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半夏跟著靠在沙發上,等待著聶初晴的迴答。


    她知道,聶初晴心中的恨遠比她來的多,隻是自己比聶初晴狠心,能夠不去想不去在乎罷了。


    “他說,希望有生之年能聽見我們叫他一聲爸爸。”聶初晴眼裏閃著淚光,在一屋子強光的照射下格外明顯。


    聶半夏沙發上走下去,抽了一張紙巾塞到聶初晴手裏。


    “如果難過就哭出來吧。”聶半夏說。


    其實她從沒有看見過聶初晴哭,一直以為聶初晴都是一個很堅強的姐姐。


    但從現在發現,真的不是的,她一點兒也不堅強,隻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脆弱給身上裹了一層厚厚的防護。


    最後,聶初晴還是沒有流下眼淚,隻是用紙巾壓了壓酸澀的鼻子。


    “其實,我對他是真的恨。也很想把他拿來的東西扔掉。”聶初晴捏著紙巾讓它在手裏慢慢縮成一團,“但是,當我看到他老了,甚至很有可能是生病了以後,我的恨有那麽一瞬間動搖了。我不懂,真的不懂啊。”


    聶初晴下巴抵著膝蓋,又問聶半夏,“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我?”聶半夏眨巴著眼睛,對於聶初晴拋來的問題有些不知所措。


    對於霍紹庭的父女親情,聶半夏所擁有的不多,問她如何去做,似乎要迴答有些困難。


    聶半夏依著小時候的習慣從衣兜裏掏出一枚一元硬幣,每每遇見難以抉擇的事情,她都希望能交給上天決定。


    “要不這樣吧,拋硬幣決定,字麵是原諒,花麵是不原諒。你說如何?”聶半夏舉著硬幣對聶初晴說。


    “拋硬幣地不準!”聶初晴一伸手就奪走了聶半夏手裏的硬幣,白了她一眼,“硬幣又不能決定生死大事。”


    “可你不是在做艱難抉擇嗎?”聶半夏揶揄地笑。


    聶初晴沉默著不說話。


    聶半夏知道,聶初晴此時是真的無所適從,她能輕易地對霍紹庭說恨,卻艱難於一笑泯恩仇。


    霍紹庭帶給她們的痛苦和磨難已經是不能泯滅。


    可現在看來,聶初晴正在恨與原諒間徘徊。


    “我想過原諒他,但是一閉眼又會出現媽媽死在麵前的那個場景。如果原諒能換迴媽媽的生命,那麽我願意。”許久,聶初晴幽幽開口。


    “可是媽媽也不會希望你一直恨下去。”聶半夏歎了口氣,“她不會希望你一直不快樂的。”


    聶初晴轉眼看著聶半夏,問道,“真的嗎?”


    對於聶雪心來說,霍紹庭是永遠得不到的執念,就算是死,她也沒見到霍紹庭最後一麵。


    聶半夏點點頭,轉而伸出手在聶初晴頭上撫了撫,像是在安慰果果一樣安慰著她,“雖然說你是我的姐姐,從小到大都是你在照顧我。但是,姐,我現在是一位母親,我能理解親情所帶來的人心震撼。”


    “自懷孕以來一直到果果降臨在這個世界,我一直以為,孩子隻要得到更好的照顧,即使隻有媽媽沒有爸爸也無所謂。可是我錯了,小孩子最大的幸福是得到雙親的愛,作為一個母親,我甚至根本沒有權力去阻止果果去想念自己的爸爸。直到宋寧西出現,彌補了果果一直缺失的家庭溫暖,我發現果果比以前更快樂了。作為一個母親,有什麽比孩子健康快樂來的重要的呢?”說道女兒,聶半夏幸福地笑了,她渾身上下散發著母性的溫暖光輝,這股溫暖甚至感染了聶初晴,“曾經我問過果果如果爸爸迴來的話會不會討厭爸爸。原先我以為會的,可是沒想到,她說不會。我問為什麽,她說,現在已經有這麽多人愛她了,她很幸福,如果現在爸爸迴來的話,就能多一份愛,就會更幸福,又怎麽會討厭呢?”


    聶初晴聽後喃喃,“難道她不在意沒有父愛的那些年?”


    聶彥昕是聶家的小寶貝,從被帶到聶家人麵前,大家都愛不釋手,對於她的父親卻始終諱莫如深。


    小孩子哭鬧時總會喊著爸爸,可是聶彥昕不會,她在傷心時隻會揪著聶半夏的衣服抹掉眼淚,接著便又恢複笑眯眯的樣子。


    聶半夏迴答,“在意啊,怎麽會不在意。哪個小孩會不在意自己沒有爸爸?”


    說到這,聶半夏又突然有些苦澀,畢竟帶著孩子在國外度過了艱辛的幾年,孩子卻養成了樂觀開朗的性格,她不得不感謝上天的恩賜。


    “可是,在意不一定是恨,還有一種期盼。期盼能重新拾迴這一份父愛。”在聶初晴的靜默中,聶半夏說了這麽句。


    聽到這,聶初晴自嘲地笑了,“果然我還是沒有一個小孩看的通透啊!”


    聶初晴活了25年,卻不及一個五歲的稚童看得通透,忽然間她困頓中有些釋然了,真正讓自己難過痛苦的不僅僅是霍紹庭對家庭的狠心,更多的是自己。是她自己無法放下罷了。


    聶初晴重重地歎了口氣,又笑著搖了搖頭。


    忽然,聶半夏拍著聶初晴的肩膀,語重心長,“所以說,姐,將心比心,作為母親,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每日存在恨意中。我不願,媽媽也不願。”


    聶初晴看了聶半夏一副認真深情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親昵地捏著她的臉,“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別把自己說的有多老成似的,別忘了我可是你姐!”


    聶初晴拿出姐姐的架勢壓著聶半夏,她太不習慣妹妹對自己這麽語重心長了,就和大學時期的老教授似的,真讓人不習慣。


    臉被捏的有些疼,聶半夏一撇頭逃離聶初晴的魔掌,一邊揉臉一邊含糊不清的咬著詞,“我明明是言傳身教。等你做了媽媽你就會知道了。”


    說著,還打趣地伸出手拍了下聶初晴的肚子,目光在上麵盯了許久。


    “喂,你幹嘛,當了媽媽了不得了呀?”說著拍迴聶半夏亂來的手,瞪她一眼,“敢亂來,瞧我不收拾你!”


    說著像是恢複了生氣般嗬著手指伸向聶半夏。


    聶半夏最怕癢了,被聶初晴咯吱著一直求饒,“哎哎哎,你別亂來啊。停停停,聽我說完啊!”


    聶半夏連連求饒,等聶初晴停手後,兩人都氣喘籲籲的像兩塊抹布攤在沙發上。


    “你,你要說什麽...有話快..說。”聶初晴一邊喘著氣,一邊說。


    這時,聶半夏的手又覆上了聶初晴的肚子,眼球像光亮的黑葡萄似的發出烏黑的光。


    她摸了會兒,才問,“姐,你最近例假有沒有來?”


    “例假?”聶初晴疑惑,“你問這個幹什麽?”


    “你隻需要迴答我有沒有就是了。”聶半夏賣著關子。


    聶初晴疑惑中伸出手指算了算,搖頭,“沒有。”


    看見聶初晴這樣,聶半夏連忙起身,“等著我啊。”


    迴來時,手裏多了一樣東西,聶初晴一看,立馬紅了一臉,“你,你給我這個幹什麽?”


    “測有沒有懷孕啊?”聶半夏把驗孕棒放到聶初晴手裏,拉起她往衛生間去,“你例假沒來難道就沒有懷疑過是不是懷孕了?”


    聶初晴和紀嶼寒同居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難不成每個晚上兩人都是蓋著被子純聊天?


    這話,聶半夏可不信。


    聶初晴一陣尷尬,連忙站住腳,又往迴走,“這個月日子沒到呢!”


    坐在沙發上,聶初晴又像個風幹的梅菜,軟趴趴的。


    聶半夏蹲在聶初晴麵前問,“真的沒到?”


    “真的。”聶初晴沒好氣的迴答,“你就那麽希望我懷孕啊?”


    聶半夏笑笑,“當然,這樣果果就有玩伴了。”


    忽然間,聶半夏又想起什麽,暗暗嘀咕,“難道是紀嶼寒不努力?”又盯著她的肚子看了好一會。


    聶半夏的目光像是火把一般燒的聶初晴渾身不自在,她趕忙從旁邊拎了個抱枕擋著肚子。


    “你說什麽呢,我倆現在避著,不可能懷孕。”聶初晴揪著抱枕,聽到紀嶼寒的名字又有些難過。


    “避著?你避他避?”這年頭男方都不忍自己憋屈,一般都讓女方事後吃藥,而事後藥對女性健康危害不小,聶半夏可不想聶初晴這麽憋屈。


    “他。”聶初晴心不在焉地迴答著。


    當聶半夏還想再問的時候,就隻見聶初晴把頭埋在抱枕裏。陰鬱程度不亞於剛剛提到霍紹庭時的樣子。


    轉而又想起在醫院碰麵時,聶初晴一直不好看的臉色,繼而又聯係聶初晴現在沒在醫院陪著紀嶼寒。


    想來,這其中像是發生了什麽事。


    看聶初晴一副不想說的樣子,聶半夏也不好問下去。


    解鈴還須係鈴人,這個忙,她幫不了。


    任憑聶初晴枕著抱枕靠在沙發上發呆,聶半夏安靜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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