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這樣?事實怎麽會是這樣?  他隻知道皇帝殺了尹平梧母家全族,卻不知道自己竟是木家之人,還是唯一一個漏網之魚。  他皺眉看向蘇婉凝,此刻的蘇婉凝卻早已不知去向。  他再看向太子,竟連太子都不見了。  他又看向陸含之,陸含之緩緩朝他點了點頭。  是了,兩個人怎麽可能無緣無故的長得那麽像?  肯定是因為有血緣關係,沒想到,他們竟是甥舅。  他再抬頭看向狗皇帝的時候,卻是滿眼的嘲諷,哪還有半點往日乖順的樣子?  皇帝看向宗源,眼中的表情竟也變得嘲諷起來。  不知道是在嘲諷自己,還是在嘲諷什麽。  尹平梧開口道:“我自然是知道,您是為什麽要殺了木家全家,也知道您為什麽要殺了我和我腹中已足月的長子。我在尹家的地位,並不足矣保證您鞏固皇權。是不是尹相答應了皇上,隻要立了妹妹尹麗梧為後,再立她的孩子為太子,便對皇上全力輔佐?”  此話一出,尹相立即成為朝堂上的眾矢之的。  尹相卻梗著脖子道:“無稽之談!小兒何苦冤枉我?”  尹平梧笑著看向尹成,說道:“哦?冤枉?我這裏有證據,您要看看嗎?”  尹相不說話了,尹平梧也沒再理他,而是繼續看向皇帝,說道:“皇上,事情過去二十幾年了,您……不要再拿這件事,來遮掩自己曾作下的不堪了。”  皇帝隻是坐在那裏,不說話,也不反駁。  他頭頂上的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白了下去。  尹平梧又道:“所以皇上,您……還要繼續您的冊封大典嗎?”  皇帝搖了搖頭,感覺前所未有的累,他苦心瞞了半輩子,也給自己造了半輩子的人設,到頭來終究還是被尹平梧本人,一把將那遮羞布給扯掉了。  尹平梧卻拉了拉尹琮,尹琮上前一步,便站到了眾人的麵前。  眾臣又開始私語,這可是真正的皇長子,也是本該繼承皇位的嫡長子。  尹平梧笑道:“皇上,您不必為難,我此次迴來,並不欲久留。若我想走,您自是找不到我的。隻是,我精心養育了二十五年的兒子,今日送還給您了。若有想要補償的,那便補償到他的身上吧?”  補償這個詞,真是用的,恰到好處。  畢竟皇長子束了冠,他……隻是個常人的成年男子。第198章   其實陸含之剛剛打算實行這個計劃的時候,也曾擔憂過尹平梧的安全問題。  他擔心皇帝狗急跳牆, 為了避免真相暴露,怒而殺了尹平梧。  但是他也知道,大半是不可能的。  皇帝渣,他能為了他的江山,身不由己的放棄妻兒。  卻也不是嗜殺之人, 更被良心折磨了這麽多年,看到尹平梧出現在他麵前, 除了震驚, 竟然是放下心魔的輕鬆感。  他原本的確就不是表麵上的那樣深情,他的內心原本就是不堪的。  其實如果他自己認了這件事, 倒也無可厚非。  大丈夫, 成大事不拘小節。  如果他真成了千古一帝, 為了江山放棄妻兒這件事,也不過是他成功的踏腳石而已。  正如唐太宗李世民, 他開明圖治,逼父殺兄的罪名,被曆史春秋成了無奈。  曆史都是勝利寫來書寫,誰管你曾做過什麽?  可是大昭皇帝這個人比較奇葩, 既想要深情,又想要江山。  用陸含之的話來說就是, 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惡心的不行。  做不到純粹的渣,也做不到純粹的好。  所以他這個皇帝當的很失敗, 到頭來還是沒能擺脫外戚幹政的桎梏。  到如今,他還在受尹家的擺布,無法逃離的立了尹麗梧的兒子為太子。  當初他一心想要擺脫的外戚幹政, 卻擺脫了一輩子,也沒能走出去。  眾人的目光又迴到這位新迴來的皇長子,宇文琮的身上。  他秀眉朗目,身形挺拔,華衣貴冠。  為了來朝堂上,陸含之可是精心的給尹琮打扮了一番。  他身上不愧是有皇室血脈的,更兼著原京城第一美人的血統,再讓陸含之這麽一打扮,竟然真有了幾分正統血脈的氣質。  大昭小郎君束半發,常人男子束全發。  陸含之給尹琮束了個純金的發冠,黑色的錦衣亦是皇室的尊貴象征。  更重要的是,陸含之給他的錦衣上繡了一隻蛟。  蛟這個神物的象征很微妙,皇帝的常服上可以繡蛟,太子的吉服上可以繡蛟,親王的吉服上也可以繡蛟。  這個態度太明顯了,尹平梧被冤枉了這麽多年,並不是別無所求的。  他帶了這個真正的皇長子迴來,還是嫡長子,要的就是皇帝的一個態度。  他仍是笑著看向皇帝,說道:“皇上,兒子我給你送迴來了,想要怎樣待他,全看聖意。”說著,他朝皇帝微微欠了欠身,最後看了一眼這個老到不成人形的男人,再與記憶裏那個意氣風發,一心想要整飭朝堂的阿昱做了一下對比。  是了,他愛的那個男人,在對他下手的時候,便已經消失了。  眼前的男人,不過是個失敗的帝王而已。  他心中一片輕鬆,二十幾年未下定的決心,終於定了下來。  自此閑雲野鶴,心中再無牽掛。  見他最後一麵,也算對得起自己少時的一腔熱血,與一片情深。  皇帝則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說不出半句挽留的話。  再看看眼前這個二十五年來第一次見麵的兒子,更是心情複雜,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了。  他朝尹琮招了招手,尹琮也十分配合,不卑不亢的上前。  皇帝半天後,終於無力的開口道:“你……恨我嗎?”  尹琮搖了搖頭,答道:“倒也沒有,平常心。”  皇帝自嘲一笑,說道:“我差點殺了你,你不恨我?”  尹琮答道:“父親說,無愛便無恨,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皇帝的心裏又空了一塊,臉上的皺紋似乎深了幾分。  殿內又安靜了下來,皇帝問道:“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來,朕……滿足你!”  說滿足你那三個字的時候,皇帝猶豫了一下。  大概他還在為尹家的勢力而擔憂,卻終於是良心戰勝了那分擔憂。  尹琮笑道:“父親說過,皇上您……自便!看您覺得,我當得起什麽了。”  一個球又甩了迴去,皇帝陷入了兩難。  太子並無過錯,一直兢兢業業,勤勤懇懇。  這個時候廢了太子,說不過去,他隻得開口道:“特封,皇長子宇文琮為燕親王。封地自選,朕都會答應。”  眾臣沒有任何一個有異議的,此時陸含之卻起身,朝宇文琮拜去:“臣,恭迎皇長子宇文琮,燕親王迴京!”  眾大臣也終於反應了過來,所有人紛紛朝宇文琮拜去:“臣等恭迎皇長子宇文琮,燕親王殿下迴京,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唿聲迴蕩於前殿,皇帝的眼中看不出喜色,眾臣的心中卻更是複雜。  還未出殿前,便有大臣開始議論:“皇長子迴歸,一迴來就封了燕親王,這是多大的皇恩?”  “皇上是心中有悔有愧吧?沒想到當年的事實竟然……”  “不可妄議聖行,不過尹後走前說,讓皇上都補償到皇長子的身上,不知道皇上還會怎麽補償?”  “皇上怎麽補償先不說,尹相那邊……會善罷甘休嗎?”  “朝局如今還是掌控在鄒尹兩家,太子之位還是穩的。”  “那可說不準,皇長子迴歸,皇上又對他們父子有悔有愧,說不定真的會改立燕王為太子。”  “何大人說得是,我也這樣認為,畢竟皇長子才是真正的嫡長子。”  “全看這兩位怎麽鬥了,我看這位燕王殿下,大概是有備而來。”  ……  尹相聽著這些紛紛議論,更是一個頭兩個大,卻死活找不著太子的身影,讓他更鬱悶了。  尹平梧怎麽會死而複生?  他當即決定,讓人去三生陵裏探一探,定要探出點貓膩來!  他不甘心,明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歲位置馬上就到手了,卻要因此而毀於一旦。  此時又有大臣在議論:“近日安親王和楚親王一直沒有消息傳來,這兩位怕是……”  有人壓低了聲音說:“奪嫡之爭,都是拿命來爭的。既然安親王已經攪了進去,要麽成功,要麽成仁。全身而退的道理,是全然沒有的。”  又有人道:“你們不覺得,我們這位安親王妃,和燕親王的關係不一般嗎?”  眾人立即反應了過來,燕親王被封為親王的時候,安親王妃可是第一個出來行禮的。  很快便有人附和道:“所以說,我們這位安親王妃聰明,他知道自己失了依仗,立即便找了個有力的依仗!有了含記的財力支持,再有楚安兩親王留下來的勢力,這場角逐還真是……”  不好說,還真不好說。  朝局竟然在楚安兩親王離開後,更加撲朔迷離起來。  下朝後,皇帝卻叫住了宗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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