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隊在幾位山民衛兵的帶領下走進山腳的部落,而尹恩與青潮被一位第二能級升華者引領,與在門口河畔處等待的漫崖長老見麵。


    在看見這位黑發藍眸,容貌年輕的第二能級升華者時,尹恩心中有些驚訝。


    他可不記得,南嶺拜龍教還有其他持有龍血的第二能級……漫崖長老沒介紹過。


    因為拜龍教秘法,對方的氣息和普通人一模一樣,如果不是尹恩有預知視界,肯定發現不了這點。


    第一時間,尹恩還以為是拜龍教要伏擊自己,漫崖長老一聲令下,五百刀斧手就要出來把自己剁成肉醬……但去掉被迫害妄想症,尹恩卻是知道,拜龍教是真正意義上的自己人,怎麽可能暗算自己。


    這背後肯定別有隱情。


    尹恩與青潮踩踏著枯黃的枝葉,走進阿伏德部位於山腳另一邊的聚集地。


    一條小河在褐黃色的樹林間緩緩流動,清澈的河水流過環繞部落的人造石質河道,幹淨鵝卵石中有著淺色的水草飄蕩。


    漫崖長老就在河岸的另一端。


    領路的年輕人並非是山民,尹恩在察覺到對方是第二能級時便開始留意對方的細節。


    他發現這‘年輕人’的手掌上有著相當明顯的用劍老繭,而青潮也用手勢示意尹恩,需要小心提防。


    他們都能看出進來,對方手上的老繭痕跡不是用了二十年以上的雙刃長劍,是練不出來的。


    二十年……再加上升華者的身份,又不是山民也不是帝國人……


    其他地區的拜龍教?


    尹恩表麵上不動聲色,他很快就來到漫崖長老身前,皮膚青黑的山民老人微笑著與尹恩和青潮問好,然後與那位帶路的‘年輕人’平澹地點了點頭。


    “尹恩,如若說三個月前,我絕對無法想象我們再次相見,你已是第二能級。龍神庇護,你安然無恙。


    漫崖長老這次的交流相當正式,而尹恩也與對方互相行禮:“龍神護佑,我能從阿瓦克領的災難中幸存,也實在是多虧了龍化之力,沒有您與其他拜龍教成員的教導,我或許就無法掌握龍化之力,亦無法從天洪王的餘波中幸存。”


    “我們都是教友,何須感謝?”


    摸了摸胡子,漫崖長老笑吟吟道:“這次你能擋住三部聯軍的突襲,甚至反過來將他們全滅,實在是緩解了我們這邊不少壓力,我必須要對你說一聲謝謝。”


    兩人平時交流並非如此,如今卻如此正式,尹恩用腳趾頭都能猜到,都是因為旁邊站著的那位‘年輕人’。


    果不其然,漫崖長老隨後便向尹恩介紹:“這位是飛焰地阿巴薩羅姆山脈那邊的拜龍教使者‘摹刃’,是一位劍術大師,最擅長的就是模彷他人的劍技。”


    “和我們不一樣,他承接的是‘極炎龍’之血,本人更是真形‘哨戒炎衛’的持有者,一位侯爵的府上貴賓。”


    “這次前來,他是代表阿巴薩羅姆,下飛焰地那邊的拜龍教,和我們協商一些問題的。”


    “幸會。”摹刃心中頗有微詞,漫崖長老說的太多,基本上將他的底細全漏,雖然對方是拜龍教的自己人,真的想要知道這些情報也不難,但還是有點不太禮貌。


    不過,想到自己來到這裏的目的,他還是微笑著對尹恩點頭:“沒想到,南嶺的另一位高層居然是這樣一位年輕人。”


    “哪裏哪裏。”尹恩也假裝看不出來對方的真實年齡:“您看上去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我也隻是單純的靠運氣。”


    寒暄片刻,摹刃進入正題——在來迎接尹恩前,他正與漫崖長老協商一些問題。


    “漫崖,你說的南嶺教內的高層已齊,那麽接下來是戰是和,可以給個準信了嗎。”


    摹刃言辭如劍,他這次過來,正是代表飛焰地拜龍教,要求南嶺拜龍教在接下來的局勢中保持中立。


    這其實是一個很正常的要求:拜龍教本身沒有國籍之分,隻要有龍血和龍化器官都能算是核心成員,既然如此,拜龍教成員平日根本無需參合進諸國之間的紛爭。


    即便不能如同四大正教那般,保持一個超然中立的地位,至少也得作出表麵上的互不幹涉。


    南嶺拜龍教協助瑙曼城與飛焰地特戰隊對抗,實際上是嚴重危害南嶺拜龍教獨立性的舉動,實際上也的確如此,尹恩作為有帝國背景的拜龍教成員,正是這種‘滲透’的表現。


    摹刃有幾點說的很對。


    第一點,無論山民叛亂成功與否,有龍血的漫崖長老都將會是雙方要拉攏的重要人物,漫崖長老幫助帝國鎮壓叛亂山民,如果能輕鬆成功也罷,可現在嘉木部的酋長進階第三能級,漫崖長老必須也要進階應對,不然的話就會被全麵壓製。


    但漫崖長老卻沒有傳承相助,一旦進階失敗死亡,不單單是山民失去了一位有著龍神傳承的有名望長老,更是拜龍教的損失。


    第二點,鋼翼龍群之所以會被飛焰地招安,正是阿巴薩羅姆那邊拜龍教所為,這樣對抗下去,隻會激化拜龍教內部矛盾。


    ——說什麽呢,這不就是為飛焰地拉偏架嗎?


    尹恩心中如明鏡。


    飛焰地一手策劃了南嶺糧災,令山民叛亂,更是派遣龍群壓製南嶺的高層力量,就連山之王都在與鋼翼龍之王對峙。


    南嶺拜龍教和帝國聯手維持局勢穩定是必須之舉,不然的話,整個南嶺都會陷入糜爛,漫崖長老也再也別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一統山民,重歸一體。


    所以,尹恩便看見漫崖長老表麵上笑著點頭,實際上卻軟硬不吃,迴絕摹刃的所有的中立要求。


    實際上,尹恩本人也是他之前婉言拒絕摹刃的一個理由——他說尹恩也是南嶺拜龍教的高層,尹恩不在現場,他沒辦法做決定。


    但尹恩到了,他一樣不做決定,讓黑發劍客臉色頗為難看。


    “漫崖,這樣下去,教內的傳言可不好聽。”


    摹刃的脾氣也算不上好,話到最後,他的言語隱隱約約也帶上威脅:“我懷著誠意而來,得到的隻是敷衍——倘若你真的不願意,那最後咱們隻能戰場上見了。”


    而漫崖長老眉頭微皺,他顯然也是覺得這種交流毫無意義,不過就在他開口前,尹恩卻搖頭。


    他向前踏出一步。


    這一步,便讓一陣白色的寒氣從其足下擴散,泛起陣陣波紋,朝著摹刃腳下而去——空氣中的水分急速凍結,凝結成銳利的冰刃,在大地之上綻開出一朵朵冰花,直刺這位飛焰地拜龍教使者的足下,似乎要將其從腳到頭徹底貫穿!


    摹刃麵色微變,他沒想到尹恩居然直接動手……但即便如此,他內心中對尹恩是頗為輕視的。


    就算是天才,也不過是被迫進階的年輕人罷了,無論是源質操控還是戰鬥技巧,怎麽可能勝得過身經百戰的他?


    ——有意思,那就教訓教訓你。


    摹刃不怒反笑,他體表亮起一層赤紅色的火光,這些火光如若活物,在半空中凝聚成三把隻有劍身的炎刃。


    這正是‘哨戒炎衛’第二能級的升華能力,源自於精類火山魔獸‘熔岩蟲’的力量。它原本是用來凝聚數個可以發射炙熱射線的‘烈焰蟲’作為哨戒,但在摹刃的改造下,卻變成了數把可以隨他心意自如劈斬穿刺的炎刃。


    “臉這麽好看,也不知道實力配不配得上。”


    他抽劍,準備向前踏步,給尹恩放點血。


    但摹刃剛剛邁步,就感覺到事情不對。


    尹恩凝聚在地麵上的冰霜刃刺並沒有像他想象中那樣,被他的熱量融化,與之相反,它隻是多出了一點水跡,反而變得更加濕滑尖銳。


    一腳下去,他雖然身體沒有被貫穿,但鞋子卻被直接撕裂,整個人站立不穩。


    ——這什麽源質質量?!即便是有龍化器官加持也不可能這麽凝實吧?!


    這真的是才進階第二能級嗎?


    心中驚愕,但即便如此,摹刃也沒有放棄攻擊——三把炎刃向前劃出三道漂亮的赤色光弧,以不同的角度朝著尹恩斬來,這是無論如何都無法以一人之力格擋的劍招,即便是劍術大師,也必須硬吃一劍。


    但尹恩卻怡然不懼,他拔劍格擋一把炎刃,而另一隻手凝聚冰霜擋住另一把,至於從斜下方角度斬向他腰間,無法擋住的最後一把炎刃……


    青潮出劍。


    劍光一閃,一道水色流光掃出,將最後一柄炎刃敲飛。


    噔噔噔——幕刃連退三步,他急促地唿吸,差點就站立不穩,摔倒在地。


    “你?!”


    劍士惡狠狠地看著尹恩,他轉過頭,看向也露出驚訝之色的漫崖長老:“漫崖,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你是想要教內內戰……”


    他話還沒說完,尹恩又是向前一步。


    鋼紋劍破開大氣,劃出一道明亮的青色劍光,帶著急驟的風壓刺向他的脖頸,令摹刃不得不舉劍格擋,中斷口中的話語。


    當!尹恩這一劍看起輕飄,實際上勢大力沉,摹刃不禁又退一步。


    “你究竟要幹什麽?”


    站穩後,劍士怒吼道,他此刻周身再次凝聚出三把炎刃——這一次,他腦袋中想的可不是什麽‘教訓教訓尹恩’,而是‘不死不休’。


    但作為劍士的冷靜告訴摹刃,假如真的要打起來的話……麵對這位實力遠超他預計的年輕人,他恐怕逃都逃不掉。


    因為,漫崖長老在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尹恩後,便隱隱站在堵住摹刃離開的位置上。


    ——這是陷阱!


    一時間,摹刃的心如墜冰窟。


    “我隻是不想聽蠢材說話。”


    看見摹刃似乎認清楚如今的情況後,尹恩才搖著頭歎息:“聽見你在那裏說些蠢話,就忍不住想要讓你閉嘴。”


    無論是行動還是言辭,都不帶一點善意,尹恩用譏諷的語調與壓抑著怒氣的劍士對話:“摹刀,你說再多,也無法忽視一個事實:是你們先幫助飛焰地,打破中立,讓山民分裂。”


    “廢話這麽多,不就是想要讓自己的計劃成功?現在感覺到可能會失敗,就開始用盤外招?”


    “活該。”他給出評價:“現在我給你一個建議——帶著你的人和龍群乖乖滾開,不然的話,小心死了家人連骨灰都找不到。”


    聽到這樣不留情麵的嘲諷,一時間,摹刃真的是恨不得拔劍和尹恩拚了。


    這麽多年來,誰敢用這種居高臨下教訓的態度和他說話?哪怕是侯爵也待他為上賓,委托他教導府內護衛的劍技——可眼前的白之民年輕人卻從頭到尾沒把他當一迴事,就連一句話都不想多聽?!


    這可是拜龍教內部的意見交流!就連漫崖都不敢如此對他,這年輕人究竟哪來的膽子?!


    但這隻是衝動。


    摹刃想到尹恩的背景,以及尹恩的年紀,他忽然發現,這樣一個有帝國背景的年輕天才,又為什麽要害怕自己的背景和拜龍教?他的的確確就是敢動手啊!


    真實的死亡威脅在一瞬間就令懼意攀爬在脊梁之上,沒有任何廢話,也不放任何狠話,摹刃轉身飛躍,足下和背部的噴口烈焰爆發,一瞬間就帶著激蕩的爆破音消失不見。


    ——他滾了。


    “可惜。”


    看著摹刃狼狽逃離的背影,尹恩並沒有追殺,他隻是惋惜地收迴鋼紋劍:“我看他那把佩劍的確不錯,還挺適合青潮你用的。”


    “沒想到他居然膽子這麽小,我這麽損他他都不拚命?”


    “是啊,的確膽子挺小。”青潮也收劍歸鞘,他對摹刃凝聚出炎刃的技法相當感興趣,一時間心中幾乎全都是這種劍技的影子,下意識地附和尹恩的話:“劍倒是不用,他那柄劍是火係源質材料,我用不來的。”


    “賣了再買材料唄。”尹恩的迴答也有點漫不經心:“他的龍化器官居然是龍翼,難怪飛的這麽快,都超音速了。”


    聽著尹恩與青潮的貧嘴對話,漫崖長老注視著摹刃消失的方向,不禁搖頭。


    “是巴敦叫你這麽做的嗎?這頭狡詐的老鷹,假如我沒有下定決心,就讓你來幫忙?”


    側過頭,看向尹恩,長老歎息道:“即便如此,沒必要這樣激他,我是不可能保持中立的。”


    “尹恩,你也沒必要如此強硬,拜龍教內部還是要保持一定的和睦,不然的話,以後合作交流都會很麻煩。我是無所謂,你還年輕,多一點人脈,就多一條路。”


    “並不是。和巴敦侯爵無關,這是我個人的決斷。”


    尹恩轉過頭,看向老人,他的語氣平靜,直接了當:“不談其他,漫崖長老,你是想要一統山民,還是想要在拜龍教內做大做強?拜龍教之所以沒有發展起來,成為四大正教那樣的大陸級教派,不就是因為成員都想著自己本身,沒想過教派發展嗎?”


    “你也該如此,其他地區的拜龍教成員,合作的時候再當同伴,對立的話,除了退讓,也隻有對抗,絕不可能會有什麽妥協。”


    尹恩之所以對摹刃態度如此之差,甚至直接動手,正是因為他已經看出雙方的要求完全不重疊,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妥協的可能,所以才懶得廢話,直接趕走亦或是殺了完事。


    漫崖長老老了,變得猶豫,無法決斷。但尹恩的時間可是很珍貴的。


    老人沉默,因為尹恩說的都對。


    相較於拜龍教的身份,漫崖還是更看重山民長老的身份,那才是他真正的人生目標,孰輕孰重,他早就該分清才對。


    “確實。我就不該和摹刃浪費時間——他估計也是用拜龍教的名義來探我的虛實。”


    長籲一口氣,此刻,漫崖長老下定決心,目光也變得淩厲起來:“飛焰地那邊的拜龍教關我什麽事,我現在是山民的大長老——嘉木部意圖分裂山民,陷我族於深淵,我絕對不能讓他得逞。”


    他看向尹恩,決絕道:“你來的正好,我記得尹恩你已經是精銳煉金術師了吧?來,幫我看看第三能級魔藥的調製還有什麽需要調整的……如果我進階失敗,也務必幫我穩定一下族內情況,等待磐沙和馬約瓦上校的人過來交接。”


    “我的臥室中有備忘錄和遺書,你先去取來,那些多餘的魔獸素材,也都……”


    這顯然是打算直接托付後事了。


    “等等,長老!”


    尹恩連忙上前,他按住似乎打算直接迴頭,準備搏命進階第三能級的漫崖長老肩頭,勸阻道:“我這次來,就是為了告訴你,銀耀之書中,我們山民的第三能級進階方法——長老,有正統的方法,用不著你去龍化拚命!”


    少年強調道:“我不是有銀耀之書的消息,而是的確知道其中的內容!”


    “什麽?”


    肩部被人按住,漫崖長老腳步一滯。


    他感覺自己聽錯了什麽,錯愕地迴頭,看向尹恩:“你真的知曉銀耀之書的內容?!”


    老人原本隻是以為尹恩從帝都那邊知曉了失竊的銀耀之書所在,但山民已經沒有時間去奪迴聖書了,尤其是他,已經沒有時間再去拖延。


    但尹恩的意思是……他居然知道正統的進階方法?!真正屬於山民第三能級的進階之法?!


    ——還有,這小家夥說的是什麽話?我們山民?他這麽一個明晃晃的白之民怎麽能說的這麽自然?


    “那當然。”


    尹恩看著漫崖長老難以置信的表情,他的語氣放緩,帶著笑意道:“我可是龍神的使者,降雷的先知——漫崖長老,這可不是虛假的名頭。”


    “我的的確確接觸過銀耀之書,並從中得到了印記,得以在霞輝湖中接受傳承。”


    如此說道,尹恩抬起手。


    一輪明晃晃的銀色錆鋼龍圖騰,便浮現在他白皙的手背之上。


    銀色的光輝綻放,源自於霞輝湖的源質波動一閃而逝,卻被老人捕捉。


    “祭司之印?!你居然真的激活了聖地的傳承,成了龍神的使者?!”


    看見這獨一無二的印記,感受著那特殊的波動,漫崖長老睜大眼睛:“龍神在上,這怎麽可能——你明明不是山民,你怎麽可能得到聖地霞輝湖的祭祀聖印?!”


    此時此刻,老人的心中除卻驚駭外,也不由得浮現出一個荒謬無比的想法。


    ——難不成……


    ——尹恩真的有山民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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