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


    在四目對視的瞬間,韋格斯拔劍。


    他手中的手半劍刃長三尺二寸,劍柄似錘,獸骨雕紋,尖端以重鐵磨製,穩心偏上,卻正適合揮斬。


    他拔劍的刹那, 甚至無法看見殘影,隻能察覺一道銀色的弧光斬開空氣與浮塵,甚至空氣摩擦間,有肉眼可見的激波四溢。


    這一擊音速劍足以斬開全副武裝的騎士重鎧,將數米高的魔獸開膛破腹,隻需要一擊就能徹底殺死可以輕鬆撞塌房屋的巨野豬, 是韋格斯的劍技與身體素質逼近大騎士的明證。


    鐺!


    但這幾近於本能, 毫無任何遲滯的一劍,卻被另一把毫無鋒刃的長劍擋住。


    直接出劍, 抵住韋格斯手中長劍的發力點,源質震蕩,讓雙方的佩劍宛如時間靜止一般相抵。


    “冷靜。”


    希利亞德平靜道:“韋格斯,你就這麽沉不住氣?非要用劍來試探我?”


    “還是說,最近這些年你吃了太多苦頭,精神已經有點不太正常了?”


    而韋格斯隻是愣愣地注視著導師的臉,他向後一躍,順勢收劍。


    “真的是你……你真的老了……”


    黑發的騎士凝重地說道,隨後他的語調帶了些許嘲諷:“這些年是吃了不少苦頭,但恐怕遠沒有你多,導師。”


    韋格斯眯著眼,凝視眼前坦然自若,緩緩收劍的老騎士, 諷刺道:“畢竟,你可是被通緝流浪了幾十年, 我再怎麽比也比不了。”


    “倒也不一定。”希利亞德也緩緩收劍,歎息道:“你在帝都那個泥坑裏麵被囚禁了二三十年, 而我不過是幹迴老本行,在鄉下種地捕魚,混混日子罷了。”


    然後兩人陷入頗為漫長的沉默。


    雙方都互相端詳對方如今的情況,尋覓著對方的破綻與站位,思慮周圍的環境。


    無形的意誌與感知在半空中觸碰,試探。


    “韋格斯,我不能指責你想要活下來的心思,畢竟你當年什麽都不知道。”


    而這一次,率先開口的卻是希利亞德。


    老騎士手按在劍柄之上,語氣和緩:“你還是巡監騎士,能為皇室工作,這已經是常人一生都無法企及的地位與榮譽。”


    “說實話,這已經足夠好,你為什麽一定要追查我的蹤跡。”


    他平靜地說著,指出最為關鍵的一點:“是誰的命令?西境公爵?遠焰將軍?峻嶺堡的那位……亦可能是那位新帝?”


    “或者說,是你自己的欲望?”


    韋格斯注視著自己昔日的導師。對方仍然像是過去一樣,從容,平靜,總是能抓住事物最關鍵的核心。


    是——他已經是巡監騎士,他已經是帝國的中上層,他有著靈能,可以輕鬆獲得許多貴族的把柄。


    就像是他能輕鬆從格蘭特子爵那裏獲得不菲的賄賂那樣,他如果隻是想要平靜的生活,早就可以得過且過,當個日子人,享受腐朽奢侈的生活。


    所以,為什麽,要冒著死亡的風險,來追蹤自己昔日導師的蹤跡?


    “原因太多了。”


    韋格斯緩緩邁步,兩人開始分別朝著自己認定的優勢位置移動,他與希利亞德遙遙對峙,手同樣按在劍柄之上:“就是因為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我才想要知道。”


    兩人隔著半個淺水湖麵對視,但是周邊的大地卻開始微微震動。


    沙塵,岩石,乃至於周邊樹木的根係都開始搖晃,令葉片落下,塵埃無風飄蕩,懸浮於半空,宛若霧氣。


    “究竟是為什麽?”


    深深吸一口氣後,黑發騎士厲聲地喝問穿透這一切:“為什麽陛下會在盛年駕崩,還不立下任何遺詔?”


    “為什麽導師你會叛逃帝國,成為通緝犯?”


    “為什麽太子也死在了那場動亂,可卻無人敢於提及其真正的死因?”


    “為什麽巡監騎士團會被徹底清掃,隻有我這種小卒勉強幸免?!”


    “而你又為什麽這麽多年一言不發,沉默至現在?!”


    “你問我為什麽?可該問為什麽的不應該是我嗎?”


    “導師,你倒是告訴我啊?帝國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嗡嗡!


    就在韋格斯不斷地質問之時,雙方無形的源質對峙擴散,令大地抬升,淺淺的湖水幹涸。


    泥沙與堅岩上湧,成為環繞兩人的護盾。


    紮根於湖林周邊的樹木倒下傾覆,因為它們紮根的大地已經開始動搖,半透明的晶體與白色的岩鈣從大地中湧出,於他們的皮膚表層顯化凝聚,成為一層人造的甲胄。


    不僅僅如此……


    沉默的希利亞德手中緊握的無鋒長劍蛻去自己凡俗的表層,顯露出自己真正的材質——那是漆黑的重淵鐵,由無數規整的晶粒排列構成,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堅固的物質之一,可以耐受地淵中的極熱。


    而另一側,以韋格斯原本鎧甲為骨架,逐漸覆蓋成長的純白琺琅質鎧甲,已經化作三米多高的巨人,幾近於以太武裝的琺琅質甲胄仿佛堅不可摧,屹立於大地之上。


    “帝國已經衰弱,我的夢想徹底無法實現。”


    低沉的聲音,從骨質鎧甲中傳來:“家鄉被戰火焚燒,我的未來也黯淡無光。”


    “是,導師,我隻是你隨手救出,隨手指點的學徒,並不是你的正式弟子,所以因此幸存。”


    “但我這樣活著還能做什麽?無非混吃等死。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我一個都不知曉,卻要承受這後果!”


    怒火,仇恨,憎怨,茫然……以及濃濃的不解。


    韋格斯的聲音反而在訴說中逐漸平靜:“我從真形轉移至血脈,升華器官衝突,差點畸變死去。”


    “如果不依靠皇室秘藏‘溯源滴露’,我終此一生都將止步於第二能級。倘若不是靈能,我甚至無法繼續呆在巡監騎士團,更不用說在帝國中繼續積蓄力量。”


    “我要做的事情,要知道的東西太多太多,怎可能就這樣駐足於凝輝?”


    “可我又怎麽才能獲得足以得到溯源滴露的大功勞?”


    這個問題不需要迴答,男人凝視著眼前的老騎士。


    因為答案就在他的眼前。


    “黑王的遺產。”


    韋格斯輕輕道:“在巡監騎士團和帝都貴族們的口中,你趁著黯月動亂背叛了先帝陛下,竊走了皇室傳承的絕世珍寶——而我卻知道這話半真半假,假的是那珍寶和帝國皇室絕對沒有任何關係,而老師你也絕對不會竊取陛下的寶物。”


    “真的方麵,就是那珍寶的確存在。陛下正是因為那不可思議的神物,才能從昔日庶子,成為威淩泰拉的帝國中興之主。”


    凝視著希利亞德的目光,既有著熾熱的貪婪,也有著戒備無比的緊張。


    身披骨甲,流音的騎士篤定道:


    “這個珍寶神物,定然就在導師你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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