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裏寂靜的夜色逐漸被朝陽洗去,霞光在樹冠上塗抹出一層淡金色的光暈。一束一束筆直的光線,從枝葉的縫隙裏射向數量的深處,照亮了地麵厚厚的苔蘚。


    亞蒙在溫暖的陽光裏蘇醒過來,詫異的望向四周,發現荊棘叢和火焰早已經失去蹤影,那枚熔金色的日輪也跟消失不見。


    “……”


    他從地上爬起來,仰望著頭頂的天色,發現這會兒已經到了第二天的清晨。而且視野超乎尋常的清晰,哪怕是隔著厚厚的樹冠,也能看到白雲仿佛是潔白的絲絨,一團一團緊貼著碧藍如洗的天空。


    “難道是夢?”


    黑發少年心裏剛萌生出這個念頭,緊接著便發現自己的感知,像是火焰一樣從意識深處湧現了出來,源源不斷的向著四麵八方輻射著鋪開。


    他保持著仰望天空的姿勢,眼睛注視著湛藍的天空,卻能感知到方圓百米內的一切事物:


    陽光從茂盛的樹冠縫隙中間搖晃著投射下來,在地上形成一個一個遊弋的光斑,綠色菌類植物如同地毯般延伸成森林地麵。風帶著針葉林的清新香味,在空氣裏被陽光加溫,過濾成了一種淡淡的自然馨香。


    “好厲害!”


    亞蒙又驚又喜的高舉雙手,感受著自己強化了許多精神力,記憶深處也忽然浮現出了大量的神秘知識,如同氣泡一般浮現在他的意識中。


    很快,他發現這是一種極其精妙的神咒修煉法,遠遠超過自己昔日研習的任何一種神咒。


    “光源冥想術……沒聽說過的神咒啊。”


    亞蒙熟悉著記憶中的神咒,發現它不屬於任何一種已知的神咒——此時此刻,他再聯想到昨日與自己立契約的聲音,當即確信對方的確是失落的王權。


    在他的理解中,神咒是溝通諸神意誌的語言,祭祀們正是通過固定的神咒溝通固定的神祗,從而獲得了強大無比的降神術。而光源冥想術正是一種強大的光之神咒,恰好好對應太陽神阿圖姆——如果不是真正的太陽王,怎麽可能掌握如此強大的光之神咒!?


    “我是王權選定的先知,我的使命……迎接真正的王權,把光之國從黑暗的轄製中拯救出來。”


    直至此刻,亞蒙才驚覺到自己如今身負的使命是如此重要,頓時激動的熱血沸騰,並且發自內心的升出了自豪感。


    ……


    “全世界都在撒謊!”


    “虛偽的王權、黑暗的祭祀集團蒙蔽了你們的眼睛,讓你們看不到籠罩光之國的陰霾!有人竊取了你們的信仰,讓你們陷入貧困饑餓!他們教你努力耕作,卻不給你應有的報酬。他們承諾你死後的福報,卻生前壓榨和鄙視你。他們要求你們遵循法律,卻以神的名義赦免罪人!”


    “舊的世界已經腐朽!失落的王權憎惡這個世界,他向我傳播福音,又要我向所有受苦的人傳播福音。他要解決貧困和饑餓,他要給予你們引得的報酬,他要懲罰罪惡……他許諾你們一個新的世界!”


    “王權歸來之日,也是救贖降臨之時!天上的國與地上的國合並,一切的顛倒與混亂迴歸正常,嶄新世界將在偉大的光芒之下誕生!”


    “僭越與竊取王權的人必受清算,墮入火獄,在硫磺和熔岩組成的河流中永世受罰!”


    “新的世界到處流淌著奶與蜜,萬物在陽光的滋養下茁壯成長;有著吃不完的美食珍饈、享用不盡的快樂歡愉,有寶船裝載我們遨遊天外、有鐵魚帶著我們暢玩海洋、有風馳電掣的鋼龍馱著我們日行萬裏……更重要的是,每個人都能娶到五個美麗的諾瑪女人!!!”


    牧牛鎮中心的太陽神像下,亞蒙披著一身聖白色的長袍,高舉一隻嶄新的鐵鋤頭;正在發表慷慨激昂的演講,向身邊所有的傾聽者傳播福音。


    那些傾聽者有麵部刻字的流放者、有衣衫單薄的農夫、有家在周圍城鎮的役夫、還有之前在一旁玩耍嬉戲的孩童……他們像是羔羊一樣圍繞在亞蒙身邊,自發的站成圈,默默傾聽著對方的演講。


    隻是覺得黑發少年的聲音仿佛擁有一種魔力,讓他們情不自禁的願意相信,即便是一些平日裏聽上去大逆不道的宣言,不會激起他們的恐懼和抵觸。


    更重要的是,他描繪的新世界確實很有吸引力,到處流淌著奶與蜜……有吃不完的美味珍饈、神奇寶的寶物、還能娶五個美麗的諾瑪女人……話說諾瑪女人是什麽女人?


    不管了,那不重要!


    總而言之,亞蒙描繪的世界,簡直比祭祀們口述的光芒聖堂還要吸引人。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人們聽的如癡如醉,亞蒙也是說的如癡如醉,雖然很多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啥——就比如諾瑪女人是怎麽迴事?天上的國和地下的國是啥玩意?以及新的世界將會以什麽形式誕生?


    但是這一切並不妨礙他傳播福音,他現在深信自己是被選中的人,自所作所為也是光明磊落的行徑。


    造成這一切的最大因素,是因為伊文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傳給他一點海博倫星現代都市的動態情景。這如同天國般的物質生活,徹底讓亞蒙心甘情願的擔任先知一職,並且發誓為此貢獻全部的熱情。


    對於黑發少年這種人來說,一旦發現自己的工作能夠造福全人類,就會產生巨大的榮譽感和使命感。這種榮譽和使命感也會激勵他更加努力的工作,如果還擁有無限的精力,那麽他產生的能量將會更加不可限量!


    就比如如今的亞蒙,雖然身邊的群眾才聚集了沒有多長時間,但是事實上他已經在太陽神像下演講了七天七夜。在這過程中他一口食物沒吃、一滴水沒有喝,並且依然精力充沛、思維敏捷——這種超乎尋常的奇跡,才是人們願意傾聽演講的最大原因。


    “不好了!神廟的鐵甲軍過來了!他們是衝亞蒙來的。”


    就在亞蒙講到諾瑪女人有多美麗,新世界的房屋有多精致時,遠遠的一聲尖叫傳了過來。發出尖叫的人,是一個農夫家的女兒——她的父母此時都在太陽神像下,傾聽著先知亞蒙傳遞的福音。


    “不好了!鐵甲軍一旦出動,肯定是要殺人的,亞蒙你快點走,我們在這裏幫你遮掩!”


    “快走快走!那些神官是不會放過你的。”


    “我這裏有些錢,你快去外地吧,等事情平息了再迴來。”


    傾聽的群眾們頓時騷動起來,有人提醒他快走,有人要幫他打掩護,也有人奉上全部的錢財要求他快點離開這裏。


    “……”


    看著那一張張急切的臉龐,亞蒙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卻沒有接受他們的好意:“我的所作所為,都是王權的旨意,因此必受王權庇佑,那些鐵甲軍無法對抗真正的神。”


    其實他在這裏演講的主要目的,就是故意觸怒本地的神官勢力,否則影響力很難傳出小鎮。現在神殿的軍隊終於來了……比想象的還要慢,反映確實慢到了一定程度——也變相證明了光之國的基層早已糜爛不堪。


    ……


    目睹著他這副淡定從容的模樣,群眾們情不自禁的安靜下來,聯想到到他幾乎永不枯竭的精力,人們開始相信他真的具備一種神力。這種神力能夠幫他戰勝鐵甲軍,幫他消滅虛假的王權,也能拯救所有人脫離苦海。


    轟隆隆——!


    道路盡頭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身披鐵甲的戰士們奔跑著逼近,肩扛繡著月輪圖案的神聖旗幟。那一麵麵旗幟掩映著刀兵的冷光,如同銅牆鐵壁一般向前推進,裹挾著一股如有實質的殺意,令圍籠在亞蒙身邊的群眾們臉色發白。


    隸屬於月之神殿的鐵甲軍很快包圍了太陽神像,從天空往下俯瞰,就如同一圈收縮的金屬環,將亞蒙和一幹群眾包圍的水泄不通。


    “是誰在這裏傳播異端信仰!?”


    為首的軍官厲聲質問著,眼睛卻投向了一身白衣、鶴立雞群的亞蒙——這種明知故問的態度,其實是在刻意幫亞蒙製造退縮的契機。隻要這時候他慫了,他先前傳播的所有異端邪說,都會變成毫無營養的笑話。


    “我在這裏是為了傳播真理,你是為了真理而來嗎?”亞蒙無動於衷的站在原地,以一種波瀾不驚的語氣問道。


    “笑話!像你這樣的褻瀆者,我每年都要殺一批!”


    軍官明顯對他的話嗤之以鼻,譏諷的說道:“在殺那些褻瀆者之前,他們都自稱自己掌握了世間的真理,但是當絞繩套到他們的脖子上時,他們都會痛哭流涕的承認自己是騙子。”


    “光之國最大的騙子不在這裏,而是在千年城內!在樞紐聖堂內部!”亞蒙冷冷的迴應道。


    “大膽!”


    軍官神色一獰,瞬間抽出了腰間佩戴的精鋼利劍,徑直朝著亞蒙拋擲了出去。


    嗤——!


    佩劍雪亮的劍身上映照一張張驚恐地麵孔,反射出的光芒在空間當中不斷閃爍。隨即,從兩名役夫中間掠過,徑直插向屹立在原地的亞蒙。


    “……”


    麵對著襲來的利劍,亞蒙隻是抬起了頭顱,眼瞳深處隱隱有金光閃爍;就在這一瞬間,冰冷的劍鋒停滯在半空中,距離他的腦門隻有半英寸的距離。


    嗡——!


    凝固在半空中的利劍突然輕顫了一下,隱隱有一絲金色的火焰在劍身上遊走;緊接著這柄千錘百煉的精鋼長劍,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溶解成了一團暗紅色金屬液體。


    “神咒!?”


    軍官的表情頓時精神起來,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團液體:


    “你究竟是什麽人?竟然能掌握神咒的力量?”


    “我是王權的代言人,我的使命是解救眾生,摧毀籠罩光之國千萬年的謊言。”說話的同時,亞蒙將那團金屬液體重新凝固成一把劍,輕輕握在手裏:


    “在我眼裏,你亦是值得拯救的人。”


    “你是所有褻瀆者當中,最厲害的騙子……也是最危險瘋子!”


    軍官冷冷的看著他,從親衛手裏接過一把利劍,將其慢慢舉向天空——這是發布進攻命令的訊號,隻要利劍當空劈下,整個鐵甲軍就會血洗包圍圈中所有的人。


    “披著鋼鐵戰袍,手握鋒利的兵刃,你真的能感覺到安全嗎?”


    亞蒙忽然露出了平靜的笑容,手指輕輕點擊劍尖,空間中頓時蕩漾起了一串流暢的音節;隨著他的手指彈點,夢幻般的音符隨著柔風散開。


    與此同時,熔金色的光與火從他背後升起,形成神聖不可侵犯的日輪,將整個牧牛鎮籠入無量的光輝之中。


    “不可能!這是神聖的日輪……太陽神的象征……”


    看著此時猶如神祗俯身的亞蒙,軍官眼裏滿是難以置信,握緊利劍的右手劇烈顫抖起來。


    熔金色的光芒如同溫泉般包裹了所有人,滲透在空間中的每個角落……這股力量哺育生機,包羅萬象,洗滌一切汙穢、罪孽與汙穢,沐浴在人身上讓人感到陽光雨露般的滋養。


    但一旦對著光芒產生敵意與抗拒,立刻就會遭遇烈焰焚燒般的威懾;那種絕對純淨、熾熱的光芒,蘊含著不可思議的威力,似乎能焚毀一切物質——教人生不出一絲抵觸的情緒,仿佛心和靈魂都融化光芒的籠罩和滋養中。


    “神啊!您的光芒永照大地。”


    首當其中,遭受影響最深的軍官很快淚流滿麵,望著光芒深處的黑發少年,露出自責而謙卑的神情:


    “我相信你,你是太陽的代言者,是尊敬的先知!”


    說話的同時,他立刻躬背彎腰,深深的低下頭,眼看著就要匍匐在地。


    “起來吧。”


    關鍵時候,亞蒙突然喝停了他,用一種溫和的聲音說道:


    “王說,你們不用跪拜,心向光明就是我的臣民。”


    “偉大的太陽神啊!我們願意遵從您的旨意。”


    整個鐵甲軍不約而同的低下頭,鬆開手中的兵器,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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