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萬籟俱寂,雪亮的筆直光柱投向黑色的雲層,天空中一道道圓形的光斑由小變大、不斷綻開。


    原本沉睡著的純淨之盾驟然蘇醒,籠罩在一道道光柱的照耀下,整個學院區迅速變成了亮如白晝的‘不夜城’。


    一棟棟建築物的彼此之間,亮起了蛛網細密的感光射線,上空警報蜂鳴,警燈血一樣的紅光一輪又一輪地掃過夜空。細密的電流網籠罩浮島,瞬間生成大氣層式的能量盾,懸浮在半空,遠遠望去仿佛是氣泡中的鏡像幻影。


    純淨之盾的防禦措施,從察覺險情到製造隔離區,再到投放武裝力量,原本隻需要三秒鍾。現在花了十倍以上的時間,依然沒有投放武裝力量,顯然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


    不過這對伊文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反正敵人已經遠遁,就算被抓到了也不歸純淨之盾管理,自己安安靜靜的等待總督府完蛋就行。


    躺在一片狼藉的林蔭道內,伊文仰麵眺望著夜空,看著那些擴大的光斑淹沒雲層,適應著剛剛修複完成的身體。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了一雙驚訝的眼睛,正在不遠處敞開的門庭前,一動不動的凝視著自己。


    “因為精力太過集中,感知降低了麽?”


    伊文晃了晃腦袋,從碎石砂礫中站起身,扭頭望向那道視線,正好對上一雙蔚藍色的眼睛——穿著一套白色棉睡衣的小母馬繆斯,正站在別墅敞開的門前,雙手捂著嘴巴,用一種類似於活見鬼的表情望著他。


    “你看到了?”他挑起了眉毛。


    “嗯……唔唔唔!”


    小母馬先是怔怔的點了點頭,接著像是聯想到了某種黑暗的畫麵,甩著那條金色的馬尾辮開始瘋狂搖頭。


    “首先聲明,我不會殺人滅口。”


    伊文站在坍陷的路麵上,抖了抖身上的灰塵,同時放緩唿吸,讓自己的神色看上去和善一些:“剛剛發生的一切,隻不過是兩個恐怖分子想在這裏搞事,被察覺到情況的我阻止了而已。那麽再問一遍,你看到了嗎?從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


    “報告大哥,從你把他們切成碎片轟飛的時候開始!”繆斯筆直的挺起腰杆,像是匯報上級命令那樣,飛速的迴答道。


    “這就好,看來我還沒有遲鈍到那一步……”


    伊文稍稍鬆了口氣,精赤著上身,迎著小母馬好奇而又驚訝的目光走到她身邊,拍了拍的肩膀:“你是被吵醒的麽?迴去休息吧,現在一切已經結束了。”


    聽他如此輕描淡寫的略過這次戰鬥之後,繆斯下意識愣在原地,美麗的眼瞳裏沒有聚焦,仿佛透著一層迷霧。等他對方和自己擦肩而過之後,才連忙轉身追問道:


    “大哥和我一樣是新生吧,幾個月前你還和我差不多……不不不,甚至在重力訓練室時的表現還不如我!為什麽……為什麽會變得這麽強?”


    “你和我的差距就隻在夠不夠拚命。”伊文頭也不迴的迴答道。


    以他實力爆發式的速度,用什麽理由解釋都說不過去,用天賦血統來說話又有胡扯的嫌疑,因此隻能給對方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


    繆斯目光迷茫的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微微出神,直到對方攀上樓梯迴到房間,才猛地轉醒過來。頹然的耷拉下腦袋,嘴裏不斷拒絕著對方的最後一句話,默默捏緊了拳頭,原本柔和的身體線條一下子繃緊到極限。


    一一一一一一


    迴到房間之後,伊文關上門,感知了一下三位室友現在的情況,發現小母馬站在大廳發呆,似乎正在思考人生大事,而戴維和馬歇爾正在連擊對戰,完全沒有覺察到之前短短三十秒的異樣。


    既然是這樣,他也就安心了不少,至少暫時不需要應付二人的糾纏提問。


    坐到床榻前,伊文盤膝坐在地板上,閉上眼睛,一邊感知自己的身體狀況,一邊盤點著這次戰鬥的收獲。最大收獲自然是清除了機械師留給自己的陰影,自此之後,麵對機械師將再無任何心理陰影,並且凝聚拳意指日可待。其次就是開發出了綜合格鬥術的另一重境界,除了流水碎岩拳和旋風斬鐵拳之外,還擁有了交牙龍殺拳這樣的大必殺,好彌補了他輸出不足的缺陷。


    說實在的,他在開發出交牙龍殺拳之前,就一直缺乏真正意義上的超必殺技。


    冥府聖典雖然威力無窮,但是明顯更加偏向於精神層麵的破壞,附帶的那些能力幾乎都是增益技能,物理層麵的單體火力嚴重不足。


    太陽金經相比較之下更專注物理層麵的破壞力,理論上應該有各種各樣的地圖炮,奈何殘缺不全,練到三級就給了一個絕對領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又是一個增益技能,著實令人蛋疼。


    (這種感覺就像是,你在玩某款黃了十年的2d橫版網遊時,進圖猴戲了一堆增益buff,卻發現自己沒學無色技能一樣惡心。)


    不過惡心了這麽久,終於有一個大必殺技了,綜合格鬥術帶來的好處越來越多,果然沒有投資錯!


    “憑小技能浪了這麽久,還是搓超必殺技爽啊。”


    伊文沾沾自喜的膨脹了一會兒,腦內不斷迴放著自己轟殺兩名機械師的那一幕,很快冷卻了下來,開始分析這招技能的缺點和不足。


    “最大的缺點就是力量分散,並且精度太差!”


    他很快想起機械師被切割之後,迅速複原然後逃走的一幕。


    敵人之所以能逃走,就是因為交牙龍殺拳力量太分散,並且精度方麵不受控製,沒能傷到他們的大腦。如果那一擊的力量集中在五米範圍內,並且可以精確控製光刃切割的話,即便是三級機械師也要被千刀萬剮、當場斃命!


    以後要在這方麵多做修煉!


    “伊文!伊文同學在嗎!?我們是學院武裝部的成員,請你跟我們走一趟!”正當伊文沉下心,準備繼續修煉的時候,窗外忽然傳來了高音喇叭的轟鳴。


    一一一一一一


    清晨時分,朝陽的初輝布滿天空,照在純淨之盾白色建築群的清一色牆麵上,閃射出一片耀眼的光輝,雄偉恢弘的浮島群與天地交織成一副飄動著的畫卷,瑰麗無比。


    當大地剛從薄明的晨曦中蘇醒的時候,伊文在武裝部成員的陪同下來到中央校舍,單獨一人走進了羅素院長的私人會晤室。


    他整理一下子製服,掃過身份信息之後,門後的一切呈現在他眼前。這是一間很大的半圓形房間,房間中央擺放著一張看上去就很名貴的紅色木質辦公桌,地麵沒有鋪地毯,而是和一層色澤和辦公桌很接近的實木地板。


    在房間弧線形的牆壁上延伸出一排排金屬支架,上麵既沒有古董也沒有藝術品——隻有一大堆看上去很新奇的高科技產品,有的好像是有色水晶,有的是迷你武器裝備,剩下的格子裏……則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機甲手辦。


    “隨便坐。”


    羅素院長坐在辦公室後,身體靠著椅背,示意他不用拘謹隨意就坐。


    “在這之前,我得先感謝你把我從武裝部撈出來,在那裏被盤問了三個小時,真的非常難受。”由於是‘共犯’的關係,伊文現在對他也沒什麽敬畏,調侃了一句便坐在了手邊的褐色真皮座椅上。


    “那些孩子隻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


    羅素聞言微微一笑,臉上那種冷漠的氣質一下消散了不少,注視著伊文的表情說道:


    “昨晚發生的一切,我都通過衛星監視看到了,很高興你沒有受傷。不過我也要為這一點道歉,學院方麵很顯然被敵對勢力滲透了,否則防禦機製不會啟動的那麽慢。”


    “無所謂,武裝部的那些家夥也隻能欺負我這種守法分子,真遇到昨晚的殺手大概會被秒殺。”伊文顯得很平靜,表麵上也沒有掩飾實力的打算。


    說話的時候,他留意到座椅扶手上有個條形碼,忍不住用手表掃了一下,上麵居然探出了一張立體菜單。


    “有需要的話,請隨意。”


    羅素此時顯得相當寬容,不僅不在乎他的無禮,甚至進一步放鬆了談話的氣氛——仿佛伊文不是他的學生,而是和自己平級的一位友人。


    “還是算了吧,一個人吃獨食不太好。”


    伊文沒有觸碰菜單,坐直了身體後,將視線投向了院的臉:“那麽找我來是為了什麽?龍族那邊有問題,還是說,多蒙那邊出了問題?”


    “知道麽?原本我之所以抵觸你,是因為很多低級文明的留學生都非常愚昧不堪。他們之所以來這裏,與其說是學習知識,不如說是旅遊和玩弄女人。”


    羅素沒有正麵迴答他的問題,反而開始獨白自己內心的想法,說到這裏稍作中斷,目光落在嚴絲合縫的隔音立轉窗上,表情變得更加柔和:


    “但是你不一樣,多蒙說你很專注自己的學業,並且非常熱愛綜合格鬥術。從今天淩晨的那一戰來看,你對綜合格鬥術的研究,已經不是興趣這種程度了,隻有專家或者大師才能形容你的成就。”


    “格鬥的魅力,很難用語言來形容,隻有親身體會的人才懂。”伊文不溫不火的迴答道。


    “我曾經聽綜合格鬥俱樂部的部長卡倫茲說過,對於一個格鬥家來說,神技的領域,是他們值得付諸一生追求的目標。伊文同學,我想請問作為一個格鬥家的你,是否也有同樣的想法?”


    羅素說話的時候,仔細觀察著伊文的表情,發現他在聽到‘卡倫茲’和‘神技’的時候目光微微一動,臉上的笑容頓時又柔和了幾分。


    “那是當然的!”


    伊文肯定的迴答了他,目光一瞬間變得無比灼熱,仿佛是仿佛是堅定的朝聖者。


    “那麽……如果說,我能讓你接觸到伊夫斯先師的傳承,你願意用什麽代價交換?”羅素院長眯起眼睛,用一雙鋒銳如刀的目光看著他。


    果然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伊文在心裏狠狠的罵了一句,臉上卻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綜合格鬥術不就是伊夫斯先師的傳承麽?難道他還有別的什麽格鬥術?”


    “當然還有!”


    羅素肯定的點點頭,仿佛是在刻意煽動對方的情緒一般,語氣變得熱切而激昂:


    “伊夫斯先師的大部分格鬥經驗,都按照他的意願,以數據的形式保留了下來,並且向全人類共享。但唯有觸及神技領域的零式,是無法用數據做保存的,或者說那一式的數據量太過龐大。留下來的影像隻是徒具其型,根本沒有神技的真正奧秘。”


    “別跟我說你有!”伊文明知道他在刻意煽動,還是被吊起了胃口。


    “我當然沒有。”


    羅素立刻否認,等對方的情緒稍稍冷卻之後,突然話鋒一轉:


    “但是我知道誰有,而且知道這個人在哪裏,並且可以幫你全程跟蹤他、鎖定他的位置,甚至可以為你們製造一場單對單的戰鬥!你願意出手嗎!?”


    “我討厭被人牽著鼻子走!更討厭被自作聰明的人利用!”


    伊文毫不猶豫的從座椅上站起身,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眼瞳深處卻閃耀另一重熾熱的光芒,看起來有種水波在瞳孔深處起伏的奇妙感覺——那是屬於殉道者的眼神:


    “但是唯獨這次例外,隻要你能遵守承諾,給我接觸零式的機會,我不介意再被你們利用一次!”


    “很好,非常好……”


    羅素院長此時的目光仿佛是粼粼波光,忍不住的頻頻點頭,左手貼向胸口,露出了最為莊嚴的表情:


    “我以純淨之盾院長的職位起誓!以一個知識傳播者的神聖名義起誓!也以一個格鬥愛好者的尊嚴起誓!答應你的事,說到做到決不毀約!”


    “除此以外,我還有一個條件。”


    伊文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嚴絲合縫的隔音立轉窗邊,瞭望著下方濃厚的雲層:“哪種方式都無所謂,我要你們安排一場意外,讓卡倫茲部長也能看到這場戰鬥。”


    “為什麽?”羅素院長詫異的揚起了濃眉。


    “他是我領路人。”他神情專注的俯瞰著藍天白雲,語氣輕淡的迴答道。


    知遇之恩,無以為報,用一場最神聖的戰鬥來報答授業者,這是格鬥家才懂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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