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宗的後山,應歡歡白衣青褲,坐在青石上,膝上托著一張碧綠色的古琴。


    在她對麵,穆紫雙足離地,身姿挺拔,淩空懸坐,在她身下仿佛有一座看不見的台麵,如玉般的紫琴懸浮在前,清風吹過,白裙飄揚。


    兩位女子,紮著相似的馬尾,相對而坐,一人嬌俏可人,一人純潔如仙,有一種詭異的和諧感。


    穆紫在空中靜坐,手指輕輕滑過那泛著溫潤紫色的琴麵,目光平和而淡然,望著青石上的少女。


    與她的隨意淡然相比,應歡歡的表情無比嚴肅,看著對麵的白裙女子,眼神淩厲。


    風停了,樹木不再沙沙作響,山林間一時無聲。


    相望了片刻後,應歡歡緩緩開口,打破了寂靜的氛圍。


    “穆姑娘請,我來輔音。”


    合奏之曲,先入者為主,可隨性而為,而輔者卻需要附和配合,難度自然更大,應歡歡請穆紫主奏,已是有意相讓。


    她對自己用一生心思鑽研而成的琴藝信心極高,不願欺穆紫習琴尚淺,要贏得堂堂正正。


    然而,令她驚詫的是,穆紫卻搖了搖頭,拒絕了她的好意。


    “我會的譜調不多,還是應姑娘你來主奏吧。”


    穆紫並非有意謙虛,她性格強勢,不會主動彈奏清歌雅曲,取悅他人,她所習練的曲目皆是充滿著激昂武意的錚錚之音,若她主奏,應歡歡恐怕難以附和。


    此番比試隻為了見識一下冰主的風采,若因此而傷到應歡歡,那便不美了。


    看到穆紫篤定的姿態,應歡歡沉吟片刻,看了一旁的林動一眼,旋即點了點頭。


    “也好,我來彈奏,你跟上了。”


    應歡歡眉目輕舒,比例完美的修長玉手,落在身前的古琴上,琴弦一動,碧綠光華大放,霞彩照人,襯得她如玉女一般,手指微旋,輕靈的琴音流淌而出,靜謐的林間倏忽而動。


    碧綠古琴是貨真價實的天階靈寶,為道宗掌教之女量身打造,則更為精煉非凡,應歡歡與琴常年相伴,琴隨意和,人未動,音已出,清弦流轉,天然美妙。


    然此為琴藝較量,並非武鬥,應歡歡彈奏出的音波,沒有元力的加持,僅有一抹淡淡的琴意在綻放,向穆紫壓了過去。


    穆紫平靜如水,雙手撫琴,無暇美玉般的雪白皓腕,在日照下泛著一道柔光,指尖輕動,一撚一挑,清音點出,與那主旋律相合,環環而扣,絲絲入耳。


    身前的紫色古琴之上,並無異象,平淡如常,仿佛隻是一張凡琴,但道道琴意綻出,將應歡歡的琴音盡數接下。


    穆紫無爭勝之意,輕拿輕放,寫意自然,柔美的指尖輕輕拂過玉弦,奏出了柔和音調,叮咚流過,如清泉擊石,又似春風拂麵,心曠神怡。


    悠揚的琴聲縈繞在林間,兩雙世間最完美的玉手,在琴弦之間舞動,此番美景,映入林動眼簾,令他情不自禁陶醉其中。


    見穆紫風輕雲淡,便完美附和了自己的旋律,應歡歡的眼中閃過一絲凝重,對方的琴藝並非泛泛,小覷不得。


    但這樣也好,既如此,自己便可盡情施為,看她如何應對。


    想到此處,應歡歡秀眉一挑,手上動作驟然加快,白皙的柔荑在身前劃出了道道殘影,那琴音節奏便也隨之而變化,從原來的輕舒慢緩,變得氣勢淩人,一道道音符攜著應歡歡的琴意,毫不留情地朝穆紫身上劃去,似要讓她紊亂,當著林動的麵出錯丟醜。


    麵對應歡歡的攻勢,穆紫不禁皺起了眉頭,感到一陣不快。


    自己似乎並沒有招惹應歡歡,還一直善意相待,而她卻咄咄逼人,不肯罷休。


    泥人尚有三分火性,更何況穆紫自認並不是個好脾氣的人。既然對方已經出招,那接下也無妨,倒要看看冰主有什麽本事!


    穆紫靜如秋水的眸子中泛起了一道漣漪,秀發飛揚,一股無形的氣勢散發而出。


    隨著她氣勢的變化,那附和的曲調也不再和風細雨,淺唱低吟,她手指倏忽而動,伴著一聲錚錚的清鳴,鏗鏘有力的弦音如高山滾石一般,冽冽而出,聲震林木。


    同時之間,昂揚的武意從穆紫身上綻放而出,融入到琴聲中,或如熊熊烈火,或如凜冽寒冰,或重如山嶽,或磅礴似海.


    一道道武道真意順著琴音,如洪流一般衝刷而過,帶著一種不可阻擋的氣勢,壓過了應歡歡的主旋律,壓過了她的琴意,倒逼而去,將應歡歡籠罩其中。


    當穆紫不再相讓時,應歡歡便再難以自若,那磅礴的意念洶湧而至,此刻,她仿佛在麵對著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又似置身於驚濤駭浪的江海的一葉輕舟,隨時都會傾覆。


    應歡歡銀牙緊咬,雪白額頭滲出絲絲的細汗,然而,在穆紫的壓力之下,卻堅持得極為勉強,那一波波的音浪衝擊,裹挾著她自己奏出的旋律,倒卷而來,打在她的身上,打在她的心裏。


    要輸了嗎


    應歡歡在心中喃喃,湧上了一股強烈的不甘。


    穆紫真的就這樣不可逾越嗎?她的隨意而為,卻是自己鑽研一生都難以抗衡!


    琴如此,人也如此


    麵對這樣的對手,真的還有勝出的希望嗎?


    應歡歡心中沮喪,不禁要放棄,但當她的目光落到林動的身上,看著他的目光癡癡地追隨著那一道身影,一道淩厲的光芒驟然自眼中爆發。


    我不會輸給她的!


    應歡歡在心中呐喊著,與此同時,似乎有一道淡不可聞的聲音,也隨之在她心中響徹,與她共鳴著。隨著情緒的爆發,那烏黑的眼眸中,仿佛在此刻湧上了一絲絲的冰藍色彩。


    錚!


    應歡歡的琴勢陡然間犀利了起來,在那冰藍之意的加持下,不再被穆紫的氣勢壓製,而是洶湧迭起,與其分庭抗禮。


    轟轟轟!


    盡管沒有元力的催動,但兩人的意念傾力爆發之下,仍是掀起了陣陣氣浪,形成了一道道勁風,周圍的參天古樹在那股衝擊力下,紛紛攔腰而斷,向後轟然倒去。


    從天空中俯瞰,那林海中的波動向外擴散,仿佛在水麵中投下一枚石子,激起了一層層的漣漪。


    應歡歡的琴意突然變強,穆紫望著她那氣勢淩然的樣子,眼中掠過一抹若有所思之色。


    冰主麽.


    合奏進行到這種地步,已經出乎了穆紫的意料,應歡歡似乎是不甘落於下風,竟然在沒有覺醒的情況下,引動了藏於深處的那一絲冰主的靈性。


    至於嗎,不過是一次比試而已


    事已至此,穆紫心中的火氣已經消散,隻是受到了些許針對和冒犯而已,犯不著和一個小姑娘置氣。


    心中想著,穆紫收迴了意境,手上的動作停下,那激昂的琴音也隨之消弭。


    沒有了抗衡的力量,應歡歡的琴音失去阻擋,如怒濤般湧過,狠狠地拍向了穆紫。


    穆紫眉頭輕輕一皺,元力在身前釋放,將那音波擋了下來。


    “應姑娘琴藝高超,佩服。”她注視著應歡歡,平靜地說道。


    應歡歡停止了奏鳴,見穆紫主動認輸,眼中閃過一絲快意。


    這場比試,是她贏了!


    “承讓.”


    應歡歡剛要開口,卻見林動快步走到穆紫身邊,眼中充滿了驚歎之色。


    “你琴彈得真好!”


    穆紫淡淡一笑。


    “還行吧。”


    應歡歡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五味雜陳。


    明明是她贏了,可為什麽,開心不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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