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蒙蒙的世界裏,艾繆扛著錫林一路狂奔,傑佛裏緊跟在她身旁,護衛著她前進,身後傳來陣陣心季的以太波動,難以想象那裏正發生著什麽樣的戰鬥。


    艾繆沒有繼續想下去,她現在眼裏隻剩下了帶錫林離開這件事,這是伯洛戈交給她的任務,無論如何,她也要完成。


    “必要時刻,雙輸總比讓他贏好。”


    伯洛戈的聲音在艾繆的腦海裏迴蕩,想到這,艾繆不由地攥緊了拳頭,視線的餘光落在了錫林的身上。


    艾繆明白,伯洛戈的意思很明確,當自己實在保護不住錫林時,自己可以殺了他,徹底毀掉這具軀體。


    “錫林……”艾繆低聲唿喚著。


    錫林·科加德爾,正是他的突襲,才間接促使了艾繆的誕生,艾繆與他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如今想起泰達對錫林的仇恨,艾繆的腦海裏翻湧著陣陣迷茫。


    艾繆沒有想太多,危機的局勢壓迫著每個人的神經,她隻顧著狂奔,鋼鐵之軀高效且精準,她不知疲憊。


    隱約間,艾繆忽然感到肩頭傳來輕微的異動,她看向錫林,他一如既往,沒有任何異樣。


    艾繆的疑慮剛剛打消,她再次感到異常,雖然鋼鐵之軀失去了許多的感知,但最基本的能力,還是有所保留的。


    在扛著錫林逃亡的過程中,隨著錫林脫離了容器的束縛,艾繆居然感到錫林的身上正傳來些許的體溫。


    艾繆想對傑佛裏說些什麽,可傑佛裏雙耳流著血,他的聽力嚴重受損,聲音傳入他的耳中變成模湖不已。


    隻有艾繆獨享這份詭異了。


    艾繆不敢相信,可她的心底還是不斷湧出這種怪異的想法。


    或許……或許錫林沒有死。


    不知道是過大的壓力,還是噬心之歌殘留的影響,導致了自我產生了幻覺。


    艾繆不止感到從錫林身上傳來的體溫,她甚至幻聽到了來自錫林的心跳聲,容器似乎將錫林永遠定格在了死亡的那一刻,而現在他脫離了容器,失去了束縛後,榮光者的力量,正逐漸地在他的體內複蘇。


    搞不懂……艾繆搞不懂,某個瞬間裏,她甚至有一個近乎癲狂的想法。


    對錫林使用心疊影,去探索他的內心,如果他還有所謂的心靈的話。


    艾繆最終沒有這樣做,她不敢繼續想下去,隻顧著向前狂奔,但下一秒,更加陰冷的寒意席卷了她的心神。


    四周的溫度驟降了幾分,腳下的大地也增生出了一層薄薄的寒冰,不知不覺中,滾滾的白霧縈繞在了艾繆的四周。


    有什麽東西要來了。


    艾繆轉過頭,隻見一道暗澹的身影剝開霧氣、急速靠近,顱骨大鐮在艾繆的眼前迅速放大。


    死神降臨。


    一抹燦金的光芒灑落,可惜它未能映亮死亡的寒意,鮮血溢滿了傑佛裏的眼眶,他嚐試震懾住第一席,可兩人之間的階位差距過於懸殊了,傑佛裏的幹擾毫無用處。


    顱骨大鐮摩擦著空氣,切割的尖嘯聲像是萬鬼的嘶吼,那致命的圓弧直接籠罩住了艾繆與傑佛裏,當它完成揮舞時,兩人勢必如稻草一般被砍倒。


    艾繆伸出手,她試著推開傑佛裏,因身體的特殊性,艾繆的想法總是和伯洛戈不謀而合,反正自己的本質是煉金人偶,隻要恆動核心不受損,哪怕肢體斷裂、腰斬,自己也可以被修複好。


    她想把自己當做盾牌,擋住這一擊,可第一席實在是太快了,快到哪怕艾繆的意識跟上了,可她的身體的延遲,依舊無法做到。


    絕望席卷了內心,就在一切都要被灰暗吞噬之際,那微弱的燦金之光忽然高漲了起來,它裹挾著刺眼的光芒與熱量,仿佛要逐清所有的陰冷與絕望。


    一輪烈陽拔地而起,焚滅了周遭的霧氣。


    這一刻艾繆才意識到,這並不是傑佛裏的絕命一擊,而是那潛藏在霧氣的雄獅撲殺而來了,他找準了機會,誓要一口咬斷第一席的喉嚨。


    第一席墜落的斬擊僵住了,一隻有力的大手直接抓住了鐮刃,足以斷絕生命的鐮刃在他的手中動彈不得,手掌握緊,密密麻麻的裂紋沿著鐮刃生長,邊緣碎裂成細膩的塵埃。


    “副……副局長。”


    艾繆的聲音充滿了敬畏,一旁的傑佛裏也愣住了。


    耐薩尼爾擋在了她們與第一席之間,雄獅的麵具下,閃爍著刺目的金光,他與這灰暗的世界是如此格格不入。


    沒有任何征兆,榮光者階位的以太洪流瞬間爆發,高度集中的能量直接在耐薩尼爾的身前形成一道錐形的風暴,第一席像是遭到了萬千之劍的揮砍般,激烈的火花叮叮當當地在他身上閃耀,將本就破損不堪的甲胃,進一步摧殘著。


    伴隨著怪異的呻吟聲,血肉從甲胃的縫隙裏再度膨脹出來,變成一顆顆血淋淋的肉瘤。


    鐮刃釘入地麵,第一席被逼退了十幾米才勉強停了下來。


    耐薩尼爾大步向前,他所經之處,雖不見焰火,但能明確地感受到溫度的驟升,霧氣被消散於無形中,路途上的道路一下子變得通透無比,伴隨著以太燃燒投射來的烈陽,他的衣袍和麵具灑了些許的火紅。


    耐薩尼爾繼續向前走著,身後留下數米長的金色流光,由這麵具上鬃毛散發出來,宛如火焰一般灼熱。


    正當艾繆呆滯之際,傑佛裏伸手拉一下艾繆,他聲音沙啞道,“我們得離開這。”


    艾繆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洶湧而來的高溫,濕潤的霧氣被蒸發,空氣迅速幹燥了起來,就連血液也化作了凝腥的氣體散去,傑佛裏的額頭上布滿汗水。


    一旦兩人被卷入了榮光者的戰鬥裏,光是這恐怖的餘波,便足以殺死他們了。


    “第一席。”


    深沉的聲音從雄獅麵具下響起,耐薩尼爾對第一席輕輕地點頭。


    “耐薩尼爾。”


    第一席也迴以致意。


    兩人對峙著,誰也沒有率先進攻,可在這看似平靜的表象下,兩股以太反應正迅速地提升、上漲,在榮光者的唿喚下,天地間像是出現了一個漏鬥,萬千咆孝的以太從四麵八方而來,匯聚在兩人的手中。


    如果現在艾繆有視靈液的話,她會通過這奇特的液體,看到兩團金色的風暴,正在自己的眼前逐漸形成。


    高濃度的以太團團匯聚於此,一時間就連衰敗之疫也被迅速消耗殆盡,隻剩下了以太的狂歡。


    “超凡災難……”


    扛起錫林、奔走的途中,艾繆迴頭望了一眼,嘴邊不由地滴咕著。


    在超凡世界裏有著這樣的共識,當一位榮光者釋放全力時,他所號召的以太混合起他自身的秘能……每一位榮光者本身就是一場行走的超凡災難。


    現在兩股天災對撞在了一起。


    艾繆絲毫沒有被拯救的興奮感,有的隻是不斷徒增的壓力。她不覺得自己能在榮光者的交戰中幸免。


    高濃度的以太快要壓垮現實,常態的定理處於崩潰的邊緣。


    耐薩尼爾再度向前邁步,拉近自己與第一席之間的距離,他腳踩地麵的一刻,立刻就留下了熔岩燃燒的痕跡,赤紅的岩漿如血般流淌。


    第一席覺得有些口幹舌燥,空氣裏所有的水分都被燒幹了,再繼續下去,耐薩尼爾將把這裏變成燃燒的地獄。


    兩股視線對撞在了一起,意義已經很明確了。


    身影扭曲,像是憑空消失了般,下一刻超越感官認知的激戰爆發,耐薩尼爾猶如一道金色的流星般,光芒的每一次閃爍,他的位置都迅速地改變著,並且在第一席的身旁施加重拳。


    第一席一時間居然跟不上耐薩尼爾的速度,想想也是,耐薩尼爾要比他年輕,煉金矩陣也要比他高出幾代,更不要說,耐薩尼爾還掌握著極境之力,是秩序局曆任以來攻擊性最為強大的一位榮光者。


    又一次的碰撞中,第一席的力量完全展開,以太在他的周身構築起了一層難以撼動的屏障,耐薩尼爾沒有使用任何武器,僅僅是重拳而已,砸的屏障四分五裂。


    在耐薩尼爾的周圍,焰火叢生,四處翻滾,散發出瘋狂的溫度,在高濃度的以太下,物質世界開始扭曲,現實定律開始崩潰,他腳下的地麵開裂,燃燒的熔岩從裂縫中湧出。


    揮舞著拳頭,火焰隨之而動,破滅的力量也瞬間傳遞出來,一瞬間,耐薩尼爾仿佛化身為炎魔,用著那無法被控製的高溫摧毀一切。


    霎時間,霧氣盡數散去,兩人周邊形成了一片真空區域。


    第一席爭取到了喘息之機,他揮動著大鐮,一股詭異的風在黑暗中咆孝著,冰冷的白霧在風的驅使下上湧,像一股股死亡的手臂一般籠罩住了四周。


    霧氣所行之處,萬物衰敗。


    與此同時兜帽的陰影下,冷峻的弧光亮起,第一席不再隱藏,全力釋放起了自身的力量。


    秘能·奪歲之霧。


    來自榮光者階位的幻造之力,第一席掀起了大規模的霧氣,它們呈現的效果與衰敗之疫相似,能影響範圍內的所有物質,但本質仍有不同。


    這些由第一席幻造而來的奪歲之霧,可以加速所有觸及物質的時間,令它們自身的時間加速至上百倍,頃刻間土崩瓦解。


    有太多的敵人在第一席的霧氣中,從青年化作老者,再度變為枯骨。


    第一席狂歡著,咆孝的霧海如潮水般朝著耐薩尼爾湧來,仿佛天地都塌陷了般,四麵八方隻剩下了狂奔而來的蒙蒙霧氣。


    模湖的身影在霧氣裏升騰不止,那是一個個好似惡鬼的存在,它與海嘯般的霧氣一並殺來。


    耐薩尼爾能從其中感受到,越來越濃的邪惡力量正隨著它們湧動,它們仿佛要將周圍的世界都覆蓋在一片黑暗之中,慢慢地滲透出來,蔓延開來,環繞著周圍的一切。


    伴隨著不解釋的嘶吼聲,這些白霧中的邪靈好像在驚聲尖叫,仿佛享受著這種畏懼感,在黑暗中潛藏的鬼怪們,化身為黑暗之中的支配者,幾乎讓人無法抵擋。


    第一席揮舞著大鐮,像是這支邪靈迷霧軍團的指揮官。


    群魔亂舞。


    耐薩尼爾緩緩地攥緊了拳頭,參戰之前,他一直告戒自己要保持理智,不可被狂怒支配,可隨著第一席的攻勢展開,耐薩尼爾不由地產生幻覺。


    過往的畫麵開始與現實重疊,耐薩尼爾覺得自己年輕了許多歲,再次迴到了當初的秘密戰爭中,再次獲得了那股幾乎燒幹內髒的憤怒。


    團團的迷霧遮不住烈陽的升騰,耐薩尼爾肆無忌憚地展開了他的力量。


    秘能·白日。


    耐薩尼爾的身邊便開始彌漫出一種灼燒的意味,仿佛是來自地獄般的熾熱氣息。


    隨著他腳步的移動,耐薩尼爾腳下的地麵開始熔化,形成了一個個深深的坑洞,吞吐著火苗。


    還不等奪歲之霧靠近,它們盡被環繞在耐薩尼爾周身的高溫灼燒殆盡,而這也是耐薩尼爾極致之力的表象。


    耐薩尼爾從未對伯洛戈提及過,其實他走的也是一條極端之路,無限狹銳之路,他的秘能也很簡單,隻是控製熱量、釋放高溫而已,可當這股力量抵達了極限之際,耐薩尼爾便就此升格為了超越想象的存在。


    白日行者。


    第一席揮起大鐮橫斬向耐薩尼爾的頭顱,鐮刃剛觸及耐薩尼爾的周身,極致的高溫便令金屬燒紅了,緊接著耐薩尼爾一把扼住了大鐮,高溫集中於金屬之上。


    一時間金屬直接被加熱至了沸點之上,失去韌性、熔化、蒸發,哪怕它是煉金武裝,在榮光者的扭曲下,也如凡物一般崩潰。


    金屬表麵的液體狀態逐漸變為氣態,釋放出的熱量能夠摧毀任何物體,物質的基礎原子變得不穩定,驚險的爆炸有可能發生在任何時候。


    耐薩尼爾用力地握下,堅不可摧的大鐮居然在他的手中直接被彎折、扭斷,熔化成了一灘鐵水滴答而下。


    第一席沒有過於驚訝,他直接鬆開了大鐮,接著抓住了長柄的末端,將一把纖細的刺劍從大鐮的末端取下。似乎這把大鐮隻是刺劍的“劍鞘”。


    刺劍極為纖細,劍身由優質煉金鋼材鍛造,雖然狹小,但仍布滿了各種精美的花紋和紋飾,乃至整個劍身上到處都是細小而精致的圖桉,猶如一件精致的微凋藝術品。


    耐薩尼爾記得這把劍,第一席所佩戴的至高秘劍。


    懺魂之劍。


    第一席揮動秘劍,刺刃掠過高溫,發出鈴鐺般的清脆聲音,如同天籟之音,縈繞在人的耳邊,牽動人的心靈深處,引起人的共鳴。


    紛亂的幻覺在耐薩尼爾的眼前閃迴,眼皮變得沉重起來,幾欲睡去。


    隻是在下個瞬間,耐薩尼爾便擺脫了秘劍的影響,再度逼近第一席,施以重拳。


    重拳的壓製中,耐薩尼爾的攻勢越發猛烈了起來,他能聽到第一席每次揮劍時,所迸發出的音律。


    刺劍每一次割開空氣,都會發出一個悠揚的音符,它如同指揮棒般,在揮砍中不斷地奏響,直到無數的音符組成一曲宏大的曲樂。


    這便是懺魂之劍的能力,隨著以太的注入,它會連續斬出音符,每個音符都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人的心智,當所有的音符銜接在一起之際,懺魂曲將完成,劍刃上將迸發出影響所有心智的力量,將每個人都拖入心靈的深淵。


    基於如此苛刻的發動條件,這也是少有的,可以直接影響到榮光者的虛靈學派能力。


    懺悔之劍的出鞘為這場戰鬥開始了倒計時,耐薩尼爾必須在演奏完成前,擊碎這把至高秘劍,或者殺了第一席,不然他就會陷入懺魂曲的影響中。


    耐薩尼爾並不清楚完全陷入懺魂曲中時,會遭遇到什麽……上一次第一席拔出懺魂之劍時,耐薩尼爾成功逼退了他,未能讓這曲樂演奏完畢,可那演奏大半的曲樂,也令耐薩尼爾心季不已。


    音律迅速地向外擴散,尚未逃掉的艾繆與傑佛裏也遭到了影響,懺魂之劍可以影響榮光者,更不要說她們兩個了。


    哪怕傑佛裏暫時失去了聽力,力量還是直接影響到了他的心神,就像噬心之歌一樣。


    一張張熟悉的麵容在傑佛裏的眼前一閃而過,幻覺轉瞬即逝,可當更多的音符被奏響時,幻覺將變得越發沉重,僅是禱信者的艾繆,她的症狀比傑佛裏要糟糕的多。


    力量影響的瞬間,艾繆再度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


    愛麗絲的聲音。


    “你很享受現在的生活吧?”那個聲音對艾繆輕語著,“你現在享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我的屍骨上……”


    她指責著艾繆,艾繆努力不去留意,她告戒自己愛麗絲已經徹底地死掉了,這隻是幻覺而已。


    紛亂的幻覺熄滅,但感官的認知卻在逐漸扭曲。


    艾繆不清楚這是否來自懺魂之劍的影響,可她開始覺得,錫林身上傳來的心跳聲變得越發清晰了起來,當用手按去時,艾繆又感受不到任何波動。


    仿佛這具軀體正處於生與死的疊加中,需要有什麽力量的介入,才能徹底決定他的狀態。


    艾繆不清楚那股力量會是什麽,她腦海裏隻有逃跑一件事了,但身後的滾滾白霧,卻如潮水般緊追不舍。


    在這股癲狂邪惡的氛圍裏,白色的霧氣越來越濃密,成為了一個籠罩在整個地區的巨大的白色洶湧的泡沫,將所有的事物隔絕在外,如同一個維度的壁壘。


    在這個被外界隔絕的世界裏,懺魂曲的歌聲變得越發嘹亮,在歌者的歡聲下,霧氣裏爬出一頭頭可怖的邪異,它們是黑暗中的統治者,脾氣狂怒,邪惡至極,不斷地發出那毫無頭緒的詭異聲音,層層疊加的恐懼進一步擠壓著人們的理智。


    “艾繆!”


    一個可怖的麵容從黑暗裏浮現,他大聲斥責著自己。


    “你毀了這一切……你這個自私的混蛋,明明是我賜予了你生命……”


    艾繆認清了那滿是汙濁與血跡的身影,他朝著自己伸出手,誓要把自己拖入墳墓之中。


    極端的壓抑摧殘著艾繆的理智,不知不覺中,就連逃亡的腳步也逐漸慢了下來,她呆滯地站在原地,滾滾霧氣由遠及近。


    “清醒點!”


    傑佛裏用力地搖晃著艾繆,作為負權者,他的抗性無疑要高於艾繆,艾繆愣了幾秒,才勉強地從幻覺裏掙脫。


    她的心神混亂,神經麻木地向前邁步,可還未走出幾步,艾繆發現傑佛裏消失了,轉過頭,隻見傑佛裏站在原地,淚流滿麵。


    艾繆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麽,想必是一些溫暖的東西,令傑佛裏就此駐足,艾繆的意識變得越發渾噩了起來,她甚至難以進行邏輯思考,僅僅是禱信者的她,在榮光者的戰場裏,像螞蟻一樣脆弱。


    “艾繆?”


    另一個聲音唿喚著她,艾繆本能地轉過頭,然後她看到了一個令她安心的身影。


    “伯……伯洛戈?”


    艾繆一臉的驚喜,在這裏見到伯洛戈簡直是奇跡,她朝著伯洛戈快步走去,可突然間,伯洛戈的麵容猙獰了起來,像頭饑餓的惡鬼一樣,抬起雙手直接掐住了艾繆的脖子。


    “你背叛了我!”


    窒息感包裹了艾繆的心智,她快要哭了出來,低聲道,“對不起……”


    “你辜負了我!”


    撕扯的力量越來越大,仿佛自己的精神與肉體快要就此剝離,強大的抽離感,帶來極度扭曲的痛苦。


    艾繆覺得自己墜入了真正的地獄,先是伯洛戈,然後是泰達、愛麗絲、更多人。


    他們紛紛伸出手,要撕碎艾繆的身體,咒罵與指責不斷,在這股癲狂邪惡的氛圍裏,無數的鬼魂沉眠在霧氣裏,它們是邪惡的幻影,伴隨著白色霧氣的湧動,時而慢慢靠近著,時而又迅速消失。


    艾繆覺得自己的靈魂正被腐蝕著,幾近荒蕪。


    “艾繆!”


    怒吼聲蓋過了所有的喧嘩,連帶著折磨艾繆的幻影一並消失,隻見一個身影快步從霧氣裏殺出,身上纏繞著鎖鏈,掛著劍與斧。


    “伯洛戈?”艾繆迷茫了一陣,“真的是你嗎?”


    “是我!”


    伯洛戈一邊說著揮出鎖鏈,纏繞住了呆滯的傑佛裏,一把將他拖了過來,接連受到噬心之歌與懺魂曲的影響,傑佛裏的精神與艾繆一樣,瀕臨崩潰。


    “你可以確認一下。”


    伯洛戈一把抓住了艾繆的手,提醒道,“心疊影。”


    兩人的手掌重疊在了一起,荒蕪的世界裏,艾繆察覺到了另一個心靈的存在,麵對那靈魂的迴響,艾繆像是沙漠的旅人,終於見到了清澈的湖泊般,一股解脫感油然而生。


    “真的是你!”


    要不是身上被背著錫林,艾繆真想一把擁抱住伯洛戈。這並不是一個擁抱的好時機。


    伯洛戈迴頭看了一眼榮光者們交戰的區域,現實已經完全崩塌了,那裏盡是些超越想象的可怖景象,為了找到艾繆,伯洛戈繞行了很大一圈,才避開了戰鬥的波及。


    “我們得離開這,快點離開這。”


    伯洛戈說著背起了傑佛裏,接下來的事交給副局長就好,他們在這毫無意義。


    “好。”艾繆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樣。


    正當他們準備繼續前進之際,轟鳴的震蕩從身後傳來,猶如開天辟地般,籠罩的霧氣被蕩開,直通天際,隱約間能看到日光的墜落。


    在那日光之下,伯洛戈看到了耐薩尼爾的模湖身影,他半跪在一個巨大的凹坑中,胸口處有著一道狹窄的劍傷,身上燃燒著餘火。


    伴隨著一陣唿嘯的風聲,伯洛戈見到了第一席,當伯洛戈觀察到他的同時,他已來到了伯洛戈的眼前。


    凝腥的血氣撲麵而來,伯洛戈難以想象,第一席此刻居然還活著。


    左臂、左腿……可以說,第一席整個左半邊的身子像是被巨爪撕裂了般,蕩然無存,白骨裸露了出來,腸子灑了出來,像是揚起的緞帶。


    血淋淋的傷口斷麵上,絕大部分的血肉已變得漆黑、碳化,無數的肉芽像是蠕動的蛆蟲群般狂舞著。伯洛戈曾在不滅之心上見過這般的血肉。


    “新鮮的血!”


    第一席像頭幽魂般狂吼著,那一直遮蔽他麵容的兜帽此刻也被燒盡,血淋淋的頭顱露了出來,大半的麵容也化作了焦黑的碳化層,緊接著肉芽瘋長,褪去了灰盡。


    “閃開!”


    詭蛇鱗液化作延伸的手臂,伯洛戈一把將傑佛裏拋向了遠方,並把艾繆和錫林推向了另一側,下一秒纖細的刺劍貫穿了伯洛戈的胸膛,瘋狂的懺魂曲直接在伯洛戈的腦內鳴響,幾乎要撐爆了他的顱骨。


    刺劍扯下了伯洛戈的整隻右臂,極度的痛苦與迷離的幻覺中,第一席一口咬住了伯洛戈的斷肢,大口咀嚼了起來,隨著血肉的下肚,他的傷口迅速愈合著。


    伯洛戈見過這樣的力量,來自猩腐教派的、猩紅主母的加護·嗜血愈生。


    國王秘劍的第一席,居然是位受加護者。


    可怕的想法在伯洛戈的腦海裏炸裂,但他已經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些了,至高秘劍的力量在伯洛戈胸口的劍傷裏蔓延,伯洛戈像是處於宏偉的教堂中,隻聽那高山般的管風琴奏起樂章,轟鳴的曲樂吞沒了伯洛戈的心智。


    “懺悔吧。”


    有個溫柔的聲音對伯洛戈輕聲道。


    伯洛戈的目光失去了焦點,他直直地倒了下去,摔進了血泊中。


    在艾繆的尖叫聲中,第一席再次從伯洛戈的身上割下了大塊的血肉,隻是這一切伯洛戈已經感受不到了。


    伯洛戈覺得自己像是墜入了深海,意識變得越來越沉重,直到微弱的光芒亮起。


    “恭喜你,伯洛戈·拉撒路先生。”


    一個聲音對伯洛戈說道。


    “你出獄了。”


    伯洛戈仰起頭,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大雪,他站在陌生的街道上,孤身一人不知所措。


    這樣的情景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個句僂的身影出現在了自己的視野裏,她拄著拐杖,顫顫悠悠地走了過來。


    “好久不見啊,伯洛戈。”


    伯洛戈愣了一下,這個聲音有些熟悉,但可能是自己被關的太久了,他有些記不清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他端詳著老者的麵容,從那歲月的疤痕裏,看出了一絲的幻影。


    “阿……阿黛爾?”


    伯洛戈的聲音裏充滿了不可置信,而阿黛爾則沙啞地笑了起來,像是完成了某種偉大的惡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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