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都是仇家,李明光沒有攤渾水的打算。 他當時就打算離開,但同行的那頭天龍就和吃錯了藥似的,一把火焰將正要侵襲過來的亡靈大軍燒了個精光。 貌似是因為那次亡靈天災裏壓陣的冰霜巨龍有點多。 陣營分歧對龍族的影響不大,深淵龍族和神聖龍族也不是仇敵的關係,作為同胞,它們交往雖不密切,但卻彼此重視。 嚴格來說,龍族的仇敵算不死生物,畢竟不死生物會竊取龍屍,訓練成冰霜巨龍。 本來隻是想讓那頭天龍欠自己一個人情,後來殺紅了眼隻想贏,也就沒管那麽多。 與天龍合力壓製了以幾個位麵為後援的亡靈大軍,並在亡靈侵蝕過的最邊緣處留下不可越過的厚重晶壁,將天災排除剩下來的城鎮之外。 這就是法師蒼星所做的事情。 據瓦托解釋,他們就來自當時剛好被亡靈侵蝕到的國家,天災發生的時候,他們就在現場。 躲在自認為最安全的地方,隻能看見外麵越來越黑暗的天色,感受越發陰冷的空氣。 建築也被霧氣吞沒,所有的東西都在消失。 躲在更外麵一點地方的人已經變成了骨架,骨架子晃晃悠悠站起來,也轉身沒入了黑霧中。 哪怕他們那個時候對死亡是什麽沒有確切認識,也本能感受到了恐懼。 可是逃不掉,隻能等待自己也被吞沒包圍。 就在他們絕望的時候,周圍所有的東西都被冰凍住了,包括那些蠢蠢欲動,即將吞食他們的黑色霧氣在內。 瓦托和雅勒僥幸活了下來,從天災裏逃過一劫。 被救助之後,他們才知道當時發生了一場怎樣驚心動魄的戰鬥,記下了恩人的名字。 但雅勒因為這次的事故,心靈上受到了很大創傷,變得內向、無法接近。 在感受到與之有關的負麵力量時,也總是沒辦法控製住自己發動攻擊。 邏輯方麵說得過去,李明光也記得當時有幸存者被及時帶了出來。 雅勒表現出的創後應激反應可以理解,他的過去也確實值得同情。 但是,這樣解釋之後,瓦托先前的說辭就說不通了。 “你們為什麽要響應死神的募招?僅僅是崇拜霜火,沒必要親自冒險。” 他死掉的消息遲早會傳遍所有位麵。 李明光沉穩發問:“可能雅勒沒有這方麵意識,但你這個一直照顧她的姐姐,不會不清楚這點吧?” 難道瓦托就這麽肯定他們不會和不死生物合作嗎?再退一步,死神那麽大一個活靶子,她就不擔心雅勒會不管不顧衝上去? 這說不通,瓦托言辭中的漏洞已經到了李明光怎麽也無法忽視的地步。 “那是因為……”瓦托笑得很勉強,“雅勒答應我會努力克製了,這次的法師很多,我們希望可以得到關於您的消息。” “我們一直在找您,但可以發現的線索實在太少了……加上一直有您在收集各類手稿的傳言……” 她還沒有說完,就被自己的弟弟打斷了。 青年聲音有些悶沉,鼻音濃重,聽起來莫名委屈:“就算找不到,總有一天也會找到的,來的話……禮物就更好了。” “雅勒真的很喜歡您。”瓦托補充,不自覺露出無奈,“我一開始也有您說的那種顧慮,但根本拗不過他。” 所以,他們來這裏的目的其實有兩個,一是趁此機會打聽有沒有法師見到過蒼星,二是得到霜火的手稿。 兩個目標沒有優先級差距,同樣重要。 “……因為一直想見你。”雅勒又開始偷偷看李明光。 他想要把能找到的、最好的東西都給他。 想聽他誇獎自己,想被他看著。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李明光心軟了。 ……他剛剛的是不是有點咄咄逼人,太冷酷了? 這對姐弟一直在很努力地找自己報恩,自己卻懷疑來懷疑去不說,還想不負責任丟下他們。 仔細想想,哪個法師能抗拒霜火閣下手稿的誘惑呢?更別提蒼星還是個冰法。 加上蒼星這個人本來就不存在,瓦托和雅勒找了他幾十年,探聽不到任何消息也完全正常。 ——他們是因為自己而蹚進這灘渾水的。 意識到這點後,明明算姐弟的救命恩人,李明光卻有種說不出的微妙感。 這就是擁有迷弟迷妹的感覺嗎?他的迷弟迷妹為了他不惜以身犯險,說出去簡直能感動法師界。 如果不是他坑的,那就更好了。 軟硬不吃,向來盲目自我的法師,罕見產生了某種愧疚。 對不起,他不是一個好愛豆,不值得這樣被廚。 李明光長長歎了一口氣,“算了……就這樣吧,你們先跟著,出去之後再說。” 帶著姐弟兩在墓穴裏麵逛一圈,出去之前再給他們塞點東西,這樣就算完全兩清了吧? 說起來奇怪,他不管哪個身份,出於有意或者無意都救助過一些人,但像姐弟倆這麽執著且鍥而不舍的還是第一次見。 他們兩個還是法師。 要是能把這種執著用在研究法術上就好咯。 “……你不生氣了嗎?”雅勒眼睛亮了許多,後知後覺道。 李明光一開始就沒生氣,他搖了搖頭,“不是不生氣,是沒有必要,你下次克製就好。” 話說得可能有點難聽,但他作為前輩,和雅勒這種顯然有一定人格障礙的後輩生計較純屬吃飽了撐的。 他就當日行一善,下次再出現類似情況的時候攔住對方就好。 不過這個概率也不大,雖然死神有把他當替身的意圖,但從對方之後的舉動來看應該是放棄了的。 ——要是真對他有興趣,當時就應該揮著鐮刀殺上來了。 他馬甲現在還捂得好好的,與其擔心這擔心那,不如想想要怎麽搞個大事,給死神送個禮再說。 死神厭惡他,他提起死神又何嚐不是恨得牙癢癢? 要不是死神給他下的詛咒,他也沒必要年紀輕輕巔峰期就搞自殺。 不趁這個機會迴敬一下,那可真是太失禮了。 迴想自己墓穴的構造,當時又設下了哪些陷阱,李明光縝密計劃起拿迴法師塔之後的事情。 要不是考慮到死神募集了這麽多法師,他就幹脆把那個小位麵和死神一起炸了,幹脆還省事,根本沒必要像現在這樣費勁心思,弄好幾種假設出來。 李明光在隊伍末尾的位置,又不至於太落後,法師們光是跟上死神就已經很不容易,一時居然也沒有人因為方才的事情關注他。 無論怎麽發現都很勁爆的消息,就這樣如石沉大海般沒了下去,沒翻起半點水花。 這種邊緣化的狀態倒讓雅勒感到開心,再加上他確實沒有感到李明光有生氣的意思,很快就從先前失魂落魄的狀態中恢複了過來。 “不會有下次了!”青年這樣保證,信誓旦旦。 李明光對此持保留意見,嘴角一勾:“最好是。” 雅勒微怔,臉又迅速紅了。 “……一定會的!”他倉促又小聲,好半天才緩緩迴過神,繼續盯著李明光看。 “那、那個……”不知道想了些什麽,青年淺灰色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種別樣的期待。 李明光:…… 還真把自己當小雞崽了啊?可他怎麽看也不像那種特別慈愛的法師吧。 這不符合人設。 李明光別扭,眉毛也不自覺皺起一邊,“有什麽事就說。” “我剛剛……”雅勒眼神不住地飄,“我剛剛有沒有很……?” 剛想說些什麽,瓦托那邊卻適時遞來了懇求的眼神。李明光隻好耐著性子聽對方把話說完。 算了,這對姐弟也不容易,他就稍微遷就一下吧。 可雅勒講了半天,也沒說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到後來,連他自己也變得急切,幹脆直接半彎下腰,身體微微前傾,向他投來滿是期盼、暗含急切的目光。 李明光不懂他的意思,眉毛皺得更深,瓦托見狀,趕緊衝他比了個手勢,又做出雙手合十的懇求狀。 ……所以,是想要被摸頭? 李明光試探性伸出手,在那顆毛絨絨的腦袋上摸了一下。他感覺今天的自己格外慈愛。 是不是所有法師最終都會走向關懷後輩這一步啊? 但自覺把雅勒的形象替換成自己熟知的那幾個學徒,李明光隻想當著他們老師的麵,把他們的腦袋全燒禿。 可能因為雅勒是個小可憐吧。 他迅速抽迴手,雅勒把脖子朝前伸,又蹭了迅速兩下,這才戀戀不舍地直起腰杆。 李明光差點被他身邊乍然亮起來的元素結晶給閃到。 鑒於這一自帶背景,都不用看青年此刻的表情,李明光都能知道他很高興。 隻是摸個頭而已,也太容易滿足了,簡直好哄得過分。 但一想到他支支吾吾半天,就為了求誇獎這件事,李明光也是哭笑不得。 雖然保證了也道歉了,但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哪裏有問題,也是夠理氣直壯。 對不起我錯了,但是下次還敢。 就衝這點,他決定欣賞雅勒。 誰讓他也是一個知錯再犯,不僅良心不痛還美滋滋的法師呢? 完全忽略了兩者的本質區別,迅速想通的李明光又恢複了先前的狀態。 他開心,雅勒就開心,雅勒開心,始終以弟弟為中心的瓦托也開心。 一時氣氛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