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橋下的這處院子,看著五髒俱全,但實際麵積很小,客廳也就罷了,東西次間加起來,還不及白宅的一間耳房,那東廂西廂和後罩房,就更別提了。


    白鳳嬌有點怵綠柳,沒敢抱怨白瑤華,隻扯著白迆嘀咕:“大哥,地方這麽小,怎麽住?”


    她正說著,忽見綠柳已經帶著人,占了東次間,不免急了。這幾間房裏,就屬東次間稍微大點了!但想想綠柳的鞭子,她又不敢去搶,隻好指桑罵槐,把自己的丫鬟訓了一頓。


    白迆樂得她怕綠柳,少起點爭執,趕緊趁著這股勁,把剩下的房間給分派了,白鳳嬌住西次間,他自己住東廂房。


    如此以來,西廂房是沒人住的,白鳳嬌馬上打起了主意,對白迆道:“大哥,把西廂房給我吧,我……”


    她想說的是,我要拿西廂房堆放行李,但話還沒說出口,就見綠柳出現在東次間的房門口,大聲地衝白迆道:“西廂房用來堆放醬壇,東廂房向陽,南屋留著放幹菜,西耳房改建成廚房!”


    她雖然指氣頤使,但指派的每一間房,都是正經用途,白迆無可反駁,很快點頭同意。


    白鳳嬌頓時不樂意了:“你占別的房間也就罷了,怎麽西耳房也要?難道用東耳房做廚房不行嗎?”


    “東耳房要留著給我家小姐做洗浴房。”綠柳理直氣壯。


    “洗浴房?!”白鳳嬌一生氣,就把鞭子什麽的全忘了,“難道她要洗浴,我就不需要洗浴?她把我的西耳房占用了,我到哪裏洗臉洗澡去?!”


    “那是你的事。”綠柳語氣淡淡的,當真是事不關己的樣子。


    白鳳嬌氣得把丫鬟一拍:“你們是死的嗎?看見自家小姐受欺負,連句話都沒有?都給我上去,打死她!”


    她來京城,帶了兩個丫鬟,自小貼身伺候的彩屏,和臨上京時,包氏給的纂兒,此時她有令,彩屏和纂兒不敢不去,隻得閉著眼睛朝前衝,要去廝打綠柳。


    綠柳一言不發,鞭子從袖中筆直射入,卻不是朝彩屏和纂兒去,而是直抵白鳳嬌的脖子,在她粉嫩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紅的印記。


    白鳳嬌疼得尖叫起來,彩屏和纂兒顧不得再去打綠柳,趕忙迴到她身旁,為她察看傷勢。


    綠柳極不耐煩地道:“你身為白家三小姐,除了無事生非,還有什麽本事?我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就拿我當紙老虎了?我告訴你,如果這種事情還有下次,我的鞭子去的地方,就不是你的脖子,而是你的臉了。”


    白鳳嬌疼得直哭,形象都顧不得了,哪還有精力和她吵架,彩屏連忙把她扶進了西次間,纂兒著忙著找金瘡藥去了。


    白迆雖然也覺得白鳳嬌很不像話,但一個是堂妹,一個是丫鬟,誰親誰疏,一目了然,因此他很不高興:“綠柳,就算你不拿她當主人,她也是白家的小姐,你怎能說打就打?你若再這樣,信不信我送你去見官?”


    綠柳卻比他更不高興:“你以為我想打?誰讓你這個長兄不盡責?平時疏於對她的管教,到了關鍵時刻,更是任由她胡鬧,反要讓我這個丫鬟來費力,你知羞不知羞?如果你沒法管住白鳳嬌,就趁早迴曇華府去吧,還能把東廂的北屋也騰出來,讓我家小姐多個地方放便捷爐灶。”


    白迆讓她劈頭蓋臉一通訓,卻發現自己沒有辦法生氣,而是感到很恐慌。因為他竟覺得,綠柳講得很有道理,白鳳嬌是他的親堂妹,如今出門在外,他不管,誰來管?白鳳嬌現在這個樣子,他是得負一定責任的!


    就拿剛才來說,綠柳所提的要求,每一樣都很正當,無理取鬧的人是白鳳嬌,他身為長兄,在她剛張口時,就應該出聲斥責,怎能讓綠柳有機會揮鞭子?


    原來錯的人是他!原來錯的人是他!白迆生平頭一次覺得自己好失職,好窩囊,完全不像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他做的菜太小眾,在外沒法替白家爭光,那家務事,他總得管起來吧?他居然到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他居然還不如一個丫鬟看得透徹……


    白迆又悔又恨,彎腰向綠柳施了一禮,上西次間去了。


    白大少爺竟向她行禮?他挨了罵,反向她行禮?綠柳驚訝片刻,心想這人真怪,上院子裏指揮奴仆們安放行李了。


    白瑤華就靠在東次間的簾子後麵,把剛才廳裏的情景看了個一清二楚,心中五味紛陳。她自來到華朝,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雖說早就下定了決心要一力承擔,但夜深人靜時,也曾委屈萬分。《食匯錄》又不是她一個人的,她什麽也不曾做錯,為什麽受苦受難的人卻隻有她?


    白家的其他人,都幹什麽去了?


    原來問題出在這兒,他們沒有盡責。好人,壞人,都是她一個人當了。


    也許綠柳說得對,她就該好好地歇著,有什麽事,吩咐一聲,不能再什麽都大包大攬了。有些負擔,有些壓力,該讓其他人來幫她一起分擔了。


    白迆是個好人,也是個明白人,看他向綠柳施的那一禮,便知他已經在自省了。


    事情總是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希望都是有,白瑤華靠在牆壁上,欣慰地笑了。


    他們忙碌了一個上午,把行李全部歸置好,中午時分,白迆打算帶全家人上街,找個酒樓,好好地吃一頓,一來慰藉多日車馬勞頓,一來看看京城的口味,到底和曇華府有什麽不同。


    然而還沒等他們出門,先有守門的小廝來報:“魯國府來人了。”


    魯國府怎會知道他們住在這裏?白迆疑惑著,命小廝把人請進來。


    魯國府遣來的,是個遍身綾羅的婆子,她見了白迆,笑容滿麵地行禮:“這位是白家大少爺?今兒我們府的家丁來報,說白家進京了,奴婢趕緊打聽了住址,騎著快馬過來了。”


    白迆又是驚訝,又是疑惑:“我們早上才進京,貴府的家丁就知道了?難不成,你們一直在城門口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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