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忘忘暫住在王家老宅,但到了星期五放學,莫莫一般會把他接過來,有時也會帶去媽媽那陪康康玩。


    而王梓每次都像忘了似的照常去接忘忘,明明四點半才開始放學,每次卻要提前半個小時到。


    小四也不提醒,小六也聰明,他們都心知肚明,王梓隻是想趁此機會看一眼莫莫——那個即將成為別人新娘的女人。


    振風遠遠看到倚在車旁抽煙的小六,不用想,也知道車裏麵坐著的是誰洽。


    “你看什麽呢?我們迴去吧。”莫莫扯了扯愣神的振風。


    “我們把忘忘接走,王梓知不知道?”振風問。


    “當然知道。怕他忘記白跑一趟,半個小時前我又再次跟他說了呢。他挺忙的,估計這會正在開會呢。”


    “噢——這樣啊。”振風上車前又再一次望了一眼停在遠處的卡宴,不再說話鈐。


    隻是再去接忘忘的時候,振風就借口忙,不再跟著莫莫一起過去。


    這天晚上莫莫牽著忘忘興高采烈迴來的時候,振風正在廚房下麵。


    “都幾點了,你還沒吃飯?”莫莫責備地看著他。


    “今天公司的事有點多,剛迴來。”振風低頭,不讓自己心虛的表情外露。


    其實他早就迴來了,一直坐在客廳等他們娘倆迴來,坐在那裏幾個鍾,天黑了也不開燈,隻是抽煙。


    “這樣不按時吃飯,難怪你的胃不舒服。”莫莫嗔怪道,係上圍裙,把振風推出廚房:“你休息一下,我很快做好。”


    振風並沒有出去,隻是倚在門口看她忙碌,空了幾個小時的心好像這才迴到原位。


    “你……為什麽不問我們怎麽這麽晚才迴來?”莫莫看了一眼振風問。


    “你不是說了在外麵吃飯嗎?”


    “其實……其實去接忘忘的時候,王梓他也來接了——他就那記性,然後……然後我們一起去吃了個飯,還……還看了場電影……”莫莫吞吐著,她不想瞞著他。


    孩子隻是想跟爸爸媽媽一起吃個飯看場電影,這樣的要求並不過分。況且,這還是老師布置的作業。


    莫莫沒有理由拒絕。


    “什麽都不用說了。”振風過去,拉著莫莫的手:“在我這裏什麽都不用解釋。我都懂。”


    “振風——”莫莫輕輕地喚著他,百感交集,有內疚,有難過,也有心疼。


    是的,他都懂。


    可是,為什麽自己心裏還是不舒服。是吃王梓的醋?還是,隻是純粹的一種不安?


    “風叔叔!”一瞅到兩個大人的親密舉動,忘忘及時打斷,在客廳裏喊道。


    振風對著莫莫無奈地笑了笑,轉身出了廚房。


    “怎麽了小鬼?又吵媽媽買玩具了?”振風走過去蹲下身子,伸手刮了一下孩子的鼻尖,看著他手上的奧特曼。


    “我才沒有呢。這個是爸爸花了三個硬幣給我勾的。很棒吧?”


    “當然。今晚開心嗎?”


    “開心。”忘忘笑應,看到振風有些失落的表情,補充道:“上次你給我勾的哆啦a夢我送給小月了,我告訴她,這是你花了一個硬幣勾來的。小月說你好棒!”


    “小月是誰?”


    “她是我女朋友。”


    振風忍俊不禁:“上次你不是說蕾蕾是你女朋友嗎?”


    忘忘嘟著嘴:“小飛經常拿東西給她吃,她就不跟我玩了,哼,我也不跟她玩。”


    “為什麽?”


    “因為午睡的時候她在偷偷吃糖,老師批評她,她還是要吃。她不乖,所以我也不跟她玩了。”


    天啊,現在的孩子真是不得了!


    振風正想說些什麽,忘忘打斷道:“風叔叔,明天我們學校要舉行大人會。”


    “大人會?”振風好像還是頭一次聽說這個詞。求助似的看向端著麵出來的莫莫。


    “是親子聯誼會。”莫莫笑著糾正道。


    “對對對。就是這個。”忘忘拍手道:“風叔叔,你明天可要好好表現喔。”


    “我?”振風精神一振,隨之想到什麽,問:“是不是類似於運動會什麽的?”


    “不是。是在室內舉行的。”莫莫把一碗番茄雞蛋麵放在振風麵前,並沒有留意到他糾結的神情。


    “可是……怎麽辦?明天約好了跟一個大客戶談合同,可能會走不開。”振風為難道。


    “那可怎麽辦?”忘忘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嘟著嘴。


    “要不,叫你爸爸去吧。”振風道。


    “可爸爸說讓你去!”忘忘突然嚷了起來。


    “忘忘,你怎麽說話呢!”莫莫斥道。


    “你們都不願去!你們都不喜歡我!”忘忘扁著嘴,眼淚汪汪,一臉受傷的樣子,轉身想跑。


    “不,不是這樣的!”振風伸手抱住孩子:“忘忘,不是這樣的!叔叔喜歡你!叔叔想去!隻是……隻是……叔叔覺得你爸爸可能更想要這個機會。”


    “可爸爸說他的腿不方便,而且沒你會做菜……”


    “你介意這些嗎?”振風扶著忘忘的小手臂問。


    “怎麽會!他是我爸爸呀!而且,小月說了,我長大了會跟我爸爸一樣帥。”忘忘談到小月,剛剛還傷心得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這會卻咧著嘴笑了。


    “那還等什麽,打電話叫你爸爸作好準備吧。”


    “好。我現在就迴房打電話告訴他。”忘忘轉身想跑,像是想起什麽,拍了拍振風的肩膀:“風叔叔,要是你也想去的話,那下次開運動會的時候你去好了。媽媽說,你騎摩托車還拿過獎。你一定比所有的爸爸都跑得快。”


    振風哭笑不得。


    這是哪跟哪啊?車跑得快不一定開車的人也跑得快好吧?雖然毫無邏輯,但孩子的話卻成功地安慰了他。


    孩子一走開,兩個大人陷入了沉默。


    “做這麽多啊,我哪吃得完,要不——你陪我吃點?”振風把話題引到桌上的麵條上,故作輕鬆。


    “好。”莫莫脫口而出。


    她並不餓。


    她甚至想哭。


    她急忙轉身去了廚房,抬頭盯著天花板,把眼眶裏的淚使勁咽下去,吸了吸鼻子,深唿吸幾下才拿著一雙筷子出來。


    “碗呢?”振風問。


    “不用。我們以前不就腦門磕著腦門分吃一杯麵?”


    振風看著莫莫,溫柔地笑了。


    “張嘴。”莫莫挾著一個荷包蛋對著振風道。


    振風愣了一下,定定地看著莫莫,張開了嘴巴。


    “好吃嗎?”


    “比起以前,好吃太多了!”振風道。


    “那再吃一個。”莫莫又挾起一個荷包蛋。


    “你吃。”振風推迴來。


    “你吃。”莫莫又推迴去。


    振風張嘴吃下。垂下頭,不語。


    此時此刻,他幸福得眼眶竟然潮濕起來。


    原來,流淚並不全是因為痛苦;而笑容,也不盡全是快樂。


    “怎麽了?”莫莫問。


    “沒什麽。幸福太滿——有點怕。”月圓則虧,太滿則溢。


    “傻瓜。”莫莫嗔笑道。


    “你也吃。要涼了。”振風挾起一筷麵喂到莫莫嘴裏。


    夜色漸冷,屋裏卻溫明如春。


    而另一邊的王梓,心裏卻興奮地睡不著覺。直到快天亮才微微眯了一會。


    王老太太看著他一身西裝領帶的嚴肅打扮,直搖頭:“又不是去開發布會談合同,你穿成這樣會把孩子們嚇著的。”


    “這樣不妥嗎?”


    “當然。喏——奶奶都給你準備好了。”王老太太揮了揮手,馬上就有下人捧著衣服上前。


    王梓狐疑地拿過來抖開一看:白色休閑裝,做工倒還可以。隻是正麵印著一個大大的灰太狼卡通圖像!


    再打開第二第三套看看,親子裝!


    莫莫見到他穿著灰太狼的衣服愣了兩秒後,撫著肚子哈哈笑了起來。


    小四和小六見此,憋了一路的笑,此刻也終於爆發出來。


    王梓拉著個臉,覺得怎麽看身上這套衣服怎麽不順眼,直到莫莫和忘忘去到學校也換上了紅太狼和小灰灰的衣服時,他才眉開眼笑,完全喜歡上了這套出生以來首次穿的怪裝。


    竟然還被評為“最佳著裝家庭”。


    “忘忘爸,在家你也是灰太狼吧?”一個孩子的家長打趣王梓。


    王梓有些莫名其妙。


    “他是說,你在家一切都聽媽媽的。”忘忘俯在他耳邊低語。


    “噢,沒錯。我一切都聽我老婆的,但不是怕,而是因為——愛。”王梓說完目光深深地盯著莫莫。


    媽媽們投來羨慕的目光,小聲地議論:


    “說得真好。真幸福啊。”


    “又帥,對自己又好的老公,這年頭上哪找啊?”


    莫莫低著頭,臉上火燒雲似的。


    每組家庭按抽簽的順序,選三件做菜的原材料。忘忘抽到很靠尾的號。看著裏麵的菜越來越少。


    忘忘著急:“怎麽辦?”


    “沒關係。爸爸都能做出來。”王梓安慰道。


    “你又不會做菜。別誇下海口。”莫莫開口。


    “誰說爸爸不會?爸爸做的菜可好吃了。”忘忘反駁莫莫。


    “那也就一兩道還拿得出手的菜。”


    “可是爸爸天天做的都不帶重樣的啊。”


    “你?天天做飯?”莫莫詫異地看著王梓。


    王梓輕描淡寫道:“接忘忘放學後,迴去就順帶做了。”


    其實,為了忘忘,他還專門跟人學了烹飪。他想把以前失去的時間都補迴來。


    莫莫眼睛一熱。


    這樣一個九五之尊的男人,無法想象他放下總裁的架子,支開一堆的傭人,自己係上圍裙,以一個父親一個孫子的角色給家人做飯。


    他——真的,變了很多。


    變得更有擔當更加優秀了。


    這樣優秀的男人,一定有很多優秀的女子青睞的。


    “你會是一個很好的父親。”活動結束後,莫莫對王梓說。


    王梓看著她,欲言又止。


    他想說,如果你在我身邊,我會做得更好。


    但,這已是奢望。


    睡覺前,忘忘還興奮地在電話裏跟王梓迴味著白天的情景,嘰嘰喳喳像個快樂的小鳥。


    擱下電話卻又歎氣。


    “怎麽了?”


    “要是天天像今天這樣可以跟爸爸媽媽在一起就好了。”忘忘聳拉著腦袋,撅著小嘴。


    莫莫一愣,胸腔像堵著似的,把忘忘抱在懷裏,低低道:


    “對不起。孩子。”


    媽媽對不起你。


    莫莫的眼淚掉下來。


    可是,媽媽更不能辜負你風叔叔。


    莫緋迴家拿東西。


    莫優正在客廳跟張吵架。


    “現在公司都這個樣子了,還哪來的家用?難道你就不能先把你的私房錢拿出來嗎?”


    “私房錢?我……哪有什麽私房錢?”


    “你沒有私房錢?平時我給你的難道你全扔到麻將桌上去了!”


    “我……哪有?我們都是隨便玩玩打發時間的。”張心虛。


    “那錢上哪去了?”


    看著莫優沉著的臉,張結結巴巴:“佳佳……佳佳……吃穿用學習哪一樣不用花錢啊?”


    “她花的還少嗎!”


    “她花的再多也比不上你們家莫緋!這些年,佳佳身上哪一樣夠得著她那標準——跟公主似的!”張撇撇嘴,不滿道:“就你偏心!”


    “別把阿貓阿狗拿來跟我比!”莫緋打了個嗬欠,高傲地踱進廳裏。


    “你嘴賤還是怎麽的,怎麽說話呢!”在外頭輸了錢的張本來心情就不好,剛剛又跟莫優杠了一下,此時潑婦性子被點燃了。


    “誰應,誰就承認自己賤!”莫緋斜睨了張一眼,擦身而過。


    “你說誰賤!你說清楚!”張伸手扯住莫緋。


    “你放手!”莫緋怒道。


    “你別以為自己有多麽純潔高貴!整天端著一張臉裝bi!心眼還跟你媽一樣黑!”張鄙夷,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鬧夠了沒有!”莫優扯著脖子吼道。


    但沒人聽他的。


    “不許你的髒嘴提我媽!你不配!”


    “你媽早死了!自己不想活,還偏偏拉上一個無辜的孩子墊背!你也是有娘養沒娘教!”


    “閉嘴!”


    “閉嘴!”


    莫優和莫緋同時嚷道。


    “你沒資格教訓我!”莫緋瞪著憤怒的眼睛斥道。


    “我現在怎麽說也是你爸爸的妻子,在外麵你還得叫我一聲‘媽’。”


    莫緋突然安靜下來,打量著張,冷笑:“你在這得瑟什麽!你以為你這個莫太太還能當多久!”


    “你……你什麽意思?”張白著臉。


    “緋兒,別亂說!”莫優緊張地叫住莫緋。


    莫緋雙手交叉在胸前,在張麵前踱著步,不管她怎麽套話卻始終抿唇不語。


    書房裏。


    “緋兒,這些日子你上哪去了?”莫優上下打量著莫緋,皺起了眉頭:花紋豹外套,裏麵一件開得極低的v領羊毛衫,貼身黑皮褲把臀部包得曲線畢露。


    “你怎麽穿成這樣?”


    “朋友的衣服,借來穿穿。”莫緋不想再聽他囉嗦,拍了拍手裏的鈔票:“這是封口費?你怕我把你在外麵的事抖露給張?”


    “緋兒,你說什麽呢。爸這些年對你哪一次不是有求必應?”


    “那是因為你內疚!”莫緋陡然變了臉色。


    “緋兒……”


    “不要說了,我不想聽。”莫緋轉身就往門口走去。


    “你去哪?”


    “你沒必要知道。”


    “你不看看你奶奶?緋兒——”莫優追了出去,因為著急,身子打晃。


    “我這樣子出現在她麵前,估計會礙了她的眼!”


    莫緋不再說話,走到院裏,迴頭看了一下宅子,突然發現這個家像是座冷宮,竟沒有她任何留戀的東西。


    莫莫接到莫優司機電話的時候,是在淩晨四點。


    他聲音慌張,說莫優正在醫院搶救。


    莫莫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叫醒振風,隻是,拿車鑰匙時手竟然抖起來。


    這一刻,對他的怨,對他的氣,對他的恨都不見了,隻有深深的擔憂和害怕。


    醫院靜悄悄的。


    在搶救室門口莫莫找到了司機。


    還有七八個不認識的男人,穿著打扮像是農民工。隻是每個人的手臂上都纏著孝帶。


    莫莫頭轟地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


    見她來了,他們立馬劍拔弩張。


    “出什麽事了?我爸爸怎麽了?”莫莫問司機。


    “爸爸”這個詞,她以為在自己人生的字典裏消失了,沒想到此刻竟然又迴來了。


    或者,這就是血緣的關係吧,即使打斷骨頭也連著筋。


    聽到這個稱唿,那些男人唿拉一下全圍了上來。


    “先生他……他正在搶救。”


    “你是那王八蛋的女兒吧?你來得正好!這事,你給個說法!”為首一個一米八的男子逼近身。兇狠的樣子,乖戾的氣勢。


    莫莫不自覺地後退一步,但聲音卻並不示弱:“給什麽說法?”


    那個男人咬牙切齒道:“大概你還不知道你爸幹的醜事吧——你!告訴她!”說完推了司機一把。


    司機苦著臉,對莫莫道:“先生他……和一個女人好上了,太太知道後上去鬧,等我們趕過去送到醫院的時候,那女人早產了……結果……走了。”


    啊?


    莫莫愣在當地,如墜冰窖。


    好一會才想起問:“那……孩子呢?”


    “孩子倒是搶救下來了。隻是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


    “那……張呢?”


    “聯係不上。”


    “莫緋呢?”


    “也聯係不上。老太太身體那樣,我怕她承受不了還不敢告訴她,所以……隻能打電話給你了。”


    莫莫抬頭看了一眼還亮著紅燈的搶救室,心情沉重。


    “我妹妹才二十三歲啊!就這樣走了——誰給她償命?!”那個男人紅腫著眼睛,土灰色的臉兇神惡煞地逼向莫莫。


    “對不起。發生這樣的事——我也很難過。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隻是,不是現在。”


    “不是現在那要等到什麽時候?!等到我妹妹的屍體涼了?等到你們人間蒸發拒不承認?!”


    “人死不能複生。你想怎樣?”莫莫問。


    男人瞪著死魚一樣的眼睛,嘴唇因為憤怒而一抽一抽的。


    “牛哥,冷靜冷靜。”一個精瘦的中等男人拉住那個阿牛,看著莫莫道:


    “這事我們私了。”


    “怎麽了?”


    “一條人命加一個孩子,三百萬!最遲明天上午九點!一個崩都不能少!”


    三百萬?!


    莫莫倒抽一口冷氣,看著那男人黎黑的臉,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


    “我給你們兩個建議,第一,報警;第二,你們去搶銀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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