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買,瘋子賣,一個瘋子在等待。一刀切下是灰白,三個瘋子哭起來;一刀切下是綠白,三個瘋子笑起來;一刀切下是滿綠,三個瘋子打起來。”

    ——“一刀窮,一刀富,一刀穿麻布。一刀一刀又一刀,真金白銀打水漂。”

    在賭石界,這兩首打油詩大家算是耳熟能詳了,聽完總是笑而置之,明知道投資風險非一般的高,可高風險也意味著高迴報,每個人都有著撞大運撿漏的小心思,正是這種心理讓越來越多的人參與其中,也讓“賭石”這個原本隻在中緬邊境小城流行的行業漸漸揭開一直籠罩著的神秘麵紗,直麵普通大眾。

    如今全國各地都紛紛掀起一波又一波的“賭石”熱,賭石市場也從緬甸、雲南發展至廣東、北京、上海等地,在巨額財富的刺激下,人們懷揣著夢想和家當在這個行業雲集。

    賭石業曆史源遠流長,但究竟起於何時始於何代,恐怕沒人能說清楚一二,若非要討論出個你我他來,老行家們最常提及的莫過於春秋時期的和氏璧,眾人不識得玉璞,於是楚王怒斬卞和雙足,待剖開石頭後發現,竟真是塊稀世寶玉,因是卞和所獻,顧而稱“和氏璧”。而後此玉被秦始皇打製成傳國玉璽,直到後唐時期失傳,從此下落不明。因此,卞和算得上是賭石業的開山鼻祖了。

    由於翡翠原料包裹著一層外表皮,人們無法得知其中好壞,就算用最先進最精密的儀器也無法窺探個中究竟,故而需將原料切開一塊或者用在邊上擦掉一點外皮,以供觀察此塊原料的質量,就是常說的開天窗和擦石,這樣的賭石方法叫半賭。若沒有開天窗也沒擦過石,則稱之為全賭。

    和半賭的毛料相比,全賭的毛料在價格上要低上許多。周頌玉買下的這塊巨石就是塊全賭毛料,若是塊擦出點綠來的半賭賭石,那五百八十萬的價格是如何都拿不下的。

    黨國富過去就很喜歡買全賭的石頭,偶爾也會小打小鬧買點半賭的毛料,但真正的大家夥都是全賭。全賭風險是最高的,事有反常即為妖,若每次都能切出高品質綠來,惹人眼紅也就罷了,性命之憂才是關鍵。黨國富隻在一次賭石大會上現場切過一次,也是為了替他的玉石生意打出點名氣,後來黨國富都是買下毛料後托人運迴去,過個兩三個月才私底下動手,無論好壞,絕不聲張。

    翠玉閣裏間的偏廳中央,這塊百萬巨石正靜靜地屹立在那裏。一旁的切割機準備就緒,隨時待命。

    陳老板口中的鎮店之寶崔老爺

    子其實是翠玉閣的傳人,祖上訂下的規矩是傳男不傳女,傳長不傳幼,隻是老爺子膝下隻有一個女兒,老爺子疼閨女,便破了這規矩,把店傳給了女兒,自己隻偶爾過來看看,這陳老板正是崔老爺子的女婿。

    崔老爺子年過古稀,滿頭銀發,瘦骨嶙峋卻精神矍鑠,一身唐裝配上花白的長髯,倒有些仙風道骨的出塵和飄逸。老爺子一輩子都在和玉石打交道,更是有一手玉雕絕活,前些年將店鋪交給女兒女婿後,老爺子就不太過問店裏的事了,如今再想找老爺子雕個什麽物件兒,那幾乎不太可能了。老爺子在賭石界亦頗有聲望,提到北京潘家園“翠玉閣”的崔萬泉老爺子,大家都是敬重有加。

    周頌玉喜歡收藏高檔玉石,與崔老的相識也是因緣際會,成為忘年之交。與崔老招唿過後,兩人相對而坐,親切地攀談起來。

    黨旗站在那塊賭石前仔細地打量起來,心卻沒有像上次那般砰砰直跳,也沒有耳鳴目眩的斷層意識存在,一切都很正常,很平靜。這裏麵真的會有翡翠嗎?

    陳老板見她神情專注,便好奇地問:“姑娘也懂賭石?”

    黨旗聞言,一看是陳老板,隨即笑著搖搖頭,沒有說話。

    陳老板有些失望,不過也沒什麽,別說這般大的小姑娘,就算他這年紀,對賭石依然一知半解,“我看你一直盯著這塊石頭,還以為你對賭石略有研究呢,嗬嗬。”

    “我對賭石一竅不通,我剛剛隻是在想裏麵到底有沒有翡翠,老板,你說這麽大塊石頭有沒有切出玻璃種帝王綠的可能?”黨旗開玩笑般地問道。

    陳老板一怔,接著大聲笑道:“哈哈哈哈,姑娘還說對賭石一竅不通,連玻璃種和帝王綠都知道,怎麽能是一竅不通呢?至少也開了一竅啊,哈哈。不過說實話,這麽大塊毛料,切出冰糯種就很不得了了,要是老坑冰種,那價值——嘖嘖,至少這個數——”陳老板伸出十個手指頭,重重地比了比,接著說:“老坑玻璃種,這麽大的塊頭,我想都不敢想,也是聞所未聞呐,還是帝王綠,說價值連城一點兒都不過,姑娘你太敢猜了——”陳老板搖搖頭,不敢苟同。

    黨旗知道他那十個手指頭絕不是十萬八萬的意思,而是十位數,估計十億以上,這讓她也有些愕然,如今的翡翠價值竟攀升到這樣的高度。當年黨國富轉手賣出的最大一塊老坑冰種翡翠原石高達八位數,也是僅有的一次,億級原石,那是真的不可企及。

    她朝陳老板笑笑:“我不過是隨便

    問問。”

    周頌玉那邊和崔老的交談也告一段落,崔老雖然之前在電話中已和他說過關於這塊毛料的情況,但今天碰麵了還是忍不住要叨上兩句。老爺子對這塊石頭持保留意見,他始終覺得周頌玉這次過於衝動,賭石最忌的就是頭腦發熱。

    周頌玉走到黨旗身邊,剛剛瞥見她和陳老板相談甚歡,便問:“聊什麽呢這麽開心?”

    “沒聊什麽,”黨旗伸手摸了摸石頭,觸感冰涼,刹那間她似乎感受到了這塊石頭的脈動,但稍縱即逝,抓也抓不住,“我問老板裏麵會不會出帝王綠。”

    崔老聽了不由捋捋胡須,開懷大笑,對著周頌玉說:“小周啊,你這女朋友倒是挺有意思。”陳老板也跟著樂嗬:“周總,這萬一要真開出了帝王綠,小的厚著臉皮也得跟你討個紅包,沾沾福氣。”

    周頌玉笑而不語,倒是黨旗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暗忖這周頌玉也不開口解釋解釋,誰是他女朋友了?不能逮著誰就默認吧?他不出聲,她就不好矢口否認,畢竟他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她急著辯白反而落了他的麵子,場麵也跟著尷尬,你說他這是故意的呢還是故意的呢?

    “崔老,開始吧。”周頌玉對崔老說。

    崔老點點頭,陳老板忙不迭地將切石機插上電源,崔老卻大手一揮:“哎,打磨機,先擦擦看。”

    “對對對,我糊塗了,”陳老板激動地一拍額頭,“打磨機,打磨機。”

    崔老親自上陣,在陳老板將打磨機電源接通後,用砂輪對著毛料事先劃好的一塊區域仔細打磨起來。砂輪和石頭因高速摩擦而發出刺耳的聲音,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暗自屏住唿吸,生怕擾得崔老分心。

    打磨了約莫三四公分,依然不見起色,崔老搖搖頭,“小周,你看是換塊地方再試一試還是直接切?”

    黨旗下意識地看向周頌玉,崔老這話意思很明顯,這塊區域什麽都沒擦出,解垮的可能性又增加了幾分,她的心也莫名跟著提吊至嗓子眼兒。

    周頌玉表現得十分淡然,黨旗不知道他的心此刻是否真的像他表現出的這樣平靜而毫無波瀾,或許吧,五百八十萬對他來說不過就是一輛蘭博基尼的價錢,他應該早就看淡了吧。

    他似乎感應到她探究的目光,轉過臉來,對她笑了笑,驀地伸手握住她的手,然後對轉頭崔老說:“直接切吧。”

    陳老板驚訝地看向周頌玉,就連黨旗也吃驚不已,也忘記了掙脫

    ,反倒是周頌玉握著她的手暗裏緊了緊便鬆開了。

    崔老拍拍手裏的粉塵,“好,好啊!小周有魄力,不愧是成大事的人。”

    周頌玉淡淡一笑:“崔老謬讚。”

    最緊張、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來了,崔老一臉慎重的表情,用粉筆在毛料上畫了一道線,緊接著切石機巨大的齒輪開始轉動,所有人再一次屏住唿吸,這解石是個細致活,容不得半點分心,一個不穩,很可能會割傷裏麵的玉肉,當然,前提是——如果裏麵真的有翡翠的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即使在開著中央空調的大廳裏,崔老的依然汗濕了背脊,陳老板細心地用毛巾替崔老擦了擦額頭的汗,完了立馬站迴原處,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合金齒輪飛速旋轉中,石頭漸漸打開“天窗”。

    “出綠了,出綠了!”陳老板第一個按捺不住,興奮地叫了起來。

    黨旗目不轉睛地看著石頭切麵,一片模糊中似乎沁出了那麽點兒綠色,究竟有多少綠,還不好說。

    “水。”崔老吩咐,店員會意地端了一盆水來,輕輕地潑在了石頭的切麵上。

    原本不清晰的綠在切麵上的粉塵逐漸被衝洗去之後變得明朗起來,崔老拿了手電照了照,燈光下一片綠意盎然,老爺子漸露喜色,“小周啊,漲了,你眼光就是毒,我老崔服氣你。”

    周頌玉自然也很滿意,“崔老,不妨再切一刀看看。”

    “也好,不過先讓老頭子我喝口茶,休息一會兒。”崔老笑道。

    待老爺子休息片刻之後,切石機再次啟動,這一迴老爺子真是傾注了十分的精力,全神貫注地切這第二刀。

    隨著石頭表皮漸漸脫落,陳老板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麽——滿眼皆綠。

    “陽綠,水頭兒足,離玻璃種還差了那麽點兒,但絕對可以算是上等冰種料了,大漲,大漲啊!真是稀奇了,老頭子我今兒長見識了,這表皮無蘚,鬆花也不明顯,種種跡象上看都不樂觀,沒想到啊沒想到。”崔老摸著胡須感歎不已,這麽大塊的老坑冰種翡翠原石,他這輩子見到的次數都是屈指可數。

    陳老板終於合上了嘴巴,不久之前,他還在和周頌玉的小女友戲稱若開出冰種,這麽大塊頭的至少值十億,本是一句玩笑話,卻未料一語成讖,要不是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誰能相信這是真的?

    “恭喜啊,

    恭喜啊,周總,您這五百八十萬真真值了,太值了。”陳老板激動地說。

    周頌玉也沒料到結果會是這樣出人意料,這完全遠遠高出了他的估值,他原本隻期望能開出個白底青就不錯了,剛好可以給他家老爺子打造個“玉帶環腰”的翡翠觀音來,若什麽都沒有也罷了,這點錢他還是輸得起的。

    “陳老板客氣,周某屆時定會給陳老板封一封大紅包。”周頌玉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又轉頭對崔老爺子說:“崔老,辛苦了。”

    “辛苦也值了。按目前的市場價來看,這麽大的老坑冰種料子至少十個億,而且你看這綠的品質極好,屬於陽綠,價值更是要往上走的。小周啊,這料子你還打算打觀音嘛?那這觀音可是比財神爺還牛氣啊。”崔老問。

    黨旗的手機忽然震動了,她欠了欠身快速地從偏廳走了出去,周頌玉看了她一眼,笑著迴應崔老:“崔老見笑了,打製中型的觀音擺件,我個人還是比較中意白底青的翡翠。這等料子,就是打了觀音,我們家老爺子也不敢擺在家中,我就不讓他勞心了。”

    崔老笑道:“哈哈,這倒是。過幾天我會去平洲一趟,順便幫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料子。”

    “那就勞煩崔老了,我也不跟您客氣了。”周頌玉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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