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冕曆,第四年。


    也是遠東同盟成立的第四年,在第一台國產神源機火焰女皇問世的同時,第一批接受了社會主義思想的精英學員,也加入帝國官僚體係。


    這批人將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會從帝國的基層官員開始做起,慢慢取代原先貴族元老的位置。另一批將遠赴原始行星,與新成立的總督府一起,進行第一次社會主義事業的建設。


    一個慢一個快,算是一種互為補充的探索研究。


    對帝國來說,無論是哪一種,都是一份非常痛苦的過程——因為帝國存在的根基,就是金字塔結構的等級社會。


    現在居於金字塔頂點的那個人,要摧毀等級社會,等於是廢掉帝國存在的根基;在這過程中,原先所有的既得利益者都會進行大換血,無論是祭祀集團、貴族集團還是王族,都將損失大量的權力。


    按照常理來說,這次改革必然會觸發大規模的反彈,甚至會引發守舊勢力的反攻倒算。


    然而,從改革計劃的預案設計到現在,已經過了四年;在這四年時間裏,帝國朝野平靜的就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非但無人鬧事,所有官員還都在很積極的推行改革計劃。


    原因有兩點。


    其一是伊文的個人威望太高。


    在美尼斯人們的心目中,他是以一己之力扭轉國運,將帝國從衰落泥潭中拯救出來的複興者。他是消滅魔災,將人民從黑暗魔爪就拯救出來,讓美尼斯帝國重獲安寧的守護者。他是統一分裂的美尼斯文明,令古老文明重獲生機,迅速發展強大的世界征服者。


    他還是封鎖孤立中發現曆史性機遇,介入龍之戰爭,與三位使徒結締經濟、軍事、政治同盟,令帝國從邊陲文明一躍成為星河一極的偉大舵手。


    他所建立的功績,他所完成的事業,早已經是人們心目中永遠的太陽王;伊文擁有的威望,已經從量變積累到質變,成為了一種不朽的榮光。正如內閣授予他最後的尊號一樣,製造者伊文就是美尼斯人們心目中的不朽之王。


    無論是美尼斯人選擇什麽政體,接受怎樣的思潮,他的地位都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正因為如此,帝國境內任何反對伊文的勢力,都會被這種自下而上的認同粉碎。


    在這基礎之上,守舊勢力所能做的,無非就是扛著紅旗反紅旗——假意行使他的命令,然後不顧民生的瞎折騰,以此破壞他的改革。


    然而這條路也被堵死了,因為機械帝國的億萬機械神族,可以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看著呢。一旦有人暗地裏搞事,就被會迅速抓出來,流放到不毛之地墾荒。


    其二是因為伊文給了他們退路。


    雖然他要親手粉碎維係王權的等級社會,把權力還給億萬民眾,讓所有人分享社會建設的成果。


    但是這並不代表他一無所有,除了美尼斯帝國之外,他還是機械帝國的最高領袖——製造者。


    作為製造者,伊文在推行社會改革的時候,能夠給予舊貴族、王族、祭祀集團新的利益;他承諾這些人,自己可以在保留他們記憶的情況下,將他們的身體半機械化——成為機械神族的分支,享受永恆的生命。


    在機械帝國之內,他將是永遠的王,那些願意妥協的人,自然也就是永遠的貴族。


    這些改造者進入機械帝國之後,將於機械神族形成製衡,以免哪個機械神族程序出了問題,想要取代伊文成為製造者。


    當然了,改造者的名額是有限的,也不是什麽歪瓜裂棗都能成為幹部。


    那些沒什麽實力,空有貴族頭銜的人,隻會成為一個壽命漫長的富家翁。


    不過這種結果比起失去一切來說,已經是極大的優惠,畢竟長生不老對人類來說是一種永恆的誘惑。能夠用權勢和地位換取不朽的生命,對絕大部分人來說都是賺了的。


    ……


    基於這兩點因素,哪怕這次改革涉及的利益再多,所有人也都在積極配合改革。


    沒辦法,伊文手中的牌太多,隨便打出一兩把都是王炸。根本沒怎麽使勁,反對者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甚至被安排的很開心。


    事實上,那些接受利益交換的人,也沒有得到多少好處。


    因為以帝國目前的科技水平,全力攻堅兩個古老文明的遺產,把自己的壽命延長十倍以上根本不是問題。如果舍得放棄身體的話,還能仿照阿薩文明昔日的做法,把自己能量化,同樣也能獲得永恆的生命。


    也就是說,他們如今費盡心機想要得到的東西,未來會成為大眾貨。


    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了,這些人等不起,自然更願意接受伊文的條件。


    一一一一一一


    原始行星,新總督府。


    一架鉛灰色的巨型飛船穿過大氣層,逐步級降低速度,緩緩降落到停泊場上。


    哢——


    飛船落地便彈開艙門,並且自內向外延伸出一道階梯,大量剛剛從學校畢業,沒有什麽的經驗畢業生排隊走下飛船。


    而在寬闊停泊場的正前方,當地總督和超能者代表麥瑟·莫納亨帶著慰問品,已經站在那裏等候已久。看到這群支援當地建設的畢業生走下階梯,他們連忙率領隨行人員上去迎接,並且熱情洋溢逐一贈送慰問品。


    眾多畢業生中,有一名身材矮小、其貌不揚,佩戴圓框眼鏡的黑發少年跟在隊伍末尾;一邊排隊接受慰問,一邊好奇的打量著周圍。


    在他的視野中,原始行星的環境非常新奇,到處都是由天然植物生長成的建築;


    包括停泊場的圍牆在內,都由一排說不出名字的高大樹木排列而成,樹木之間沒有一點縫隙,看上去比鋼筋混水泥的牆壁還結實。停泊場內,也是按照分區和職能的不同,生長著各種各樣的功能性植物;比如能發射強光的菌類,能夠吸收噪音的樹牆,能傳播人聲的喇叭花……


    由於這顆星球曾經被伊文的力量影響過,導致世界意識對人類產生了偏愛,因此星球上繁衍的植物千奇百怪,很多的功能都接近高科技產品。人民甚至不需要建設工廠,就能在世界意識的安排下,過上非常舒適的生活。


    “歡迎來到原始行星。”麥瑟·莫納亨笑靨如花的看著黑發少年,將慰問品遞到了他手裏。


    魔雷者這副模樣如果被伊文看到,一定會非常吃驚,並且懷疑有人把她掉了包。


    因為她身上的改變太大了!


    昔日憤世嫉俗的氣息不見了,那種排斥一切的冷漠氣質也不見了,如今麥瑟莫納亨就像個普通的鄰家姐姐,笑容看上去充滿了溫暖和感染力。


    沒辦法,社會是個大染缸,沒有人能夠隔絕它的影響。


    這些年來,帝國對原始行星的投資一直在增大,給予了超能者優厚的待遇,以至於魔雷者過上了夢寐以求的生活。


    她加入無法地帶的目的,無非就是獲得一座屬於超能者自己的城市,過上不被排斥、不用擔驚受怕的生活。現在美夢成真,長期舒心的生活自然就改變了她的性格,令昔日那個冷美人變成了現在平易近人的模樣。


    “謝謝!”


    黑發少年迴過神來,伸手接過慰問品,仿佛被魔雷者的笑容感染一般,露出了同樣的笑容。


    他的名字叫做瓦迪耶,光之國的子民,也是脫離神權壓迫之後,生長在陽光下的新一代。


    瓦迪耶是武士階級的後代,因此自幼就被送到神廟接受教育,成為了一名虔誠的信徒。如果先知亞蒙沒有誕生,太陽神的王權沒有迴歸,他靠著天資聰穎以及勤學苦讀大概能成一名神殿武士。


    但是在先知亞蒙接受天啟,將太陽神的榮光散播到光之國全境之後,他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先是無償獲得大量的土地,然後又接受了農業改造,迷迷糊糊之間,瓦迪耶發現自己的生活質量提高了百倍。不僅僅是自己,身邊的所有人,包括哪些原本比他低賤許多的農奴,都過上了富足安樂的生活。


    從那時候開始,瓦迪耶就對太陽神產生了強烈的好奇——為什麽別的神都教他們安守清貧,承諾死後世界的迴報,但太陽神卻能直接改變他們的生活呢?


    礙於年齡和昔日教育的限製,他一直沒能想通這個問題。


    直到瓦迪耶的父親有一天喝醉了酒,把以前家裏拜的神像、宗教典籍全燒了,並且看著灰燼哈哈大笑著對他說了一句話,才令瓦迪耶的恍然大悟。他至今都記得,父親站在燒焦的神像前,用一種解脫的表情對自己說道:


    “這些都是假的,他們是騙子!因為那些神隻會承諾我們死後的世界,唯獨太陽神陛下能承諾現世的迴報,並且全部兌現!瓦迪耶你要記住,除他以外沒有別的神!”


    除他以外沒有別的神——自此之後,瓦迪耶將這句話牢牢記在心裏。


    然後很快,隨著帝國在光之國的投資和幫扶,大量的教育機構拔地而起。作為適齡兒童的瓦迪耶,很快被送入了學校,享受到了教育普及的成果。


    靠著先天稟賦以及過人的意誌,瓦迪耶積累知識速度的非常快,並且連續跳級,很快接觸到了最先進的社會主義思想。


    通過學習社會主義思想,瓦迪耶隱隱有種感覺——這種思想,其實就是太陽神對自己、對所有人的啟示!


    將整個社會應作為整體,由社會擁有和控製產品、資本、土地、資產等,基於公眾利益進行分配,這不就是人間的天堂嗎!?


    原來這個世界不需要神,我們所有人都能做自己的神。


    再後來,瓦迪耶來到地上世界的帝國大學進修,見到了自己最崇敬的太陽神。通過更加深入的了解,他得知對方的功績遠超自己想象。正是因為他的存在,分裂的美尼斯文明重新走向統一,並且崛起成為了星河文明中舉足輕重的勢力。


    哪怕接受了社會主義思想,不能忍受等級社會的瓦迪耶,也認為太陽神的功績足以令他超越一切。瓦迪耶和他的所有同學一樣,他們反對所有的封建貴族,反對守舊勢力,反對等級社會,卻唯獨不反對居於金字塔頂點的太陽王。


    因為他是特殊的,他可以超越一切!


    所有人都這麽認為。


    可是就在所有人都認為太陽王的統治將持續下去,也必定會永遠持續下去的時候;太陽王居然宣布了最徹底社會主義的改革,他難道不知道,自己這是在摧毀自己統治的根基嗎?


    不!他一定知道!他比所有人都清楚!


    他要粉碎自己的王冠,折斷自己的權杖,把碎片交給所有人……他想消滅所有的不平等,連自己的王位也要消滅!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瓦迪耶哭了,他像個瘋子一樣又哭又笑;並且自己珍藏的太陽王畫像上,用筆寫下了新的標簽——您愛著所有人,就像太陽一樣滋養萬物,您是美尼斯人民心中永恆的太陽王,偉大的慈父。


    他非常悲傷,和所有人的美尼斯人一樣,他無法接受沒有太陽王統治的生活。


    他非常高興,因為太陽王陛下和自己想象的一樣,像仁慈的父親一樣愛著所有人。


    自此之後,瓦迪耶便擁有了貫徹一生的理想,他要像兒子一樣繼承慈父的意誌,為了偉大的科學社會主義事業奮鬥終生!


    “……”


    瓦迪耶一邊迴憶著自己暗自立下的誓言,一邊跟在同學身後,登上了總督為他們安排的飛行器。


    他所在的飛行器在載著五個人,都是帝國大學的畢業生,掌握了很多的技能,能夠應付包括群眾動亂在內的大多數局麵。


    “那麽感謝各位到來!希望你們能在這裏盡情施展的才華,接下來飛行器將會把你們送到工作地點。在一切開始之前,作為本地長官我得提醒你們……這裏的人民可不友好。”出發之前,總督有些委婉的警告了他們。


    飛行器上,所有畢業生都是相視一笑,瓦迪耶也跟著微笑,然後將視線投向遙遠的天邊。


    他知道這條路上會有荊棘,會有深淵,但是他絕不會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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