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怕大太太責備嗎?”白寶齡丟下火鉗,跑了過來,“不是都說,你自從病了一場,性子變剛強了嗎?我看明明還是老樣子,膽小怕事!”


    白瑤華懶得同她辯解,提起茶壺,給她倒了杯茶。


    白寶齡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茶杯也不接,憤憤地跑了。


    白雙依一直沒有作聲,直到白寶齡走了,方才擔憂地道:“五妹妹太心直口快了,能說的,不能說的,她全給說了。”


    “口無遮攔。”白瑤華給她換了一杯茶,微微一笑,“我挺羨慕她的。”


    是啊,有爹娘疼的孩子,才敢口無遮攔,白雙依一陣心酸,垂下了頭去。


    白瑤華見她難過,忙岔開了話題:“今兒去給祝公子做菜,正好得了一百兩的銀子,我讓丁香拿來給你。”


    她說著,喚了丁香進來,把銀票還給了白雙依。


    白雙依接了銀票,笑道:“巧了,正好是一百兩?”


    的確是很“巧”,白瑤華想著那個討人嫌的男人,扯著桌布上的流蘇揪了揪。


    白雙依把銀票收了起來,道:“等我把這張銀票還給覃三元,就什麽也不欠他的了。”


    好,很好,白瑤華點點頭,問道:“你和他的婚期,是在什麽時候?”


    白雙依紅了臉,望著她笑:“早著呢,得等大姐先出閣。”


    等她?也是,長幼有序,上輩子是因為本尊被糟蹋了,所以才沒顧得上這規矩。她出閣,應該還早得很,覃三元的事也就不急,且等她在白家說得上話了,再來謀劃謀劃。白瑤華算著時間,覺得還來得及,稍稍放下心來。


    白雙依見她久久不接話,以為她是在害臊,貼心地另起了話頭:“大姐,你今天去昭世居了?聽說祝公子很瘦很瘦,就跟南葉集門口的瀟湘竹似的,是不是呀?”


    白瑤華樂了:“瀟湘竹可比他壯實多了,不過他是個好人,我這次能逃脫家法,全靠了他幫忙。”


    “我聽說了。”白雙依麵露憂色,“大姐,你膽子可真大,連太太都敢砸,我直到現在想起來,還是一陣後怕。”


    白瑤華默了一會兒,道:“你不知道,她們是如何對我的。”


    “我怎麽不知道。”白雙依說著,抹起了眼淚,“我和大姐長這麽大,她們什麽時候又不是這麽對我們的?當初覃三元來向我提親,太太聽說他家有錢,天天慫恿老太太,想把我的名字,換成三妹妹的,後來聽說覃三元還沒娶親,屋裏就有好幾個妾,這才住了手。”


    原來她這個妹妹,心裏什麽都清楚,隻是不敢反抗而已。挺好,性子弱,總比糊裏糊塗強,至少不會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這是因為已經認定她是自家妹子,所以什麽都覺得好了麽?白瑤華忍不住笑了。


    既然有了妹子,那她就是姐姐了。姐姐該是什麽樣?白瑤華想了想,拉起白雙依的手,輕輕地拍了拍:“有大姐在,不會再讓你受委屈的,你有什麽事,記得跟我講,不要悶在心裏。”


    “大姐,我沒事,我不怕委屈,你把自己顧好就行。”白雙依說著說著,發起愁來,“老太太和大太太,還不給你議親,真不知她們是怎麽想的。”


    不議親正好,她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完成。白瑤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道:“我想看會兒書,咱們一起?”


    “我就不看了。”白雙依站起身來,“大姐你在外忙碌了半天,肯定也累了,趕緊躺著去吧。”


    白瑤華的確有些累了,便沒有留她,讓丁香送她出去了。


    炭火升得久了,屋內有些悶熱,白瑤華讓秀芽把窗戶打開,脫鞋上了羅漢床。她倚靠在大迎枕上,並沒有讓人去書房拿書,而是從懷裏把金勺掏了出來。


    這把金勺,僅有手指大小,勺體鏤空,勺柄鑲有寶石,顯然是飾物,而非食具。她把金勺舉起來,迎著光細看,那鏤空的花紋,組成了一列小纂,卻是“食不待我”四個字。


    食不待我?白瑤華想著祝鶴軒吃什麽吐什麽的毛病,忍不住一樂,笑著把金勺裝進了腰間的荷包裏。


    金勺能放在荷包裏,那懷表呢?白瑤華從袖子裏取出錦盒,打開了盒蓋。懷表靜靜地躺在盒子裏,黃銅色的外殼,磨得異常光滑,想必朱修文一定時常將它拿在手裏,或看時間,或摩挲把玩。


    她打開表蓋,雪白的表盤上,指針清晰可見,這表盤,共分內外兩圈,裏麵那圈是西洋計時,二十四個小時;外麵那圈,則是中式計時法,十二個時辰。兩種計時方法一一對應,想用哪個都行,十分方便。


    這懷表真是太實用了,不但可以精確計算烹飪的時間,而且平時也能用。白瑤華高興起來,揚聲喚秀芽:“取我的披風來,我要去丹青院!”


    丹青院,是白迆的居所,秀芽取了披風來,伺候她穿上,道:“大小姐,大少爺總在外辦事,不一定在家,要不奴婢先去看看吧?”


    “不必。”白瑤華揣著錦盒,朝外走去,“我是去送東西的,他不在也沒事。”


    她走到院子裏,囑咐木香把鐵皮煙囪先搬進庫房,然後朝丹青院去了。


    白家的小輩們,都住在第二帶院子,白迆也不例外。當然,他身為長子長孫,占據的是最靠近懷安堂的位置。


    越靠近懷安堂,也就意味著離瓊樓越遠,白瑤華走了好久,方才看見丹青院的院門。


    丹青院的丫鬟們,都知道她和白迆交好,一見她來,馬上將她朝裏麵引:“大小姐來得正好,大少爺剛從外麵迴來,正在畫室作畫呢。”


    丫鬟們將她領進畫室,退了下去。


    白迆果然正立在畫案後,手持一杆畫筆,潑墨揮毫,畫紙上,一樹梅花已經成形,紅豔點點,躍然紙上。


    白瑤華放輕腳步,走到畫案前,一直等到他畫完,方才出聲:“大哥好雅興!”


    白迆將畫筆丟進筆洗,抬起頭來,笑道:“什麽雅興,不過是為了一道新菜,練練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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