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來就會聆聽。


    嬰兒時,聆聽父母的引導。


    長大後,聆聽老師的教誨。


    成年後,聆聽上司的指令。


    聆聽是理解一個人最快的方法,是靠近一個人最方便的法門,聆聽可以理解,可以貼近, 可以包容,自然可以知曉。


    如若說,人的本質,就是其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那麽,他所發出的聲音,所聽見的聲音,便是編織出其‘人之形’的一張巨網。


    而能夠聽見這網上所有聲音,能夠編織蛛絲聽見更多聲音,能夠匍匐於音之網, 聆聽那飄蕩於無形之風中流音波紋的人。


    一個,除卻可以聆聽‘現實之音’外,還能聽見‘心之音’的人。


    或許,便是能以最快的速度,了解一個又一個人的人。


    “歡迎惠顧,今日隻需兩芬尼。”


    披著占卜師長袍,微笑著的韋格斯對著一個又一個心懷疑惑,卻又滿懷期待的人道出這句話,男人墨綠色的瞳孔深邃,海藻一般的黑色長發披散開,遮住半張麵孔。


    兩芬尼, 不多也不少,雖然買不了一塊大肉排,但也能買一塊長麵包。


    誰會將這筆錢拿出,隻是讓一個不知真假的占卜師說上幾句模棱兩可的話?


    答案是許多人。


    “先生,能算算我最近的感情運勢嗎?!”


    一位眼中有血絲,臉上有雀斑的年輕水手期待著看著他。


    簡單的孩子, 一眼就能看穿的憂慮。


    “嗯……這位先生,您最近肯定遇到了一些麻煩,這個時候不能憂慮著急,一味地詢問跟進,有些時候保持距離和邊界感,反而能讓雙方的感情冷靜下來。”


    年輕的水手恍然大悟,一臉感激地付錢離開:“對,對……太對了,非常感謝!”


    “哼,不知道哪來的小白臉騙子,我告訴你,你這種人我見多了,有本事你算出來我昨天吃了什麽晚飯!”


    一位膚色黝黑,滿臉絡腮胡的粗壯漁夫噴著滿口酒氣,大聲咆哮緊盯著他。


    自以為是又自卑的人,不靠攻擊其他人就得不到滿足感的家夥,牙上的痕跡以及嘴巴裏麵的味道簡直就已經道明了答案。


    “土豆泥烤章魚,就是這個酒館做的,除此之外還喝了很多酒。不過我覺得這個不需要占卜,大家都能看得出來。”


    在他人的哄笑中,醉酒的漁夫咬牙切齒,麵色通紅,但還是付錢後憤憤離去:“什麽……嘖,哼,碰運氣罷了!不就兩芬尼嗎,拿去!”


    接下來,還有,還有。


    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最近諸事不順,強壓著鬱悶的搬運工。


    猜都能猜得到最近正在勤學苦練,但進度不佳的工匠學徒。


    生意不好的老板;憂愁孩子教育的父親;以及自大被許多人排斥的畫師。


    他們的聲音,都很淺顯,都很容易就能聽見。


    不需要使用靈能,就能輕鬆理解。


    想要敷衍他們,根本就不需要用腦子,隻需要說上幾句模棱兩可的話,說點大眾都知道的大道理,模糊不清地安慰幾句,大家都會覺得有所收獲,有所領悟。


    甚至,真的有了解決問題的勇氣。


    這就是聲音的力量……虛假的聲音,可以帶來真實的勇氣,真實的力量,以及真實的信息。


    聽過了千百人的聲音,就能知曉人們的思緒;理解了千百人的哀歎,就能明白大多人的願景。


    因為想要知道理論上最為親切之人的想法,韋格斯才想要聽見其他人私下的聲音。


    因為這殷切的願望,他覺醒了名為‘風中流音’的靈能,被帝國皇家真知學院收下,並在漫長的學習與被研究後,因為種種際遇,成為了巡監騎士團的學徒。


    直至如今。


    不得不說,持有可以聽見絕大部分私密談話,以及被烙下印記者心聲的靈能,對於一位巡監騎士來說,實在是一件如虎添翼的絕妙搭配。


    也正是因為這既能竊聽,也能部分讀心的靈能,韋格斯才能以不到第三能級的身份,成為騎士團的正式成員。


    就好比現在。


    在短短幾天內,通過私下接觸,占卜時的觸碰,普通的交流握手,以及看似親民的舉動,黑發的騎士已經將自己的‘蛛絲’遍布了整個哈裏森港。


    他可以設下特定的關鍵詞,設下需要重點關注的‘特殊名單’,無時無刻地從這遍布整個城市的蛛網中,收集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最近這幾天,韋格斯一直都在各地的酒館,碼頭以及市場閑逛。


    有些時候,以占卜師的身份。


    有些時候,以路過商人的身份。


    還有些時候,以傭兵與流浪騎士的身份。


    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階級,不同的方麵,埋藏下自己的蛛絲,事無巨細地聆聽每一點聲音。


    哈裏森港的評級?這種工作上的小事他第一天就已經做完。


    格蘭特子爵在那裏憂慮自己是由現任皇帝派出,意圖奪取他位置之人這件事,實在是令他感覺好笑。


    並非是感覺格蘭特子爵好笑,因為對方的懷疑其實是真的——那位‘守土者’,現任帝國皇帝阿克塞爾,的確有這樣的想法。


    假如格蘭特子爵做的不夠好,他是有考慮過要將這座未來的重要海貿港口控製在自己手中,免得未來出現差錯。


    韋格斯覺得好笑的,是自己。


    因為,就算皇帝如此思慮,替換格蘭特子爵的人選,也輪不到他。


    輪不到,一個帝國史上最大通緝犯的昔日學徒。


    除非……


    他能立下大功。


    無論是徹底鏟除南嶺所有的反抗勢力,還是找到極度珍稀的第五能級泰坦巨獸亦或是古龍的線索;無論是獨自研發出學識之都最先進的浮空引擎,亦或是向皇室獻上一台天啟武裝……


    隻要達成這些偉跡,哪怕是再怎麽聲名狼藉的人也會被人尊敬,逆轉風評吧。


    當然,除卻這些不可能達成的事情外,還有一個更加簡單的方法。


    那就是,找到令他被皇室漠視,被同僚疏離,夢想破碎,造就他如今痛苦根源的那個人。


    他的引導者。


    瑟塔爾帝國曆史上最大的通緝犯。


    前任巡監騎士團團長。


    黑王的右手。


    被所有敵人敬畏地稱唿為‘不滅之城’的那個男人……


    ——希利亞德·勒西。


    唯獨隻有找到他,才能解決這一切痛苦的根源。


    “導師,你藏得還挺深。”


    昏暗的房間中,韋格斯緩緩睜開眼睛,淡白色的靈能熒光緩緩收斂:“表麵上居然沒有半點線索——沒有突然出現,身材高大的外地人,也沒有雇人出海的遊客,最近這些年也沒有出現什麽惡人被懲戒,本地黑幫被打擊的事件……”


    “你是學聰明了,還是沒呆在城內……但倘若你真的來過,便肯定有線索留下。”


    “而我已經抓到些許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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