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昶頭上的瘡痂不到一個月就全掉了,頭發黑亮茂密的長了出來。

    元明姝操起了把大剪刀,把他那腦袋修成了個標致的日漫少年形狀,額頭前還留了一點頭發擋著傷疤。

    這麽端詳了一下,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修眉秀目,真是說不出的清透漂亮,元明姝歎息道:“老天真公平啊,你看你雖然出身不好命也不好,卻長了一張好臉,錢能賺前途能打拚,這臉卻是隻能靠爹媽啊。哎,也不知道什麽爹媽生的你。”

    高昶最近頻頻被她誇讚美貌,十分臉紅害羞,聽到這話耳朵發熱,不敢拿正眼看她。

    背地裏一個人的時候,高昶喜歡照鏡子,每天晚上睡覺前他要對著鏡子研究自己的臉研究半個時辰。

    雖然研究不出什麽具體的東西出來,他也經常懷疑元明姝是在哄他高興。

    但是知道自己是不那麽醜的,他感覺到重生一樣的喜悅。

    他恨自己額頭上那塊疤。

    雖然頭發擋著,平常幾乎看不見,但是他自己對著鏡子撩開頭發,覺得這塊東西猙獰又惡心。

    這簡直是他的心病,每天研究這個東西並為之神傷已經成了他的一種強迫症。

    他找來顏料和畫筆,暗黃的蠟燭光芒下,對著鏡子描畫自己。

    他缺掉的那半塊眉毛,還有那塊醜陋的疤痕。

    他用墨筆將眉毛補出來,給自己的疤痕上畫了兩片紅色的花瓣。

    然後他端詳自己,眉毛,眼睛,嘴唇,鼻子,整個臉一瞬間就整個活起來了,美起來了。

    他震驚之餘,心跳的咚咚的,突然就心滿意足了。

    整個夜晚高昶都睡的十分香甜。

    噩夢也離他遠去。

    起床的時候,清醒過來了,他感覺自己整個臉滑稽的像個小醜,紅紅黑黑,簡直引人發笑。幸好沒給人看到,他偷偷打了水進屋子想把臉洗淨,不過那顏料有點滲進了皮膚裏,卻是洗不幹淨,他使勁的搓了一早上,幾乎沒把肉皮搓破。

    元明姝早起正在梳妝,她不要人伺候,身邊也沒有婢女,自己慢悠悠的磨蹭。

    她從鏡子裏看到高昶,額頭紅的滲血,驚訝道:“你臉怎麽了呀?”

    高昶有些委屈,懨懨答道:“洗臉弄疼了。”

    元明姝示意他近來,捧了他臉看。

    皮膚有點滲血,不過沒破。

    元明姝給他吹了吹,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沒出息的,洗個臉都能把臉擦出血。”

    然後她就轉身給自己梳頭,高昶饒有興致的在後頭看她敷粉勻麵,畫眉毛,給嘴唇上胭脂,點上麵靨,眉心貼上花鈿。元明姝耐心細致的打扮自己這張臉,她年紀不大,麵貌是偏稚嫩的,厚重的妝容能夠把她從十七歲變成二十歲。

    高昶的表情由好奇到茫然到最後元明姝轉過臉來,他就驚呆了。

    元明姝化妝不化妝是兩個人,完全認不出來。

    她不化妝的時候臉相當的蒼白,看著有點不正常,眉目也是冷清清的,嘴唇也沒什麽血色。妝容一抹,她整個人就明豔起來了,一笑一動就帶了氣勢,元明姝起身離坐去見客,高昶猶疑的打量她的妝奩,這東西是可以這樣?

    他一顆心就放不下了,癢癢的,腳跟著元明姝出門,眼睛不斷的迴頭往妝鏡前瞄。

    元明姝最近時不時有客人。來了武川郡半月,陸陸續續的就有本地的官員、才俊爭相來訪,她本不想見,可是整天悶著實在太無聊,漸漸的也就跟這群人打上交道了。想求官的,想發財的,想出名的,都絡繹不絕往她府上來。

    高昶看她兩靨含春坐在主座,跟兩個叫何劭、劉循的人笑問笑談了兩個時辰。

    這兩人都是二十多年紀,青年英俊,能說會道,逗的元明姝很高興。

    高昶就覺得有點無趣,看她持著扇子笑,覺得她像個藝伎。

    當然,他對元明姝或者對藝伎都絕無偏見,隻是單純的有此觀感。他也想跟元明姝一塊談話說笑,但是顯然他不是那塊材料,沒能耐像何劉二人或者其他客人那般逗她開心,對此他感到很失望。

    這邊一時半刻沒有要散的樣子,高昶想起了元明姝的妝奩,他心又動了。

    蘇長亭不在,下人們也不進屋子,他假裝無事的進了元明姝屋裏。

    對著那隻大銅鏡,他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臉,分不出美醜,他想起元明姝說他黑。

    他懷疑自己確實是有點黑,想到元明姝白白嫩嫩的臉和脖子,手,他就有種自慚形穢的難受。

    他笨拙的模仿元明姝的動作,用黛筆畫了畫眉毛,描了幾下,他對著鏡子就驚呆了,張著嘴有點說不出話來。

    他感覺太神奇了,緊接著給自己臉上塗上脂粉,拿銀簪子挑一點紅紅的胭脂膏子在手心,用小瓶子裏的水滴兩滴

    化開,抹在嘴唇上,然後剩下的打在臉上。他還發現元明姝那個好東西,貼額頭的花鈿。

    他將一片霽紅的雲母片花鈿貼在額頭,貼在疤痕上。

    對著鏡子裏的自己,高昶有點癡魔。

    元明姝送了客,不見高昶人,心說這孩子跑哪去了,問蘇長亭,蘇長亭也沒瞧見。

    她估摸著跑哪裏玩去了,也就沒找,有些累,準備迴房間睡一會。

    高昶正發著呆,突然聽到外麵有腳步聲,一下子迴過神來了,他急急忙忙把東西放迴原位,找地方想躲。這屋子偏偏空空蕩蕩的無處藏身,他情急之下鑽到了床底下,很快看到元明姝的腳從外麵進來。

    元明姝一邊走一邊掩著口打嗬欠,進了內室放下珠簾。

    她開始脫衣服,細碎的裙擺離高昶越來越近。

    高昶已經能聞到她身上的香味了。

    元明姝上了床。

    高昶心跳的咚咚的,他看到元明姝垂落在床外的裙裾。

    杏子色的薄絲,十分柔軟漂亮的東西。

    他看到放下的簾子隔開內外室。

    內室中隻有元明姝和他。

    他一動也不敢動。

    元明姝想睡,卻又睡不著,過了一會又起來了,叫蘇長亭,問道:“高昶去哪兒了?”

    蘇長亭見她問了兩次,便也認真起來:“沒瞧著,老奴這就去找找?”

    元明姝道:“去吧,叫他過來,我問問他功課。”

    蘇長亭就出去找高昶去了。

    元明姝這邊坐了起來,肚子餓,讓廚房送了點心來。

    她一邊吃點心,一邊心說,高昶跑哪去了?他平時也不瞎跑的。

    這快到午膳時候了,他那麽愛吃,還能吃飯的時候亂跑啊?

    她突然看到自己妝台前有被動過的痕跡,心陡然一咯噔:難道他偷東西跑了?

    這個想法把她嚇到了,趕緊檢查,可是也沒丟什麽東西。

    元明姝實在就奇了怪了,叫了個下人過來問。

    “剛才有誰進過我的房間?”

    下人什麽都不知道。

    元明姝就有點煩了,打發了下人出去,繼續吃東西。

    過了一會,蘇長亭來迴話,說到處找過了,沒找到高昶人,不曉得在哪。

    一下午

    ,高昶人不知所蹤,元明姝氣的哪兒也不想去了,坐在桌前吃了一肚子羊肉凍子。

    吃著吃著她有點擔心,懷疑高昶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掉茅坑裏去了?掉水井裏去了,或者掉哪土溝裏去了?

    晚上的時候還沒找到人,這下她終於急了,跟了蘇長亭叫了府中的下人到處找,滿府院的吆喝起來。

    高昶在床底下也急壞了。

    他想出去,又不敢出去,怕元明姝以為他偷東西,或者看到他臉。

    他想等元明姝出屋子去他就趕緊跑,然而元明姝在屋子呆了一下午,吃吃喝喝走走坐坐,就是不出去。

    終於等到她往外去了,高昶連忙從床底下鑽出來,翻著窗子爬出去穿過海棠園跳迴自己房間。

    他手忙腳亂的洗了臉,爬迴自己的床上攏上被子裝睡。

    元明姝親自找了一圈沒找到人,最後去他房間,就看被子裏蜷著一團,正是個大活人。

    高昶假裝困倦的樣子揉了揉眼睛,不解道:“我在睡覺,怎麽了?”

    元明姝眯著眼打量了他許久,表情就有點玩味了。

    好你個小子啊,敢跟我玩花樣。

    元明姝冷了臉:“你睡了一下午,晚上肯定不困了,今晚上就別睡了,給我把這幾天的功課抄十遍。”

    高昶低了頭,沒說話,模樣有點可憐委屈,元明姝道:“怎麽?有意見?”

    高昶搖頭,一副任人蹂躪的模樣:“沒有,我抄。”

    元明姝擺了飯菜在桌上,一邊吃著玫瑰糕,一邊饒有興致的看高昶抄功課。

    這麽多天的功課,十遍,給他三天三夜都抄不完。

    元明姝誘惑道:“你下午幹嘛去了呀?跑哪裏玩去了,你告訴我,我就給你吃飯,咱們就不抄了。”

    高昶不吭聲,也不看他,十分的呆而且逆來順受,元明姝懷疑自己有點太惡毒。小孩子嘛,玩玩也沒什麽,怎麽能不讓人家吃飯呢,她拈了一塊玫瑰糕遞到他嘴邊,側了頭道:“小昶,要不要吃一個啊,先墊墊嘛,肚子餓怎麽寫字呢?”

    高昶還是不理她,元明姝心說這小孩真別扭,自己犯了錯還這麽拽,真是一點也不討喜。

    她十分得意,翹著二郎腿坐在一邊邊吃邊哼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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