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員突如其來,沒有任何反製的機會,帕爾默將哈特拖迴了棋盤圓桌旁的桌位上,在這個鬼地方裏,這暫時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因哈特的倒下,每輪擲骰的玩家少了一位,疊加計算的行動點數少了一部分,這導致了黎明號每迴合前進的距離有所縮短。


    伯洛戈感到了壓力,前一次桌遊裏,他們是倒在了成群的魔怪潮下,在戰鬥環節輸掉了遊戲,可現在一個新的危機出現了,如果持續減員下去,每迴合投擲的點數隻會越來越少,近在遲尺的補給點將變得遙不可及。


    “我們需要加快步伐了。”


    伯洛戈提議道,“盡快擲骰,快速解決事件!”


    以加快遊戲速度的辦法進而加快迴合數,伯洛戈希望哈特的意誌足夠堅定,盡量減少迴合數的需要。


    帕爾默抬頭問道,“你覺得哈特所做的噩夢會是什麽?”


    高爾德解釋道,“他內心最恐懼的一麵。”


    帕爾默沒有繼續追問,從高爾德那癲狂與理智共存的狀態中,帕爾默能感受到噩夢的可怕,看向哈特的目光,也帶上了悲憐與關切。


    伯洛戈問,“哈特會恐懼些什麽?”


    “我不知道,”帕爾默搖搖頭,對於這位朋友他知道的不多,“他沒和我說過這些。”


    這大概就是成年人之間的禮儀,哈特經常會赴約帕爾默的酒會,和他醉醺醺的喝到天亮,但他很少會和帕爾默訴說自己的煩惱,即便有,也隻是一些對工作的抗議。


    無論是誰,大家聚在一起時,都是在講些無聊的笑話,然後你一言我一語,像是燉菜一樣,不斷地增添笑料,把笑話變得奇形怪狀,大家也跟著笑的喘不上氣來。


    沒人會討論悲傷的事。


    帕爾默不知道哈特在害怕些什麽。


    “目光。”


    艾繆的聲音響起,她站在哈特的身邊,輕輕地撫摸哈特,將雜亂的毛發梳順,像是在撫摸一條大狗。


    “就像曾經的我一樣,他人異樣的目光,不一樣的軀殼,與社會的格格不入……這正是哈特在恐懼的。”


    哈特這野獸的外形在外勤部內人盡皆知,大家對於這些早已習以為常,哈特可以從容地和他人打招唿,一起聊聊最近發生的事,仿佛他依舊是個普通人一樣。


    但離開了秩序局就不同了,如果哈特走在街頭,人們會把他當做一個精致的玩偶人,如果他張開血盆大口,人們則會驚恐地尖叫。


    哈特已經無法融入迴原本的世界裏,自從變成野獸之後,他幾乎沒怎麽離開過秩序局,他把自己囚禁在了這片天地裏,哪怕他什麽都沒做錯。


    大家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艾繆憐惜地揉了揉哈特的臉,希望能以此分擔他的痛苦,可她明白,自己無能為力。


    厄文拿起骰子,將他遞給伯洛戈,“如果抽到了願望卡,它可以讓我們逃離這。”


    金絲雀提出了質疑,“先不說我們能否抽到那張卡,誰又能保證,自己在拿到那張卡後,會許這樣的願望呢?”


    “我會帶各位離開,”伯洛戈接過骰子,“至於理由……我不喜歡解釋,我更喜歡行動。”


    帕爾默和艾繆沒有發言,他們站在伯洛戈這一邊,他們相信伯洛戈,伯洛戈也相信他們,這一點不容置疑,真正的分歧在於金絲雀、厄文、辛德瑞拉三人之中。


    “我希望我是一個高尚的人,這場遊戲本該隻有我一個人參加才對,把你們卷進來是我的責任。”


    厄文發言道,“如果我拿到那張卡,我會許願讓你們離開,而我會繼續遊戲。”


    帕爾默不解,“永生就那麽值得你癡迷嗎?”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永生的殘酷之類的話,”厄文引用起了另一個故事,“你向孩子訴說火焰的可怕,這不會澆滅他的好奇心,反而唯有他被火焰灼傷後,他才會真正明白你的話。”


    伯洛戈審視地看向厄文,“你的話值得相信嗎?”


    “這一點取決於你。”


    厄文直視伯洛戈的目光,沒有絲毫的退讓,“高尚者不會說自己是高尚的,反複提及的人倒是極盡虛偽……這聽起來有些悖論,但我確實是想成為一位高尚者。”


    雖然身為一名作者,但厄文並不善於為自己辯解什麽,相反,因為長期一個人的獨居,厄文語言能力貴乏的不行,有時候說急了甚至會忘詞、磕巴。


    這一點厄文和伯洛戈有些相似,他們隻會強硬地說出自己的態度,剩下的交給行動。


    伯洛戈轉而看向金絲雀,伯洛戈並不信任金絲雀,準確說,他一定程度上相信金絲雀這個人,但他不信任金絲雀本身的存在。


    這一點說起來有些別扭,但迴顧一下伯洛戈的經曆,疑點就很明顯了。


    伯洛戈以為自己不受魔鬼的掌控,可自己總在間接幫助到了魔鬼,很難判斷,金絲雀是否處於這樣的狀態。


    厄文覺得是他把所有人卷入了歡樂園裏,可金絲雀身上也有著車票,金絲雀也覺得是自己不小心將其他人拖入了泥潭。


    可事實真的如此嗎?這份巧合,是否是魔鬼故意營造的呢?


    如果是的話,那麽魔鬼們的目的是什麽呢?歡樂園究竟是為誰而來,為了金絲雀,還是厄文,甚至說是自己?


    伯洛戈將視線投向最後一人,辛德瑞拉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她沒有直接參與對魔怪的廝殺,但她的身上還是沾染了不少的血跡。


    因兩人魔藥師的身份,加上艾繆自身也具備著戰鬥的技巧,艾繆簡單地對辛德瑞拉講述了一下武器的用法,現在辛德瑞拉正把玩著匕首,幻想自己用它刺穿怪物的喉嚨。


    伯洛戈試著去猜忌辛德瑞拉,可當他注意到這點時,伯洛戈才發現自己對於辛德瑞拉知之甚少。


    由水泥澆築的冰冷毛坯房在腦海裏浮現。


    伯洛戈沒有問話,而是抬手擲出骰子,外部有魔怪乃至魔鬼的壓力,內部則是倒下的哈特,以及其他人尚不知曉的願望。


    骰子落在棋盤上,清脆的撞擊聲後,骰子輪換下去,一如既往,點數整合換算成前進的數值,黎明號駛過大半的曠野,補給點近在遲尺。


    白鷗揮起血液凝聚的數隻纖細手臂,抓起牌堆交付給其他人,伯洛戈率先抽卡。


    這次伯洛戈依舊是事件卡·平靜時光,同時白鷗敘述道,“什麽也沒有發生,平靜的時光如黃金般寶貴。”


    帕爾默抽卡,“事件卡·未定的好運。”


    白鷗語氣古怪了起來,像是這件事不該發生一樣,“一股莫名的好運降臨了。”


    辛德瑞拉翻看了一下規則書,跟著補充道。並不是所有的玩家都如帕爾默一樣,了解所有的卡牌效果。


    “玩家獲得暫時的好運,接下來的數迴合內,成功的判斷區間將變大。”


    運氣是個不可測的因素,為了合理運用在遊戲裏,最明顯的體現就是點數要求的變化,增大成功的判定區間後,帕爾默能更容易地擲出大成功。


    帕爾默冷不丁地笑了出來,倒黴不止的自己居然抽到了好運,這聽起來像個黑色幽默的笑話,換做之前,帕爾默還能拿此開開玩笑,讓氣氛輕聲些,可現在帕爾默做不到了。


    一股強烈的不安感在帕爾默的心中蔓延,他開始理解高爾德的話了,這場該死的遊戲會擊潰你內心最脆弱的一麵。


    眼下的種種帶來一陣要命的熟悉感,令帕爾默迴憶起自己險些死去、也險些失去丘奇的那一天。


    這太糟了。


    之後的抽卡,抽到的都是良性事件,但這些事件對眼下困境沒能改善多少,最後輪到厄文抽卡,從沾染鮮血裏的牌堆抽取出一張,在翻開卡牌的瞬間,銳利的尖牙從卡牌的畫幅裏刺出,咬穿了厄文的手指。


    辛德瑞拉反應的速度很快,當即刺出匕首,一擊貫穿了卡牌,將它釘在了地麵上,隨後卡牌內響起一陣淒厲的怒號,隻見一頭猙獰的怪物正不斷叫囂著。


    “災難卡·暴虐的災厄。”


    白鷗講述著,與此同時節節車廂後傳來沉重且有力的腳步聲,凝血的血氣逆風而至,像是由無數累積而起的屍體所散發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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