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折刀狠狠地刺入岩石的縫隙中,伯洛戈用力地按壓刀柄,硬生生地撬下來了一塊岩石,這樣反複幾次,伯洛戈終於將裂隙擴大了幾分,足夠讓他鑽了過去。


    這是伯洛戈墜入大裂隙的第六天了,他現在又冷又餓還很累,為了不讓自己倒下去,身體一直處於緩慢的自愈狀態,為此伯洛戈的以太量也被消耗了不少。


    但……還不算糟。


    伯洛戈不止是在求生,這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去觀察大裂隙之底,這幾天的行動下來,他發現這裏沒有絲毫的生機可言,到處都是冰冷的岩石與冬日的堅冰。


    沒有活在陰暗裏的昆蟲,就連苔蘚也沒有,整個世界死氣沉沉,仿佛有頭饑餓的怪物,把所有的生命都吃掉了。


    伯洛戈繼續向前邁步,在狹窄的裂隙裏爬出來後,他身前的道路越來越開闊,轉而變成了一望無際的黑暗。


    依舊是之前看到的那副模樣,什麽東西都沒有,隻有冰冷的岩石,填滿了視野的每一處。


    伯洛戈長歎了口氣,繼續向前。


    以太真空籠罩著整個底部,這裏沒有絲毫的生命,就連光線也模糊黯淡,仿佛被整個世界遺棄了。


    這一次伯洛戈沒有計劃,惡劣的環境與自身的狀態,都不足以支撐他逃出這裏,但伯洛戈不願放棄,固執地向前邁步。


    伯洛戈一直信奉這樣的道理,每個事物的出現,都是有其蘊含的意義與理由,這以太真空的環境也是如此。


    要知道,以太充盈在世間的每一處,自然情況下,是極難出現以太真空的情況,在聯想起上方的彷徨岔路、秩序局乃至歐泊斯。


    伯洛戈覺得,這裏這副怪異的環境,一定是因某種力量鑄就的,自己繼續探索下去,說不定能找到離開的路。


    “說來,艾繆,如果你的以太消耗光了,你會死嗎?”伯洛戈問道。


    “死?我不清楚,”艾繆的聲音冰冷,沒有起伏,“我可能會因失去以太,陷入休眠吧?”


    “就像我一樣?”伯洛戈說,“我也是,一旦死掉後,沒有以太的支撐,我就會陷入休眠,變成一具屍體。”


    “這樣嗎?”


    “嗯哼。”


    “不過,我是已經實踐過的,你還沒有經曆過休眠吧?”伯洛戈問。


    “是的,從我蘇醒後,我就沒有進入過休眠……或者說死亡。”


    “你害怕死亡嗎?”


    聊到這,艾繆沉默了下來,她好像是在思考些什麽。


    死亡對於艾繆而言,一直是個十分嚴肅的問題,伯洛戈也明白這一點,從之前自己與她的聊天中,就能感受出來,還有自己複活時的反應。


    伯洛戈頭一次見到艾繆情緒那麽激動,但想一想,他也覺得蠻合理的,艾繆隻是個孩子,對於她而言,死亡後的未知是那麽可怕且深邃。


    “要聊一聊嗎?”伯洛戈又說道。


    “聊什麽?”


    “聊什麽都好,”伯洛戈說著停了下來,看了眼四周那無際的黑暗,“我不清楚你是怎麽想的,但從人類的角度來看,這種鬼地方,我們得說說話、聊聊天,這樣才會顯得不那麽孤單。”


    “孤單?”


    “對,孤單,一個人在這種地方會被逼瘋的,但兩人的話,我們就可以聊聊過去與未來,有三個人的話,我們還可以支個篝火,說些爛笑話。”


    伯洛戈話語裏帶著笑意,聲音在四周的黑暗裏徘徊迴蕩,轟隆隆的,宛如遙遠的雷鳴,直上雲霄。


    “我是個怪胎,算不上常理,但人類是這樣的。


    一個人或許很難生存下去,但隻要有另一個可以交流的對象,一個情感的寄托,懦弱的人也會變得堅強起來。”


    伯洛戈背著艾繆費力地邁步,地麵上全是凸起的岩石,伯洛戈覺得自己在礁石間爬行。


    “如果你想要更深地了解人類,你應該知道這些道理。”


    “嗯。”


    艾繆低聲迴應著。


    “那麽……如果恆動核心內的哲人石被取走了,你會死嗎?”伯洛戈問道。


    “我不清楚,但老師設計時,不計算一些損耗,理論上恆動核心的運行壽命是無限的,隻要每隔幾十年換一次哲人石就好。”艾繆說。


    “幾十年嗎?我總感覺泰達活不了那麽久。”


    伯洛戈大概明白了泰達的想法,這種設計更像是在安慰艾繆,她不會那麽輕易地死去,但對於泰達而言,凡人的他壽命隻有那麽點,要麽令愛麗絲複活,要麽自己老死,總之他很難活到艾繆替換哲人石的時候。


    “但……替換哲人石,沒那麽輕鬆。”艾繆又說道。


    “怎麽了?”


    “這是我自己發現的一些問題……這是一個秘密,伯洛戈。”


    艾繆的聲音終於有所起伏了,她很在意這件事,甚至願意浪費以太來讓自己的表達更生動些。


    “你會保密嗎?”艾繆問。


    “知道嗎?艾繆,從人類的社交角度來看,我們已經算是過命的交情了,你覺得呢?”伯洛戈反問道。


    藍色的光環微微亮,然後遲緩地轉動,艾繆顯然無法理解“過命的交情”是什麽意思,但她從伯洛戈的語氣裏,她能感受到伯洛戈的情緒。


    沉默,還是沉默,無止境的沉默。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不想聊這些了,但說點別的啊。”


    伯洛戈沒有過分追問艾繆,而是盡可能讓氣氛顯得輕鬆些。


    這種時候,伯洛戈就想念起了帕爾默,自己這個搭檔隻有在這種時候,才顯得有些作用,哪怕沒人理他,他一個人也能自娛自樂地把氣氛弄的輕鬆起來。


    “你想說的時候,再和我說吧。”


    伯洛戈拄著折刀,這把銳利的武器被伯洛戈當做登山杖來用,刀刃上布滿豁口,坑坑窪窪的。


    費力地向上爬去,伯洛戈開始好奇,這地方怎麽那麽幹淨。


    他還記得大裂隙上,那些礦場與管道,日複一日地向著裂隙內傾倒垃圾與廢水,有毒的霧氣彌漫上湧,宛如末日。


    可這裂隙之底卻意外地幹淨,所有的生機斷絕,隻有冰冷的岩石為伴。


    伯洛戈感到隱隱的不安,他也不清楚這股不安來源於哪,但專家的本能警告著自己。


    這樣又走了很久很久,伯洛戈突然停了下來,然後問道。


    “艾繆,你有沒有覺得,附近溫度在升高?”


    “不清楚,我關閉了所有的感知功能。”艾繆迴答。


    伯洛戈疑惑地看向四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溫度在升高,寒冷不再,轉而是些許的溫暖,他警惕地向前,不久後潺潺的水聲響起。


    堅冰被融化,清水在岩石間流淌,伯洛戈當即跪了下去,雙手捧起一些,簡單地嚐了一下,確認沒有什麽問題後,他大口地喝了起來。


    不會死是一迴事,被口渴折磨又是一迴事。


    補充完水分後,伯洛戈再度背起艾繆,朝著前方前進,他開始習慣這樣的情景了,嘴裏還自娛自樂地哼著歌。


    四周溫暖了起來,讓伯洛戈也感覺輕鬆了不少,到這種時候,伯洛戈才深刻地意識到,作為煉金人偶,艾繆到底有多方便。


    現在的她可以完全視作掛件,除了有些沉外,基本沒有什麽缺點,這可比背個正兒八經的傷員方便多了。


    有時候伯洛戈也希望自己能像煉金人偶一樣,說屏蔽某種感知,就可以屏蔽某種感知,這樣自己的生活會方便不少。


    走了幾個小時後,四周路途逐漸開闊了起來,除了冰冷的岩石外,伯洛戈終於見到了一些其它東西。


    灰白的土壤摻雜在漆黑的岩石間,伯洛戈踩上灰白的土壤,進入這一片灰白的區域後,四周完全溫暖了起來,冬日的寒冷被徹底驅散。


    伯洛戈找到了一個邊緣的角落,把艾繆放了下去,他自己也靠著岩壁坐下,稍適休息一下。


    看了眼破碎的腕表,現在應該是晚上了,伯洛戈喘著氣,恢複體力的同時,還要抵禦身體上的痛楚,以及內心的饑餓感。


    伯洛戈已經分不清這是肉體上的饑餓,還是源自於躁噬症的衝動,重重的饑餓感如蠕蟲在咬食著他的內髒。


    好在伯洛戈有著極強的意誌力,這些衝動影響不了他,他隻要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這個地方,還真是奇怪啊。”


    伯洛戈嘟囔著,伸手抓了一把泥土攥在手中。


    突然,伯洛戈愣住了,他坐直了身體,仔細地觀察著手中的泥土,仔細地搓弄著,眼神逐漸銳利了起來。


    “怎麽了?”


    艾繆發現了伯洛戈的異樣,開口問道。


    伯洛戈撲在地上,雙手用力地挖掘著,挖開一層又一層的土壤,但下方依舊是那副灰白的模樣。


    拿起折刀,伯洛戈朝著挖出的坑洞刺下,直到刀柄快要沒入其中時,伯洛戈才將其拔了出來,豁口裏殘存著灰白的粉末,撫摸著刀刃,金屬的冰冷感不再,轉而是一種溫熱。


    目光緩緩地抬起,掃向四周,這一望無際的灰白蔓延至了視線的盡頭,沒入了昏沉深邃的黑暗裏……


    “這不是泥土。”


    伯洛戈喃喃道。


    “這是灰燼。”


    無窮無盡的灰燼,堆滿了這深淵之底。


    ------題外話------


    存稿減一,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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