包小三一指外麵:“去,外麵守著?”


    “啊?你們是……這不能啊,我們看監控的。”一位道。


    “沒事,我代勞了。”耿寶磊進了監控室,眼光瞥到了放在桌上的一溜各式高檔手機。


    “這這這……你不能進去啊,祝總知道了,非炒了我們。”另一位覺得很不妥。


    仇笛上來了,一手攬一個,小聲問著:“你們……聽說過前段時間的泄密事了嗎?”


    好像有,可不敢亂說,兩位小保安點點頭,卻不吭聲。


    “肖總交待了,遇上了可疑的人、可疑的事,一定要告訴她,我怎麽看見你們幾個守要害部門的很可疑呢?居然敢用祝士平來壓我們?”仇笛嚴肅地看看兩人,威風自不待講,保安也親眼所見人家是肖總的貼身保鏢,那敢反強。


    “我們……都在這兒幹好多年了。”一位保安,苦著臉弱弱地道。


    “工作的優秀與否,可不取決於勤勞的年頭長短……第一天上班啊?這個都不懂。要不我直接找肖總給您二位打個招唿?”仇笛故意問。


    “不用不用。”兩名保安趕緊擺手,私企裏,誰是老大很明顯。


    “這就好,外麵守著,我保證你們很快就有迴報。去吧。”仇笛輕聲勸著。


    兩名保安不強了,老老實實的杵到門口淋雨去了。


    房間裏,耿寶磊拿針戳著手機孔,有的拔卡、有的拆電池,忙碌地一部一部接到了讀卡器上了,紅燈嗖嗖閃爍著,一會變綠,再取下來,複原,他不知道這樣做的,遠程聯結的管千嬌是怎麽搗的鬼,不過他知道意義重大,最起碼這些手機的主人,要泄露自己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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