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湖畔,流雲榭中,隨著祝季同的離去,室內安靜了下來。


    朱修文提起筆,舔滿硯台中的殘墨,把“羹”字的最後一筆寫完了。


    他如此地神態自若,讓白瑤華有那麽一刹那的恍惚,剛才一切仿佛隻是個夢,其實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但高挽的袖口和拖地的袍擺很快提醒了她,令她迴歸現實,福下了身子:“多謝王爺。”


    剛才若非朱修文緘默不語,任她舌綻蓮花也無濟於事,幫她的,不是她的智慧,而是朱修文。


    朱修文根本不看她,隻端詳自己剛寫完的字:“你是在謝本王賜你墨寶麽。”


    不問她為何要對祝季同隱瞞真相,也不問她緣何逃奔至此,看似冷漠,實則君子,白瑤華突然覺得,這個小男人雖然小氣記仇又幼稚,但骨子裏其實和祝鶴軒是一樣的。


    看來今天這個人情,要實實在在地欠下了。


    君子以行言,沐人以春風。她看向朱修文麵前的字幅,輕鬆地笑了起來:“是啊,多謝王爺賜予民女墨寶,您的字,其實寫得挺不錯的。”


    朱修文哼了一聲:“本王的字,還輪不到你來評價。”


    剛暗自誇他兩句,他就又無法以常態溝通了,白瑤華隻得當做沒聽見,低頭看身上的袍子:“王爺,民女這個樣子,沒法迴家,還請王爺借民女一套女眷的衣裳。”


    朱修文鋪開一張新紙,喚了侍女進來磨墨:“本王並無女眷,自在園隻有婢女。”


    白瑤華注意到,磨墨的侍女是從屋頂上飛下來的,可見武藝不俗,敢情朱修文並非一個人在這裏寫字,而是四處都有暗衛保護?


    她暗自驚歎了一聲,道:“那就請王爺借民女一套婢女的衣裳吧。”


    朱修文似乎有點不耐煩了,沒有應聲,隻是衝磨墨的侍女揮了揮手,那侍女便去取了一套衣裙來,服侍著白瑤華到後麵的屋子裏換了。


    白瑤華換好婢女的衣裳,再將自己的髒衣裳紮成一個小包袱,挽在胳膊上,出來向朱修文告辭。


    朱修文專心寫字,沒有理她,她隻得福了一福,自己走了。


    迴到廚房,其他獻菜的廚師早就走了,四處靜悄悄的,白遲從院子裏撲出來,大叫:“大姐,你去哪兒了,讓我好等!”


    說謊說全套,免得露餡,白瑤華毫不遲疑地道:“蘭陵王要賜給我們家墨寶,我去伺候筆墨了。”


    白遲馬上相信了,喜不自禁:“真的要賞?蘭陵王可真是心胸寬廣,不愧是王爺!”


    “心胸寬廣?”難道白遲人蠢,理解能力也有誤?白瑤華以為自己聽錯了。


    白遲重重地點頭:“你都嫌人家字寫得難看了,蘭陵王還能不和你計較,依舊將墨寶賜予我們家,這難道不是心胸寬廣?”


    他說得好有道理,她竟無言以對……白瑤華沒好氣地道:“東西收拾好了嗎?趕緊跟我迴家!”


    -------


    得過蘭陵王的讚譽,享受特殊的權力,他們的馬車直接駛到了廚房門前,搭載他們離開。


    白遲何曾享受過如此殊榮,興奮得不能自已,一路上都開著車窗,把腦袋伸在外麵,好像這樣,就能接收到路人的注目禮。


    白瑤華懶得去理他,靠在軟墊上,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她默默地思索了一路,直到下車的時候,低頭瞟見了腰間的玉佩,方才想了起來——之前祝季同和祝翩翩密談的內容,除了盜取《食匯錄》的幕後主使,還有這塊雕了木棉花的玉佩!


    照他們所說,這塊玉佩的主人,是祝鶴軒?可是,這明明是老太太讓碧紋給她送來的……


    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白瑤華很想馬上弄清楚,扯下玉佩攥在手裏,急急忙忙地下車,直奔懷安堂。


    可是,懷安堂裏,滿滿地全是人,就連院子裏,都擠滿了前來道賀的客人,她隻好先把玉佩塞進了懷裏。


    “大小姐迴來了!”早有丫鬟候在院門前,看見她來,馬上揚聲高喊。


    在白家,高聲大嚷,肯定是不合規矩的,惟有在喜事臨門,主人們都高興的情況下,方才能打破慣例,喊上兩嗓子,讓大家都聽見,也讓好消息傳得更遠。


    院子裏的人嘩啦啦地全圍了上來,有親戚,有朋友,有同行,還有好些陌生的麵孔,或道賀,或拍馬屁,或攀關係,七嘴八舌,嘰嘰喳喳。


    白迆站在人群外,很怕白瑤華應付不來,擔憂地看她。


    若是以前那個老實木訥的白瑤華,或許的確會怯場,但如今的白瑤華,早在職場摸爬滾打好多年,豈會因為人多就犯怵?隻見她始終保持著淺淺的微笑,並不講太多的話,但卻把每一個人都照顧到了。


    原來瑤華這麽會應酬,他真是多慮了,白迆放下心來,同時又很有些自豪。


    白瑤華一路應酬著,腳步卻不慢,很快便邁進了懷安堂的門檻。


    廖氏坐在羅漢床上,由幾位來道賀的客人簇擁著,能進到廳裏來的,都是白家的世交了,白瑤華走上前去,給他們行禮。


    她直起身來時,發現祝季同亦在廳裏,就坐在羅漢床上,陪在老太太身側。


    他的動作可真快。也是,白家之所以能參加這次獻菜,全是他的功勞,他身為功臣,自然會被奉為上賓了。


    在旁人看來,白家受了祝季同的恩惠,卻做了祝家的成名菜,搶走了他的風采,這行徑,是十足的忘恩負義吧?她可不想為了祝季同,背負惡名,白瑤華心念之間,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深深地給祝季同行禮:“這次能僥幸奪魁,全仗祝九少教我做了鯽魚肚兒羹,瑤華感激不盡。”


    原來白瑤華這次做的鯽魚肚兒羹,是祝季同教給她的?在場的客人全露出恍然的表情,繼而紛紛笑道:“大小姐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想必祝九少即便輸了,心裏也是高興的。”


    他高興?他高興才怪!祝季同暗火湧動,但又無話可反駁,那天,他可不是在白迆和白遲的注目下,教白瑤華做過一次鯽魚肚兒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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