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嘴角輕輕揚起,氣定神閑,反問道:“小老板,我做錯什麽了嗎?”


    “砰”的一聲巨響!


    張子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桌麵上筆筒內的筆重重地震動了一下。張子宏臉上幾條青筋暴起,然後從桌麵上拿起二條牛仔褲,狠狠地甩向陳浩麵前的茶幾!


    陳楚冷冷地看了一眼茶幾上那兩條牛仔褲。這兩條褲子的版形、繡花等等設計是一模一樣的,隻是,兩條褲子的顏色不同,一條偏向淺藍色而另外一條偏向深藍色。


    “我讓你拿給洗水廠的版,你拿錯了!”張子宏怒氣吼道:“我明明叫你拿深藍色的那條褲版給洗水廠,你怎麽就拿了淺藍色那一條?”


    果然!


    張子宏叫他到辦公室,果然是為了那一件事!


    洗水是牛仔褲製作環節中的一個工藝。牛仔布的原色一般為靛藍色或黑色,一條牛仔褲從製衣車間製造出來後,要經過洗水處理,才可以轉化成消費者們所見到的淺藍、深藍、淺靛藍、淺白等等各種各樣的繽紛顏色。


    就像茶幾上的這兩條褲版,因為使用了不同的洗水』,方法,所以呈現的顏色自然就不同了。


    這兩條褲版,是李鬆在一個月前設計製作的。四天前,一位來自閩省的老客戶看上深藍色那一款,於是向廠裏下了張一千條的訂單。


    客人下了訂單,工廠製衣車間快速運轉,昨天就把貨做了出來。晚上,洗水工藝廠的人就過來收貨了。


    洗水這道特殊的工序,製衣廠本身是沒法做的,隻能委托專業的洗水廠加工。


    而洗水廠洗貨,有一個原則是“對版洗貨”。貨物該洗成什麽樣子,單憑一張嘴誰也說不準,就說淺藍這個顏色,應該淺到幾分的程度呢?誰能說得清楚?


    而這時,如果有一條褲子作為樣版的話,就好辦得多了。客戶的貨版是什麽顏色,洗水廠對照褲版洗出一模一樣顏色的褲子就行了。


    昨天晚上,洗水廠收貨的時候,這兩條貨板剛好就放在版房。而陳楚那時正好在版房加班製版。


    對照洗版本來是張子宏分內工作,但是,張子宏當時已經跟著他的狐朋狗友出去玩樂了,到底應該交那一條褲版給洗水廠收貨員,陳楚也不清楚。他隻好打電話向張子宏請示。


    想到這裏,陳楚的雙眼微微一眯,隱隱已帶上一絲冷芒。


    和張子宏通話時,陳楚聽到電話那頭如鬼哭狼嚎般的唱歌聲,張子宏說話變得不利索了,他說對照那條淺深色的褲版洗水。陳楚覺得張子宏好像有一點喝醉了,不放心再向張子宏確認一次時,張子宏不耐煩地道是淺藍色那一條,難道我還會記錯嗎就掛了電話!


    但現在看來,當時在ktv玩嗨的張子宏報錯褲版!


    這件事,他是在電話中與張子宏溝通的。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沒有人知道他們通話的內容!


    現在,張子宏不僅是報錯褲板,還要硬生生地把這個錯誤推到他的身上!


    “陳楚,昨天晚上我跟你說得清清楚楚了,叫你拿深藍色的版給洗水廠,深藍和淺藍,這兩種顏色你還分不清楚嗎?”張子宏雙目如同可以迸出火花一般,道:“你知不知道這給廠裏帶來多大的損失?”


    陳楚的嘴角,依然是淡淡的笑容,他像是看著小醜一般,看著張子宏表現。


    他當然知道這批貨給廠裏帶來的損失額度!


    那位閩商後來看到這一批貨時,臉色差一點就綠了。他訂做的是深綠色的牛仔褲,但工廠卻做出了一批淺綠色的牛仔褲,這算個什麽事?當時,那位閩商就很惱火對老板說:“你們工廠這麽不專業,叫我以後怎麽敢跟你們做生意?”


    最後,在廠長好說歹說之下,那位閩商才很不情願地以比原來約定價格低四元的單階接收了這一批貨。


    一千條褲子,每一條損失四元,這一批貨捷華製衣廠一直損失了四千元。


    “陳楚,這一批貨,你要負全部責任!”張子宏吼聲道:“這批貨如果低價處理的話,你就要賠償全部損失!我們廠損失多少,你就給我賠多少出來!”


    陳楚臉上的笑意更盛,笑聲中帶著一種譏諷的意味。


    這一世與上一世終是不同了。


    上一世,他也是被張子宏帶到辦公室臭罵了一頓,那時他雖然覺得冤屈無比,但還是忍下來沒有還口,結果,張子宏拍板讓他賠償一千五百元損失。


    而在這一世,他沒有表現出上一世的順從,張子宏竟然要求他賠償所有的損失!


    陳楚的眼裏,一絲冷光,一閃而過。


    上一世,張子宏之所以隻讓他賠償部分的損失,是因為張子宏心知這是他犯下的錯誤,如果他讓陳楚賠償的金額過大的話,說不定陳楚馬上翻臉說出事實的真相!


    狗急了還會咬人,更何況人呢?如果陳楚真的鬧翻說出真相,糾纏不清對他根本沒有好處!


    在前世,陳楚是怎麽處理這件事的呢?


    他忍氣吞聲了,他真的“賠”了捷華廠一千五百元!


    那時候,他正跟著李鬆學習打版。隻是個學徒沒有掌握打版的大部分技能。如果真的跟張子宏鬧翻了,他隻有卷包袱走人。


    為了能留在捷華廠繼續學習,他隻能忍了。當年陳楚心知,那時他如果離開捷華廠的話,絕對找不到像李鬆這樣的好師傅!


    但重生迴來,他還需要忍嗎!?


    “小老板,昨天晚上,我打電話給你,是你說按淺綠色的那條樣版洗水的。”陳楚坐正身子,嘴角間現出一絲輕蔑的笑容:“看來,小老板還真的是貴人多忘事。”


    張子宏的嘴角間,臉色微微一挑。他猛地裏站了起來,正要發火,突然間看到走入辦公室那個人,臉上怒色微微減退,道:“爸,您怎麽來了?”


    辦公室的門口處,一位年紀看起來四十歲出頭的中年人,身材微胖,濃眉高鼻,麵容間和張子宏隱隱有二三分相似。他穿著合身的休閑衫衣和黑色牛仔褲,緩步地走進辦公室。


    看到這個人,陳楚的眉頭輕輕地挑了起來。


    這位是捷華製衣廠的老板張海潮,他的年紀已經超過五十歲,不過因為保養得好看起來比真實的年紀要年輕一些,二十年前,正是他白手起家創立了捷華製衣廠。


    作為製衣廠的創始人,張海潮對製衣廠可是真的下了不少心血。在陳楚記憶裏,每天早上,張海潮就會到車間巡視查看貨物的生產和質量及時發現問題,老板這樣用心,下屬的幾位車管也不敢大意,對貨品的要求自然更加的嚴格。捷華製衣廠製造出來的牛仔褲,在行內口碑還是不錯的。


    張海潮緩步走入辦公室間,一步一步極有氣度。作為一位手下有五百工人的大廠老板,張海潮非常注重自已一言一行的,養移氣、居移體。當年的張海潮,可是極有氣度。


    “這是怎麽迴事?”張海潮的聲音,不疾不徐,他看了一眼泰然坐在沙發上的陳楚,又看了一眼張子宏,道:“子宏,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張子宏臉上因憤怒而潮紅的臉色,減退了大半,他的眼睛微微閃爍,不太敢直視著父親的眼光。


    “爸,是這樣的。”張子宏的聲音,微帶恭敬,道:“昨天晚上,我有事外出,洗水廠的人過來收貨拿板時,小陳把板拿錯了,我叫小陳拿深藍色的褲版給洗水廠,但是,小陳卻拿了淺藍色那條給洗水廠的人。”


    張海潮的眉頭,微微凝起,臉上現出極度不悅的神色。


    這樣的錯誤,實在太低級了!


    一共才兩條板,竟然都可以拿錯。這算是什麽事?


    張海潮看著陳楚,不怒而威,道:“小陳,子宏說的都是真的嗎?”


    陳楚輕輕地笑了,他搖了搖頭,道:“老板,您覺得我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嗎?昨天晚上,拿褲版給洗水廠的人前,我可是打過電話問過小老板。您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我還可能拿錯板嗎?老板,我覺得是不是小老板不記得那一批貨的顏色所以報錯貨版了?”


    張海潮眉頭更是凝起,臉上的威容更盛,他直視著陳楚,而陳楚嘴角微微帶笑,神情坦然地對視著張海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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