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楓言迎著光,看向玻璃窗外,視線雖及對麵的建築,卻好似看向更遠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氣,對自己又或者是對霍紹庭說,“您沒有對不起我,是我辜負了您的期望,因為三年前,我已經結婚了。”


    “結婚?”霍紹庭喃喃地搖搖頭。


    對於這個事實,霍紹庭並不承認,那時候顧楓言愛自己的女兒愛到死心塌地死去活來,怎麽能輕易結婚。


    現在他這麽說,無外乎是想減輕自己的愧疚罷了。


    思及此,霍紹庭連忙開口,“楓言,你不必這樣。”說著便歎了口氣,望著這個麵若清風的男人,愧疚之心更加濃烈了。


    顧楓言沉默了會,繼續說道,“伯父,我沒有騙你,我的確已經結婚了。”


    “你...”霍紹庭語結。


    顧楓言接著說道,“說起來還是我辜負了您的期望。”


    “你不是——”霍紹庭疑惑的心思愈發濃烈,他根本不信,當初顧楓言信誓旦旦,寧可不去美國也不願離開聶初晴,可...現在的一切似乎已經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原來,不管是當初的男孩還是現在的男人,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中。


    可霍紹庭不知的是,顧楓言這段婚姻並不是自己想要的,就像是手中握著一樣自己並不喜歡的東西,但拿也不是丟也不是。漸漸地,他學會了逃避,一味地逃避著內心的糾結,可是現在說出口後,顧楓言才發現自己對這段婚姻是多麽的不情願。


    這五年來,霍紹庭掌控著顧楓言的行蹤,隻知道他勤工儉學,也知道他對自己女兒的心心念念。可結婚一事,似乎是個秘密,而這個秘密,霍紹庭連一點兒苗頭都沒看見。


    而顧楓言對當初因何結婚而記憶猶新,這是一段並不情願迴憶的事情。


    齊悅,如若不是站在他的麵前,他定不能仔細得記起她。愛一個人愛得深了,他的眼裏也隻有那個人而已。而這時,顧楓言卻在飯點後街巷遇見了這位故人。


    這是一個飄著雪花的冬天,美國冬天不僅寒冷,時不時也會飄著雪花。顧楓言依舊勤工儉學,縱使有霍紹庭背後資助,可是他卻不想欠他太多。


    在唐人街的一處中餐館找了一份後廚雜工的活計,顧楓言白天在學校研究課題,晚上便來到這裏為生活打拚。這一天,也是如此。


    顧楓言把洗好的白瓷盤放入收納箱並抱著起身時,目光被一具身影擋住。下意識抬頭,卻隻見一個眼睛紅得像一隻兔子而且身上的棉襖髒兮兮的女孩站在自己的麵前。


    “我...我終於找到你了。”女孩喘著粗氣,一身狼狽,卻不敵心中喜悅。


    顧楓言一頓,望著這張帶著淚水卻又清白的小臉,記憶在腦中亂竄。


    齊悅,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竄入腦海。


    於是,顧楓言吃驚之下便問,“你是齊悅?”


    許是沒想到顧楓言還記得她,女孩兒破涕為笑用手把眼淚揩去,一雙明亮杏眼在黑夜中宛若明珠。


    女孩重重地點頭,“學長!你還記得我!你知道我...”齊悅話音還未落下就朝著前方的顧楓言張開雙臂,“你知道我找你找好久了。”


    齊悅把臉埋在顧楓言的頸間,悶悶的說,“學長,你知道嗎,我好擔心你,你不辭而別又——啊!”忽然手臂間傳來一股力量,硬生生地把她拉開,齊悅不由大叫。


    “你找我?”顧楓言呆在美國2年卻也沒學會開放的性格,齊悅對於他來說隻是個並不熟悉的學妹而已。但對於投懷送抱,顧楓言依舊是不為所動。


    硬生生被顧楓言拉開,除去手臂的疼痛,心中還隱隱升起一股失落。


    齊悅怯生生地說,“兩年前你和初晴分手,然後不辭而別就來了美國...我擔心你,想來找你,可是我還沒畢業,我...”


    “你為什麽擔心我,為什麽想來找我。”顧楓言截斷齊悅的話,蹙起了眉頭。


    “我...”齊悅低頭,聲音如蚊子般細小,可小巷子安靜的很,顧楓言還是聽見了,“學長,其實我,我很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齊悅千裏來美國,追尋著自己的愛情,如果她喜歡的不是自己的話,顧楓言是感動的,可是齊悅喜歡的偏偏就是自己。


    顧楓言幾乎想都沒想地拒絕,“抱歉,我不喜歡你。”


    “我知道你喜歡初晴,不,應該是你愛她。”齊悅呐呐,“可是你們已經分手了啊,這代表我是不是也有機會?”


    突如的表白多多少少讓顧楓言驚訝著,他不由地開始正視這個大膽的女孩。


    個子不高的女孩兒有雙好看的杏眼,但此刻卻是朦朧的。齊悅個子不高卻凹凸有致,一雙駝色的雪地靴和米色的大衣讓她很有青春氣息,一陣風吹過,天上飄起白色的雪花,灑在齊悅墨黑色的齊肩長發上足足地像一個站在雪地裏卻又孤零零的洋娃娃。


    美好的事物終究會讓人心生憐惜,顧楓言重新端起收納箱,淡淡地說,“你走吧,我不喜歡你。”


    齊悅何時喜歡上他的,顧楓言並不想知道,而他也更不能接受這份突如其來的表白。


    齊悅揪著手指,手心被指甲咯得生疼,早知會被無情拒絕,可偏偏還是想勇敢一迴。隻是沒想到拒絕會來得如此讓人難受。


    顧楓言沒看她一眼,就在要邁進後廚房時,一聲響亮的咕嚕聲從身後傳來。


    齊悅尷尬地垂下眼,而顧楓言則蹙著眉頭說,“你等著。”


    兩個小時過後,齊悅站在顧楓言清冷的公寓內尷尬不已。


    原因竟是在顧楓言好心帶自己去吃東西時,卻收到房東的電話。已經來美國小有三個月,一切瞞著家裏,隻說自己去了旅遊。拒絕了家中的資助,帶著自己的小金庫隻身上路,隻是錢總有用光的時候......恰不巧,齊悅被房東趕了出來。


    畢竟由自己而起,顧楓言又做了件善事,天黑漸晚,外邊也不是安全的地方,顧楓言索性把齊悅帶到了自己的公寓。


    “你在這住一晚,明天你聯係家裏人買機票迴去吧。”顧楓言把齊悅的行李放下。


    “不,我不想迴去,我想和你在一起!”齊悅握著雙拳十分認真。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顧楓言依舊是拒絕。


    可這時,齊悅一手把自己的大衣拉下,裏邊是粉藍色的格子襯衫。她捏著扣子,一顆一顆地把扣子解開,胸前的風景隨著唿吸一上一下。意思,再明顯不過,齊悅也做好了接下來的打算。


    而此時,顧楓言也僅僅隻是撇開眼,在扣子全未散落之際攔住了齊悅的手,俯身把掉落在地板上的大衣拾起,蓋在了她的胸前。


    顧楓言望著咬唇懇求的齊悅,語氣中似有淡淡的厭惡,“齊悅,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可是我願意!”


    “你願意,我不願意。不早了,房間在那邊,去休息吧。”顧楓言指了走廊盡頭的一間房後遂邁步走去了自己的房間。


    砰的一聲,隔絕了齊悅的希望。


    窗外的雪花簌簌地落著,兩間屋子的燈一夜都是敞亮的,兩人各懷心事。


    當顧楓言躺在床上輾轉時,腦子裏無非想的是聶初晴那張嬉笑的臉,青春飛揚,大眼中有著自己的倒影。


    想著想著,似乎聶初晴就好像在自己眼前,顧楓言勾起唇角笑了......直到笑容被手機嗡鳴聲打斷。


    “媽——”


    十五分鍾過後,顧楓言掛斷通話的手指還是僵硬的。電話中微弱的女聲讓他痛徹心扉。


    癌症,一個恐怖的詞匯讓顧楓言第一次覺得死亡是多麽可怕。


    母親突發心髒病,去醫院檢查時,卻發現已是胃癌中期。她一生多舛,唯有放不下的就隻有這個兒子了。


    然而,顧母並不知道顧楓言和聶初晴的事,隻是隱隱中覺得兒子有了心上人。


    “阿言,媽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如果你結婚了,媽媽就算現在死也甘願。”


    母親說了這麽一句,卻不是希望自己活下來,最大的願望便是顧楓言的幸福。


    “媽知道你有心上人,有喜歡的人別藏著掖著,媽沒幾年活頭了,就希望能死前看見你成家。”伴隨著顧母不停的咳嗽聲,顧楓言痛徹心扉。


    顧楓言是孝子,兩年前因不忍母親的辛苦而順應霍紹庭的意願來到了美國。這時,又升起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幾日後,顧楓言站在拉斯維加斯的天空下,望著手中的證件黯然失神,與旁邊喜笑顏開的齊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


    霍紹庭自知當初是自己做的孽,如今知曉顧楓言已經成家,也無法出言責備。


    顧楓言當年這麽做雖是愧對了自己的女兒,如今聶初晴已然找到幸福,而顧楓言也不是孤家寡人,多多少少讓霍紹庭鬆了口氣。


    臨走前,顧楓言沉默著,眉間看不出他的情緒,霍紹庭拍拍他的手背,留下了這麽句話,“人各有命。”


    顧楓言咀嚼著這四個字,心中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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