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著月光,陸啟言能瞧得出來這處村落不算小,但頗為貧苦。


    幾乎看不到青磚青瓦的齊整房子,大多是麥秸稈混著黃泥做的牆,屋頂也大多是麥秸稈堆在一起而成,看起來低矮無比。


    但這樣的村子,警惕性卻是頗強,在看到陌生人進了村子,已是有夜晚巡視的年輕人拿著鐵鍬衝到了跟前,“什麽人!”


    陸啟言拱手,“我是來尋人的,不知可否看到兩位年輕的娘子經過過這裏?”


    “沒有!”年輕人直接擺手,“我們村子裏沒有外人來過,更沒有你口中的年輕娘子,你快些走,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對,別怪我們不客氣!趕緊走!”另外一個人揮動了手中的鋤頭,試圖要將陸啟言攆走。


    陸啟言並沒有行動,反而是看向烏金。


    而烏金在持續嗅了嗅之後,衝著村落“汪汪汪”叫了幾聲。


    那就是經過過這裏了。


    陸啟言點了點頭,看向此時怒氣衝衝的兩個年輕人,“我真的是來尋人的,途徑此處而已,若是你們不放心,可以跟著我,我保證不做任何出格舉動。”


    “那不成,裏正爺爺說了,入了夜後,任何人不能進村!”


    “就是,誰知道你是什麽人!快滾!”


    萬一是土匪,裏應外合的,豈不是要將整個村子屠殺搶劫掉?


    斷然不能將人放進村子!


    陸啟言見狀沉默。


    在這裏生活的人,經曆了戰亂、土匪、甚至還有災害,一心隻求生存,對外界任何事情都有著足夠的警惕心,此時防備他這個外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


    找人要緊!


    陸啟言給烏金使了個眼色,烏金領會,直接順著它所嗅到的夏明月和莊翠的氣息往裏走。


    陸啟言則是在後麵跟上。


    “站住!”兩個年輕人慌忙去阻攔,手中的鐵鍬和鋤頭往陸啟言的身上砸去,隻驚的那馬匹不住的跳躍,嘶鳴。


    陸啟言一邊安撫身邊的馬匹,一邊隻是盡量閃躲,不與這兩個年輕人起衝突。


    但馬匹的嘶鳴聲還有兩個年輕人的唿喊聲,打破了夜晚的寧靜,原本已是熄了燭火的各戶人家,此時皆是點燃了燈,陸續有人衝了出來。


    查看動靜,抄起順手的家夥,加入那兩個年輕人,對陸啟言進行驅逐。


    眼看人越來越多,陸啟言有些招架不住,衝烏金喊道,“烏金快一些!”


    若是在村落中,那就盡快找到具體位置,若是不在,那就趕緊離開。


    烏金會意,嗅氣味的速度更快了些許,從最初慢吞吞地行走變成了小跑,但最終跑到了一處低矮破敗的房子跟前,衝著陸啟言汪汪直叫。


    而此時的陸啟言,已是被人徹底圍了許多。


    從年輕後生到中年男子,甚至還有身強力壯的婦人,每個人手中皆是有家夥,不住地喝罵製止,更向陸啟言身上砸去。


    而陸啟言見狀,已是徹底放棄了招架,甚至放棄了去牽馬,直接騰身而起,一腳踩在了馬背上,從所有人的頭頂一躍而過,徑直落在了烏金的附近。


    到了烏金停下的那處院落,陸啟言衝裏麵大喊,“娘子,莊娘子,是我,陸啟言!”


    似乎是怕陸啟言一個人的聲音不夠響亮,烏金也衝著裏麵大聲喊叫。


    “汪汪汪汪!”


    原本漆黑的房屋瞬間亮起了如豆的燭火,破舊的門板被“吱呀”打開,透著細小的縫隙,看到外頭站著的確實是陸啟言和烏金時,屋中忐忑不安的夏明月和莊翠這才徹底放下了戒心。


    “夫君!”


    推開門板,夏明月小跑到了陸啟言的跟前,將他的手緊緊握住。


    這種場合,這個時間,夏明月知道自己不該做夫妻之間才有的曖昧舉動。


    但是……


    這一天過得就如同夢一般,是從未經曆且想都想不到的驚險。


    稍微走錯一步,她和莊翠皆有可能麵臨萬劫不複之地。


    整整一日,夏明月的神經都處於緊繃狀態,始終都提著一口氣。


    發現石勇不妥的時候提著,偷走馬車逃走的時候提著,跳入河中後被湍急的河水衝走了鞋襪,光著腳走在路上的時候提著,藏在這處村落中的時候提著……


    而現在,她終於可以鬆了一口氣。


    但隨著這口氣被吐出的時候,是緊繃的神經徹底鬆弛,疲累感鋪天蓋地而來,讓她實在是有些站立不穩。


    而她,也真的是怕急了。


    現在看到陸啟言,心中的驚恐不安,盡數都變成了無盡的委屈,唯有緊緊抓住陸啟言的手,才覺得眼前的場景是真實的,也才能安定下來。


    察覺到夏明月將他的手握得極緊,手微微顫抖,陸啟言心中一陣一陣發緊,反而將夏明月的手攥進了手掌中,不斷摩挲,“沒事了,沒事了,我來了,不怕,不怕……”


    “嗯,不怕。”夏明月揚了揚臉,連連點頭。


    聲音略帶了些許哽咽和顫音,語氣卻是極為堅定。


    “嗯,不怕。”陸啟言笑著重複了夏明月的這句話,捏了捏她的手掌。


    一旁的莊翠見狀,亦是鬆了口氣。


    逃亡了大半日,總算是脫離險境了。


    而原本氣衝衝地衝到陸啟言跟前,要將陸啟言趕走的村民見狀,皆是安靜了起來。


    一個頭發全白的耄耋老人拄著拐杖顫巍巍地到了跟前,“看來,你當真是這兩位娘子的家人,方才失禮了。”


    “您言重了。”陸啟言對著麵前的老人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世道紛亂,您也是為了整個村子的安全著想,是我尋人心切,不曾細說個中緣由,這是我的錯。”


    “多謝諸位收留我家娘子和莊娘子,諸位是我家的救命恩人,我陸啟言在此謝過各位。”


    說罷,陸啟言對著在場所有人皆是再次恭敬行了禮。


    夏明月和莊翠亦是連聲道謝,“多謝各位救命之恩,多謝!”


    “言重了,言重了。”老人聲音和藹,“不過都是舉手之勞罷了,不必過多言謝,既是你們家人已是團聚,眼下時候不早,你們不如早些歇息,待明日一早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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