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都市,第八天,自然氣候研究所。


    半夜十二點多,這個時候大部分研究員已經離開了崗位,隻有瑞瑞的團隊還在加班加點的研究淨水方案。


    雖說之前在東部山區中找到了純淨的水源,但這點水量也隻能解決一時之需,不可能長期穩定的供給一個城鎮。因此隻有找到淨化水源的方法,才能從根本上解燃眉之急。作為這方麵的專家,瑞瑞肩負了人類生死存亡的重任,自然是能者多勞,片刻也不敢耽誤。


    “嗯?沒了?”


    研究員b正在調配解毒劑的時候,忽然發現手裏的化學材料用光了,立刻炮到隔壁的實驗櫃裏翻了個底朝天,然後兩手空空的走了迴來:


    “碳酸銨用完了,隔壁也沒找到。。”


    “……”


    瑞瑞聞言默默的看了他一眼,這時才注意到掛鍾上的時間:“那今晚先到這裏吧,你們把東西收拾一下就可以去休息,我去給工廠那邊的人打電話。”


    “下班了,明天繼續!”


    “收拾收拾!”


    “確實有點累了,得好好睡一覺。”


    眾研究員收拾好東西之後,就打著嗬欠各自離開了。


    而瑞瑞則留在實驗室狂打電話,直到把化工廠的守夜人員吵醒,答應今晚就連夜運送材料時,才心滿意足的關掉了電話。這時候這棟實驗樓已經沒人了,她在辦公室燒了點熱水,擦拭了一下身體,然後穿著衣服蜷縮在座椅上睡著了。


    時間緩緩流逝,冷風襲來,窗外樹木枝葉晃動,如同就像是一枚枚枯瘦的利爪,在那裏搖動著。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一股潮濕的黴味驚醒,睜開眼睛一看,辦公桌前的一份實驗報告居然返潮了。


    不隻是實驗報告,就連桌麵、天花板、地麵、乃至於玻璃杯都蒙上了一層濕漉漉的水汽,潮濕的好像在水裏浸泡過一樣。


    “返潮也不會這麽離譜吧……希望不要是什麽怪物作祟才好。”瑞瑞由於見識過怪物的緣故,警惕性比較高,稍微出現反常現象就會下意識的緊張起來。


    她脫下高跟鞋,踩著粘滑潮濕的地板悄悄走到門邊,透過貓眼悄悄觀察向外界。


    此時整個走廊一片安靜,隻聽見清晰的水滴聲響個不停,在安靜的夜裏是那樣的刺耳。狹長的走廊此時就像是浴室一樣,到處都沾滿了露珠狀的水漬,空氣裏充斥著一股海腥味。燈光此時也變得昏黃暗淡,頻頻閃滅,有氣無力的垂在那兒。


    陰冷冷的氣息透過貓眼迎麵而來,瑞瑞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這時她忽然到實驗樓已經很老舊了,仿佛一個漸逝褪去風華的貴婦在濕氣中搖搖欲墜。


    這種變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好像是從風災之後開始,實驗樓的老化速度就加快了很多,才兩三天顯出一副暮氣沉沉的樣子。


    不僅是實驗樓,好像整個城市都在加速老化……


    呲——呲呲——!


    走廊的燈光雖然一直在明滅閃爍,卻一直沒有徹底壞掉。現在如同一個行將就木苦苦掙紮的老人,隨時都有可能吐出最後一口氣息。


    唿——!


    突然從瑞瑞後腦勺吹來一陣風,她下意識的迴過頭,發現窗外黑沉沉的天空此時一陣搖晃,波動著古怪的粼粼幽光。


    “那是什麽東西!?”


    瑞瑞看到這一幕,身子頓時涼了半截,腦子裏也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


    嘟嘟嘟——!


    就在這時,辦公桌旁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在寂靜的深夜中極為清晰,嚇得她差點原地跳起來。


    “別響了,求求你別響了!”


    瑞瑞連忙飛一般的撲到辦公桌前,迅速拿起來電話筒,接著就聽到了伊文的聲音:


    “還在加班嗎?”


    “是啊,你快來救我!我這裏發生了怪事!”她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壓低聲音,急促的說道。


    “是不是發現房間裏返潮,到處都是沾滿水漬,而且空氣裏能嗅到類似於海邊的鹹腥味啊。”


    “是啊是啊!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瑞瑞聽到這裏,腦子頓時亂成了一鍋漿糊,但之前的恐懼和膽怯卻也削減了不少。


    “放心吧,你暫時沒有危險。具體情況麽……隻要你走到窗邊,抬起頭向外看一看就知道了。這會兒我要去巡防,等會帶人去找你。”伊文隔著話筒發出一聲歎息,便放掛斷了電話。


    “抬頭向外看一看?”


    瑞瑞驚魂未定的放下話筒,轉身又看到了夜空上的粼粼幽光,然後好奇心取代了恐懼,三步並作兩步飛速跑到了窗邊。


    冷風唿唿地吹著,外麵的黑暗無邊無限,整個天空都被沉甸甸的海水淹沒,並且沿著漫長圓潤的坡度連接了地平線。


    如果此從平流層的高空往下看,就能看到一個直徑數千公裏的水漩渦,像是台風的螺旋雲帶那樣覆蓋了整個城市。仿佛一個巨大的玻璃罩,表麵蕩漾著無數扭曲的漣漪,嚴絲合縫的籠罩了地麵,無形都市佇立在其中看起來像是封閉保護起來的某種模型。


    “……”


    女研究員仿佛被抽走了靈魂一樣,失神的仰望著天空,無聲的張開嘴巴,像是雕塑一樣僵立在窗邊、久久沒有動彈。


    咕嚕嚕——!


    覆蓋天空的海洋自上而下浮動著水泡,每一粒氣泡的直徑都有十來米,就好比大海裏乘風破浪的孤舟,搖搖欲墜的漂浮在風浪之中。


    以瑞瑞此時的角度往上看,甚至能依稀看到混合著海底植物的洋流。海水內部的昏暗幽藍,一群群熒光水母慢悠悠的遊過,身體一伸一縮,散發著熒光的淡藍色身軀顯得安寧而靜謐。


    而就她呆滯的過程中,越來越多的人看到了這副畫麵,夜幕下的整個城市很快變得喧鬧起來。不多時,悠遠的高空刮過一陣疾風,引動了天幕上的萬頃波濤,水花激蕩的聲響頓時淹沒了一切。


    一一一一一一


    清晨,自然氣候研究所,瑞瑞的辦公室。


    伊文,白熊,海豹,眼魔,艾麗卡以及瑞瑞、研究員a和研究員b,八個人黑著臉圍繞著辦公桌坐成一圈。


    窗外的天空上,覆蓋著波瀾萬丈的寬闊海水,表麵透出微微點點陽光穿透的淺影。銀白的海浪一個緊接著一個不斷起伏,牽引著地麵上昏暗縹緲的天光,令人每時每刻都有一種大禍臨頭的危機感。


    “那個,我不是刻意刁難你,我就想問問現在這個情況怎麽應付……”


    海豹背對著窗外的海麵,雙手十指交叉支撐著下巴,逆光的陰影使他看上去有些模糊,深陷眼窩下的眼睛更是直接被兩團暗影覆蓋。


    “我就是個研究水淨化的技術員,擅長的專業是化學。現在這種情況,應該去請教物理學家吧?”瑞瑞仰著臉,將後腦勺枕在椅背上,聲音虛弱的如同蚊蚋。


    “其實,我們來之前確實請教過物理學家。”


    白熊抬頭看了她一眼,說到這裏時,語氣忽然變得低沉起來:“但他們看到頭頂的海水之後,都把物理學相關的書燒了,這會兒大概在神廟祈禱。”


    “……”


    瑞瑞沉默著瞥了一眼窗外的海水,露出了無比認真的表情:


    “說真的,我現在也想信教。”


    “有些扯遠了。”


    伊文清咳了一聲,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礦泉水瓶子,遞給了一臉不明所以的女研究員:“其實我們來這裏,主要是想讓你檢測一下天上的海水有沒有毒素,能不能淨化。”


    “這個?”


    瑞瑞有些驚喜的接過礦泉水瓶,捧在手裏用力晃了一下:“你們是怎麽做到的?乘坐的是飛機還是熱氣球?”


    “不是飛機也不是熱氣球。”伊文伸手指向窗外的天邊:


    “這片海水不是單純的覆蓋天空,而是像鍋蓋一樣扣住了整個城市。隻要走到城市外圍的山腳下,就能看到大地和海水相連的地方。”


    “還能這樣?”瑞瑞又一次傻了眼。


    “如果海水沒有毒,你又有辦法濾化使用的話,我們就解決了水源問題。”


    白熊雙手抱胸坐在木椅上,擰著眉毛說道:


    “現在新的問題也是這些海水……雖然沒有人知道它們浮上天的原理,但隻要這億萬噸的海水失去支撐當空落下,你就能見識到神話傳說中的滅世大洪水。”


    “也許和上次的風災一樣,水裏也有怪物呢?隻要找到那些怪物並且殺掉,我們就能化解危機啊!”瑞瑞兩眼放光的解釋道。


    “然後呢?就算我們真能找到怪物,並且殺了它們。在這之後海水是憑空消失,還是說……”伊文說到這裏沉默了下來,不動聲色的舉起兩隻手,然後做出了一個重重落下的手勢。


    “大、大洪水!?”


    瑞瑞看的眼皮狂跳,胸腔裏的一顆心髒也差點迸出嗓子眼,緊張不安的說道:“我隻是負責淨化水質而已,別的事情就不要難為我了吧。”


    “這會兒沒有人難為你,快點去檢查水質。”


    海豹擺了擺手,故意露出一副嫌棄她沒用的表情:“如果確認海水無害,我們就要上去看看情況了。”


    一一一一一一


    瑞瑞帶走海水樣本,經過一係列周密的化驗之後,給他們一個安心的答案——海水沒有毒。


    至於能不能濾化成淡水,那就是研究員們操心的事情了,伊文他們暫時不關心這個,便直接帶著這個消息離開了研究所。而在這個時候,政府部門已經提前一步派遣直升機,接近了高空中無邊無垠的幽藍海水,準備進行零距離的探索。


    藍黑色的海水微微動搖,無邊無際,伴隨波浪翻滾中發出隆隆的怒吼聲。陽光穿透海水浮動在海水表麵,就像給大海披上一層磷光,逐步接近的直升機很快也披上了一層波光。


    “探索者號已經接近海麵,目前一切正常。我們正準備向海水投放物體,測試它對異物的容納情況。”


    駕駛員向指揮部傳達完消息後,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陣陣怒濤,表情明顯一僵。連忙用幾個深唿吸勉強壓下心頭的不安,對著身後的人吼道:


    “發射發射!”


    “了解!”


    這時直升機後廂的一名警察推開側門,肩上抗著一支火箭筒,對準了海水連射了好幾發火箭彈。


    砰砰砰——!


    彈頭拖著白色尾跡轟向大海,炸開了幾團向下飛濺的水花,便被海水雄壯的風浪重新淹沒。


    耐心觀察了幾分鍾之後,駕駛員眼看海水沒有任何變化,於是吩咐同事進行下一步實驗:


    “這次準備拋射重物。”


    就在他話音還未落下的這一瞬間,狂濤巨浪忽然之間席卷而來,天地間一下子沒有了其他的聲音!


    轟隆隆——!


    海浪隆隆,重重巨浪在光影斑斕的天幕下迅猛翻湧。從高空中傳出雷鳴般的聲音,似乎海水深處發生了某種驚天動地的劇變。


    “情況不對勁,準備撤離!”


    駕駛員眼看海水瞬間沸騰起來,立馬操縱著直升機打算立刻海麵。


    “海水……海水裏麵似乎有什麽不得了的東西……要出來了!”


    這時先前那名扛著火箭筒的警察瞪圓了眼睛,直勾勾的注視著海麵,麵部線條一下子扭曲到極點,接著便露出了呆滯的表情:


    “懷特,我聽到了奇怪聲音……那是什麽聲音!?是幻覺嗎?誰跟我說話!?”


    “蘭迪!你他媽這個時候在說什麽瘋話!還不快準備跳傘!”


    駕駛員吃力的維持著機體平衡,卻發現隊友正在傻傻的坐在原地夢囈,頓時氣得火冒三丈。


    唿唿唿唿唿——!


    海水翻湧得越來越厲害,迅速浮現出大量的漩渦,並且相互吞噬著形成巨型漩渦。而在重重怒濤的深處,緩緩浮現出了一個龐大粘稠的身影。


    飛濺的海浪簌簌撲麵,幽藍的漩渦中,墨綠色的龐大身影在漩渦底部一閃而沒。


    轟——!


    下一刻,一條長達數百米、遍布吸盤的巨大觸須猛然探出說麵,直接淩空一卷,就纏住了迅速遠離的直升機。然後猛地一擰,直接將其捏成了一團閃耀的火光,這才微微搖擺著沒入了漩渦,徹底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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