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聽見了他的歎氣聲。 無論是從身高還是法師袍樣式來看,李明光在常來這裏轉悠的法師之中都顯得麵生。 更不要提他手裏還抱著一堆文件。 那聲歎息被誤讀成了惋惜。 有人把他當成了路過的、正要給老師送材料的小學徒,很自然地搭起話來。 “可惜吧,這麽大個東西不能亮也不能動。” 確實很可惜,李明光點頭,嗯了一聲。 “據說是要送給前議長……也就是那位大人的禮物。”生怕他不知道一樣,主動搭話的法師很熱心地給他科普,“不過他好久沒有迴來了,而且幾十年前這裏就建不下去了。” “據說是遇到了瓶頸。”法師頓了頓,隨即自然道,“不過也有消息說……是他不會迴來了。” 李明光聽得一愣一愣,根本不知道還有這段故事。 “所以,為什麽要送給他,不,我的意思是說那位大人這個?” 那位法師並沒有直接迴答,而是很曖昧地笑了一下,瞄向他懷裏的文件:“剛被老師收為學徒吧?” 李明光遲疑,還是點了下頭。 “如果你的老師年齡足夠大,你可以去問問你的老師。” 他這樣說。 愛賣關子是法師都有的那麽一點小天性,聽見他這麽說,李明光已經基本不抱能得到解答的希望。 想到自己還有一堆工作幹,他準備離開,於是沉默地衝那位法師點了下頭,表示已經知曉。 幾乎是剛剛邁步,他就聽見那位法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好吧……我也隻是聽說而已,但那位大人確實是最優秀的法師。” “他展示了另一種可能,創造了激勵人心的奇跡,也證明了我們的力量。” “——我等雖為凡夫,但世上依然有我們可以做到的事嘛。” 所以,這是禮物,是感激與敬意,也是證明。 聽懂言外之意的李明光,嘴角不自覺勾起。 他不會說他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 他隻是想起來自己還得幹活。 “我知道了。”他說,聲音清淩淩的,“這裏會亮起來。” “哈哈,但願吧,我也是這樣想……” 難得能看見有新麵孔來這裏,那位法師還想再說點什麽感慨一下。 但原地已經沒了少年學徒的影子。 他好像從來都沒有來過一樣,仿佛一切都是法師自己的幻覺。 “……真是,到底是哪位老師的學徒啊,跑起來居然這麽快。” 他感歎了一句,直到被友人叫去工作為止,繼續慢悠悠地欣賞起這座魔法城市的雛形。 真能亮起來的話,一定很好看吧。 * 李明光抱著材料來到議會。 他運氣很好,隻有真理一個人在。 但出某種微妙的心情,他沒有問關於魔法城市的更多,而是隻簡單和真理打了招唿,說明原委。 “我家太髒了。”他說,“暫時沒地方工作,先過來待會兒。” 真理在看文件,眉眼未抬,“那我讓桃洛絲過去……” 李明光表示不行,命運不知道走沒走,他怕桃洛絲承受不住。 要是再次承受喪妹之痛,真理這個男人怕是要瘋。 “沒事,我讓塔靈記得迴去收拾了。”他迅速岔開話題,“……給我找個地方該圖紙寫公式唄?” “還在老地方,位置沒動。”聞言,真理指向某個小隔間,又詢問了一遍,“真的不用桃洛絲過去?” “真的不用。”李明光即答,“塔靈已經學會清理了,我相信它。” 其實沒有這迴事,但他的屋子已經幹淨了,這樣說也沒什麽問題。 塔靈迴來之後他覺得吵,此刻把法師塔送去檢修,打發它去找所謂的姐姐妹妹玩,李明光居然還有點寂寞。 “那我先進去了,先了解具體情況再下手。”衝真理比劃了下手裏的材料,李明光走進了隔間。 他以前就習慣在專屬隔間裏加班,安靜沒人打擾,有什麽靈感和思路也不會被打斷。 沒想到真理驅逐他歸驅逐他,這個小隔間居然還留著。 ——而且裏麵的辦公桌也是他原來那張。 再想到街頭偶遇的那位法師說的話,李明光心理徹底平衡了。 他就說,他怎麽可能那麽不受歡迎嘛。果然之前都是錯覺,假的。 真理還是愛他的。 辦公桌上的架子裏還放著藥劑,即使是傲嬌的真理也一如既往賢惠。 不就是讓個試驗區的魔法城市亮起來嘛,李明光深吸一口氣,埋頭幹活。 他就當不知道禮物這件事,先把發電站和電線電纜的思路整理出來好了。 誰讓他是有求必應,善解人意的法師呢。 可能是很早之前就設想過那樣的場景,加上並不需要講究多少科學,隻要理論足夠嚴謹,存在可行性,推進這項工程並不難。 物理不夠,魔法來湊。 誰讓魔科學的本質不是科學而是魔法呢? 要用魔法處理魔法。 期間真理進來了幾次,給他送了點桃洛絲做的食物和點心,好像還有其他人來過,但李明光不是很清楚是誰。 認真工作的他什麽也聽不見。 他隻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公式與設計機器。 假如他沒有在認真工作的話,可能就要因為撂挑子這件事再被從裏到外諷刺一邊了。 比起這個,還是工作快樂。 他也不知道過去了幾天,反正有體力藥水和精神藥水,加上隔間的魔法燈常亮,唯一能記錄時間流逝的隻有他寫廢的稿紙。 有些人說著不要了想跑路。 身體卻誠實地在幹活,效率還不減當年。 揮了下有些酸麻的手,李明光發覺幹活這件事已經快成為他的某種本能反應了。 ——就和考場上遇到不會的選擇,三短一長選一長的學生一樣。 進入狀態還快得很。 揉著手腕,他把蘸水筆放迴架子上,把理論上能用的稿紙篩選了出來。 思路暫時枯竭,再幹下去也沒什麽成果,他決定先迴去休息,補個眠恢複一下精力。 真理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李明光把稿紙壓在他桌子上,走前帶好了門。 天色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就黑下來的,夜間的中心城也很美,風裏散著花香,會有在大街上交談辯論的法師和出來散步的市民。 李明光又路過了那份禮物。 夜是黑的,建築也黑漆漆,整個試驗區隻有作為建築基座的熒光石材發著光,零散勾勒出模糊而溫柔的城市影子。 他白天看的時候就注意到有很多燈,如果能真正亮起來,和星光交相輝映,一定會很好看。 ——不就是發電嗎,他一定可以的! 給自己打了一針雞血,李明光打道迴府。 因為不知道工作了多少時間,再加上中途也命運也沒有過來打擾。 李明光下意識認為祂應該早就碰了一鼻子灰離開了,開門時也就毫無防備。 在他的認知裏,命運真的有什麽事情要找他的話,早該用各種手段引起他的注意力了才對。 安靜等待可不是祂的作風。 這次,他沒有在樓梯上到命運,但屋子裏燈亮著。 一般燈亮著,就是家裏有人在等的意思。 他以為是塔靈串門迴來了,卻看見命運從廚房裏探出的半個腦袋,“你迴來啦?飯菜馬上就熱好了,稍等一會兒就好。” 李明光:……? 太驚悚了。 命運這是吃錯藥了? 他迅速收斂起還算溫和的表情,板起了臉,準備先去真理的法師塔蹭幾天。 突然安上賢妻良母人設的命運太過詭異,可能是命運抖s慣了,他不但接受不能,甚至還有點惡心。 ——你就算再怎麽想洗白也洗不幹淨的,死心吧。 他甚至想這樣對命運說。 不過想到之前生命森林裏發生的那檔子事,他連半個字都不想跟命運交流。 李明光就不信命運會不知道。 看破不說破,連個提示都沒有,還企圖用光明神轉移他的注意力,說不是故意的他都不會相信。 要是再信命運嘴裏吐出來的半個字,他就是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