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洛戈意識到,這些不死者確實很平易近人,平易到這裏就像個馬戲團,伯洛戈則是個暴躁的觀眾,得對他們施加點壓力、揮起鞭子,才能讓這些家夥老老實實去跳火圈。


    “傑佛利在電話裏說了,你不記得交易的內容,很好奇自己究竟付出了什麽代價,才獲得了這樣完美的‘死而複生’。”


    瑟雷正經起來還真像那迴事,神態帶著莊重與尊貴如果他能好好穿衣服的話。


    “魔鬼並不仁慈,也毫無憐憫,它們隻是一群冰冷的商人,忠於‘價值’與‘價值’的交易,它們或許會與你表現的極為親昵,甚至說給予你諸多的幫助,但實際上這一切也隻是為了它們最終的目的罷了。”


    瑟雷抱歉地搖搖頭,坦然道。


    “說實話,我也不清楚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麽事,畢竟每個人的‘價值’都不同,交易也是不同的,但我想我可以給你講幾個故事,這些故事或許會給你一些啟示。”


    “啟示嗎”


    伯洛戈點點頭,瑟雷說的很誠懇,他認真聆聽著瑟雷接下來的話。


    他大口地吸煙,吐出濃霧。


    “維勒利斯家是一個債務人家族,因為我們的曆史過於悠久,規模也蠻大的,久而久之,我們有了另一個稱唿,夜族。”


    瑟雷講起了自己的家族史,聽到債務人家族時,屬實把伯洛戈嚇了一跳,他沒想過債務人還能以家族的形式出現,但他沒有打斷瑟雷的話,而是靜靜地聆聽著。


    伯洛戈盯著瑟雷的臉,從見麵的第一眼時起,他便察覺到了瑟雷的異常之處,那雙如血般猩紅的眼睛,慘白病態的肌膚,還有唇間銳利的牙齒


    “這個故事得從很久之前講起了,具體有多久,我也記不太清了,畢竟對於不死者而言,我們的世界裏沒有‘時間’這一概念。


    總之,最初有個人與魔鬼做了筆交易,他是個膽小鬼,懼怕著死亡,為此他希望自己能得到不死之身,逃脫死神的鐮刀。


    可這不行啊,那家夥是個普通人,無權無勢,一點價值都沒有,魔鬼直接拒絕了他,但他不甘心,他知道自己現有的價值,無法換取不死的願望,所以他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一個令魔鬼都感到意外的決定。”


    說到這,瑟雷的聲音停頓了一下,隨即眼中升起了些許的恨意。伯洛戈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他向魔鬼許諾,願意用他血脈的無限未來,來換取這份‘恩賜’。”


    “血脈無限的未來?”伯洛戈本能地感到寒意,“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瑟雷輕蔑地說道,“那個膽小鬼出賣了自己的靈魂,還有他所有後代的靈魂。”


    “魔鬼許諾了他不死的願望,但代價是,以他血液延續的後代們,都會在成為夜族的那一瞬間,向魔鬼獻出自己的靈魂,成為債務人。


    他用家族無限的未來,奢求了不死的願望。”


    在以血液延續的那一刻,血契便已達成。


    伯洛戈知道這樣的事,魔鬼的形態千變萬化,交易的方式也是如此,根據秩序局的記錄來看,有時候它們會親身前往,與你簽訂血契,有時候又隻需要你在電話裏的一聲同意。


    血契達成的“方式”與“介質”都是不固定的,以血液延續,實際上是可行的。


    “可這隻是取巧,取巧的‘代價’,獲得了不完美的‘願望’,殘缺的不死之身。”


    瑟雷說著,不知道從哪抽出一把銀質的餐刀,直接朝著自己的手腕劃了下去。


    “那個膽小鬼獲得了不死之身,他不再畏懼死亡,從此所向無敵,他被稱作夜王,夜族之血的源頭,將這禁忌的不死之血延續到了如今。


    據說,夜王在與魔鬼簽下血契時,是在一個無光的黑夜裏,他用銀質的餐刀劃傷了手指,用鮮血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所以自那之後,即便夜王是不死之身,但銀質的武器依舊能傷害他。”


    銀質的餐刀輕易地劃開了慘白的皮膚,鮮血流了出來,觸及到銀質的那一瞬間,血液就像化作了強酸般,沸騰尖叫了起來。


    被餐刀切開的傷口呈現一種燒焦感,好像被高溫的利刃所掠過,周圍的血肉都紛紛壞死枯萎了下去。


    “膽小鬼在無光之夜裏,出賣了自己的靈魂,此後膽小鬼死去了,夜王生於黑夜所以他終生都將被陽光追逐著,每個人都習以為常的陽光,會輕易地將他的不死之身燒成灰燼。”


    瑟雷說道這尷尬地笑了笑,“陽光這部分,我就不給你掩飾了,那東西是真的能燒死夜族。”


    這時伯洛戈才注意到,整個酒吧沒有窗戶,即使是大門也被牢牢地封死,為了安全起見,它還掛上了一層黑布。


    “這便是維勒利斯家、也就是夜族的起源與不死,至於克萊克斯家的小子,他這麽警惕我,是不久之前我們夜族和這些秘密結社們展開過一迴大戰。”


    瑟雷隨意地說道。


    “大概一百年前?應該是一百年前,那時候秩序局與國王秘劍都沒成立,那些秘密結社是以聯軍的形式,向我們夜族開戰的。”


    聽著瑟雷口中的“一百年前”,伯洛戈再次感歎於不死者們的時間觀念。


    “和躁噬症不同,折磨我們夜族的,是另一個更加殘酷的詛咒,我們稱作‘渴血症’。


    我們需要汲取鮮血,才能滿足饑餓的空洞,但後來經過研究,我們發現實際上,我們汲取鮮血的過程,便是在對被汲血者凝進行華,將它們的靈魂凝華成液體,和鮮血一起吞入口中。”


    伯洛戈的心弦被觸動,他想起了那些蘊含著靈魂的暗紅色藥劑。


    “你這麽多年來,一直在汲取人血?”


    伯洛戈目光不善了起來,如果瑟雷與“嗜人”有關的話,他不介意在這裏動手。


    “怎麽會,我都說了,我是維勒利斯家的異類,更何況,在百年前的戰爭中,我們已經輸掉了一切,現在隻能活在各位的‘條條框框’下。”


    瑟雷說著看向了傑佛裏。


    “我上次汲取人血,還是百年前的‘破曉戰爭’,”瑟雷轉而對伯洛戈說道,“你也能察覺到吧?夜族就像個不可控的病毒,除了那兩個要命的弱點外,我們隻要在汲血的過程中,將我們自身的血液輸送過去,對方便能成為夜族的一員,獲得不死之身。”


    “這是強製的嗎?”


    “並不是,魔鬼是很公平的、遵守規則的,如果你拒絕血契,那麽你就會死掉,如果你接受了,你便是夜族的一員了。”


    瑟雷迴答,臉上泛起嘲笑的意味。


    “但很少有人能在死亡前,拒絕不死的誘惑,不是嗎?”


    伯洛戈沒有迴答,保持著沉默。


    “因為這病毒式的擴張,那位魔鬼收割了不少的靈魂,我想它應該賺翻了,秘密結社們也逐漸意識到了夜族的危險,他們向我們開戰,試著將我們趕盡殺絕。


    結局便是他們打贏了破曉戰爭。


    我們隻能在黑夜下作戰,這太致命了,隻要撐到破曉,秘密結社的聯軍們就贏定了,但我們之中有一位‘統禦學派’的凝華者,他能操控氣象,匯聚起了積雲,遮蔽住了日光,也將他們遮入絕望之中。”


    瑟雷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帕爾默,接著說道。


    “絕望之際,起風了。


    克萊克斯家的‘榮光者’出現了,那是一位在‘闊鈍’走到極致的‘榮光者’,他喚來了咆哮的風暴,就像分開海洋一樣,分開了積雲,刺眼的陽光落下,一瞬間將戰場化作了火葬場,數不清的夜族在日光中燃燒殆盡,還有些血脈高貴的夜族,在日光中掙紮哀嚎了數個小時,才被燒成空殼。”


    聽罷這些,伯洛戈對於克萊克斯家升起了敬意,可一想到帕爾默,這份敬意就蕩然無存。


    “之後的清算中,絕大部分的夜族都被處死,隻有少數幸存者存活了下來,但即便是存活,也是被圈禁了起來。我們在‘契約者’的見證下起誓,夜族從此歸於陰影之中,將罪惡的血脈就此終結。”


    說到這,瑟雷舉杯向虛空。


    “並不是每個人都會被不死所誘惑,破曉戰爭中,我見識過很多高潔的、燦金的靈魂,他們拒絕墮落為我們的一員。”


    瑟雷好像想到了什麽,神情有些憂傷,但就像錯覺般,那憂傷轉瞬即逝,他露出微笑。


    “然後是薇兒的故事,我來講,還是你自己說。”


    “我自己說吧。”


    懷裏的黑貓發話了,它從伯洛戈的懷裏蹦了出來,尾巴環繞著身體,坐在吧台上。


    “其實也就瑟雷的故事複雜些,畢竟他們維勒利斯家,差點創造了一個永夜的帝國,剩下我們幾個人的故事,都蠻簡單的,隻是一群怕死鬼的故事而已。”


    薇兒開口道。


    “很多不死者的故事,好像都是以這種方式開始的以膽小鬼為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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